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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帝宮春不見帝宮春
寂月皎皎

第27章 醉孤墳,生死兩茫茫(2)

這裏是山間,屋宇並不多,他帶來的從人有七八個,加上原來留在這裏灑掃的侍仆,早已把擠得滿滿當當,除了值守的,這會兒隻怕都已睡下了。相思倒是由侍女伴著單住一間大屋子,這大冷天的,隻怕他舍不得去驚動沉睡的寶貝女兒。

雖一再提醒自己,他到哪裏去跟我沒什麼關係,但我卻像是中了邪一般,越想盡快入睡,越是睡不著;越不想去思考他的去向,越是猜疑不止。

也不知輾轉了多久,我到底睡不安穩,遂披了衣,起身開門查看。

不出意外,門口立刻有粘了一頭一臉雪花的近衛吃驚站起,恭敬道:“夫人。”

外麵果然正雪花紛飛,柳絮般簌簌揚揚。聞得到暗香隱隱,但稍遠處的梅樹已模糊在蒙蒙的雪霰中。

我隱約記得這近衛姓戚,淳於望等人都喚他小戚,遂嘲笑道:“小戚兄弟真是辛苦了,大冷天的在外麵飲雪餐霜,敢是在學道家成仙得道的修行法門呢!”

小戚垂頭道:“屬下不敢。”

我問:“可曾見到軫王殿下去哪裏了?”

淳於望的這些心腹親隨大多曉得我和淳於望相處得別扭,見我問起,小戚似很訝異,茶褐色的眼睛在我身上一轉,才向東麵一指道:“去那邊坡上了。”

我順著他指點的方向看時,卻隻見白蒙蒙的雪帳和暗蒙蒙的梅林,哪裏看得到什麼山坡?更別說淳於望了。

踏前兩步,正要走過去看時,小戚已握緊刀柄攔到我跟前,垂頭道:“夫人,外麵夜黑雪大,冷得很,請回屋中休息,別讓殿下掛心。”

說得好生貼心,卻是再明白不過:待我再客氣我也是淳於望並無半點自由的階下囚。上一刻他可以貪慕我與他心上人相像的容貌和我翻雲覆雨顛鳳倒鸞,下一刻他也可以翻臉無情將我踏到腳底一劍穿心。

心念一轉,我輕歎道:“我看他這麼個大雪天出去,連件大衣裳都沒穿,隻怕會著涼,正預備送件鬥篷過去。既然不讓我去,那便算了吧!”

轉身往屋內退去時,果然聽到小戚遲疑著開了口:“既然……既然夫人要去看望殿下,屬下送夫人過去吧!”

我點頭笑道:“好,那我去拿鬥篷。”

遂回屋自己披了件金色鑲邊月白色雲錦大毛長襖,戴好暖帽,抓過淳於望的一件鬥篷,跟了小戚便走。

我一直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我忽然就對我所憎惡的淳於望如此好奇,這樣迫不及待地想了解他的動靜。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眼看著秦家最後一點兵馬淹沒於鋪天的刀光和漫天的血雨中,獨自一人策馬奔往命定的慘淡結局時,我都想著,如果這一晚,我沒有去找淳於望,沒有虛情假意地去送什麼鬥篷,我們後來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我始終沒有找到答案,也來不及找到答案。

驀然回首,已無路可走。

如這一晚的大雪茫茫,掩蓋了所有的美麗與醜惡,將夜梅的幽幽暗香,譜作了一支哀婉的絕唱。

*

小戚所說的山坡離梅林並不遠,甚至沒有完全超出梅林的範圍。

繞過一處冰封雪掩的池塘,再走向山坡上走幾步,便看到了淳於望。他正失魂落魄般倚住一株枝幹遒勁的老梅立著,慢慢地提起手中的酒袋喝酒。

他的手抬得很慢,喝得卻很快,幾大口吞下,便垂了頭沉默地望著前方的一團隆起。

隔著重重雪影,我看不清暗夜裏他的臉色,隻覺有深深的悲戚和無奈隨著飛舞的雪花,隨著雪梅的暗香,悄無聲息地卷了過來。

我忽然明白過來,轉頭問小戚:“那是……一座墳塋?”

小戚點頭,“是。”

“誰的墳?”

小戚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才輕輕答道:“屬下不知。”

他是淳於望的心腹近衛,應該始終值守在臥房門前,卻能從淳於望離開的方向立刻判定他要來的地方,並敢自作主張帶我過來,又怎會不知道這墳塋有著怎樣的故事?無非是不肯告訴我罷了。

我心底暗哼一聲,細看那墳塋,周遭卻光禿禿的,既無墳頭,也無墓碑,隻有一株老梅相伴,仿佛那老梅就是墓主人身份的唯一標誌。

小戚不安地覷著我臉色,悄聲問道:“夫人,你不過去勸勸殿下嗎?他還在喝酒。”

他的確還在大口地喝著,一人一梅,形影孤淒,黯然銷魂,在醺醺的落梅如雨雪花如絮中格外地清寂幽涼,悲愁難釋。

再喝數口,他似有些站立不住,慢慢地沿了梅樹坐到了雪地中,頭上肩上散落的花瓣和綿綿的雪霰便簌簌地跌落。

我躊躇。

我很好奇淳於望的去向,甚至目前還在好奇著這墓主人和他的關係。但我真的要過去,為這個囚我辱我的人披上禦寒的鬥篷嗎?

沉下臉,我將那件鬥篷摔到小戚手中,道:“你去給他吧,我回去了。”

小戚愕然,見我真的轉身離去,才匆忙抱著鬥篷奔到淳於望身邊去。

沒等我走幾步,他已送畢鬥篷,急急又奔到我身邊,“護送”我回屋子裏去,然後盡忠職守地繼續在門前。

我回到屋中,暖爐已經熄滅,被窩也已涼透,蜷著身體裹緊被子,半天才覺軀體有點暖意。若非給淳於望一顆勞什子散功丸害得氣血不暢,哪會這樣怕冷?

這時,外麵隱約傳來淳於望的低語,細聽卻又聽不到了。

但他的聲音顯然不是我的幻覺。

正閉了眼想催逼自己入睡時,門被輕輕地推開,放緩的腳步聲低不可聞,卻沒有立刻過來,但聞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便覺這屋子裏好像暖和了些。

他臥上床來時,擁向我的懷抱是溫暖的,帶著銀霜炭的木香。

竟是細心地重新把暖爐引燃,驅走自己身上的涼意,方才過來過來擁我。

我下意識地掙了一掙,又覺得自己矯情。更親密的事都做了,又何必在乎這個?

隻那微微地一掙,他已覺出,輕聲道:“我吵著你了?”

他呼出的氣息似乎還帶著屋外夜梅的暗香,在啟唇低語間幽幽淡淡地縈了過來。

“沒……我還沒睡著。”

我懶懶地答了一句,睜開眼時,看到了他攬在我肩上的手。

白皙修長,指骨分明,像文士撫琴弄簫的手,哪像當日赤手空拳和淳於皓一起輕易製住我的高手?

他的手指正有些不安地撚動在我的小衣上,輕輕揉捏著我的肩,躊躇片刻,又道:“那座墳墓裏,埋的是我當年的一個故人。偶爾想起,便走過去看看了。”

“哦!”

我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轉眸看到他略帶緊張看向我的眼神,才意識到他是在向我解釋,遂順著他的話頭問道:“殿下半夜三更也會想起故人,可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他便更見狼狽,濃黑的睫低垂著,許久才低聲歎道:“都已是過去的事了。我的確不該隻顧記掛她,惹你不開心。”

“我沒有不開心。”

“嗯,不該讓你擔心。”

他凝望著我麵龐,呼在脖頸間的氣息暖暖的,嗓間的笑意更滿是溫存。

我便鬱悶了,硬著頭皮繼續辯解:“我沒有擔心。”

“好罷,你沒有擔心……”他敷衍般遷就著我,含笑把我擁得更緊,緊得如同要揉到他的懷裏。

隱隱看到搭於床頭的鬥篷,我才意識到他會錯意了。

怪不得這麼快就回來,還和我說這些。他是認定了我因為擔心他才送了禦寒的鬥篷,從而也認定我是真心待他好,隻是外冷內熱,嘴硬心軟。

我有些哭笑不得,也無從去解釋。

好吧,就讓他認為我真的開始喜歡他了吧!

他鬆懈了警惕之心,我也才能找到更多的機會脫身。

於我,離開這裏,離開他,隻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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