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當天,七歲的裴念瑾將我鎖在地下室。
將我為外婆準備的紙錢一張張撕毀,把我親手做好用來祭奠外婆的飯菜喂給幾條野狗。
他臉上帶著不屬於七歲孩童的怨毒,居高臨下看著我:
“別以為你嫁給我爸就能為所欲為,除了我媽媽,這個家裏不允許祭拜任何人!”
野狗的犬吠一聲聲落入耳中。
看著眼前這個我照顧了七年的孩子。
內心已經翻不起絲毫波瀾,隻有無盡的疲倦。
“好,我記住了。”
見我答應,他輕蔑又囂張,為守護了自己死去的母親而得意洋洋。
恩賜般承諾我:
“隻要你老老實實的,以後我不會在家裏找你麻煩的。”
我垂眸不語。
沒有以後了,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家了。
......
看著裴念瑾腳下變成碎片的紙錢,我微不可察歎了口氣。
祭拜外婆的東西,全都是我親手準備。
那個把我拉扯大的小老太太離開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準備去看看她,沒想到最終還是沒能去成。
裴念瑾發覺我正在出神,原本得意的表情變得頗為不滿。
一腳踩在腳邊的紙片上,紅著眼睛瞪我:
“你這個壞女人,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告訴你,這是我和爸爸媽媽的家,你就是個入侵者!”
看著他與姐姐越來越相似的眉眼,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撫他的情緒。
沉默良久,我輕聲說:
“念瑾,很快你就會得償所願了。”
他被噎了一下,卻還是梗著脖子說道: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你隻是媽媽的替代品,是一個被我們家花錢雇來的保姆!”
說罷他鎖上地下室的門,轉身朝著樓上跑去。
這些話他說過無數次。
並不像一個小孩子的口吻,隻是我已經無心計較是誰教給他的。
地下室幽暗潮濕,到處彌漫著腐朽的味道。
如同姐姐離世在我人生中落下的那場大雨,至今在心底還未停歇。
那股寒意滲進骨髓,直叫人忍不住發顫。
我輕車熟路摸索到角落,靠著牆角坐下。
裴念瑾是裴家最受寵的小少爺。
下人們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隻有等到裴懷洲回家,我才能有機會出去。
我在黑暗中抱緊自己,思緒飄遠。
七年前姐姐生裴念瑾時難產,大出血死在手術台上。
秦家為了保住和裴家的聯姻,也為了確保裴念瑾是裴家唯一的繼承人。
將自小和外婆生活在鄉下的我接了回來。
以外婆的醫藥費為要挾,逼迫我嫁給裴懷洲做續弦。
這一嫁,就是整整七年。
樓上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黑暗中,一處光點閃爍,照出男人晦暗不明的臉。
是裴懷洲回來了。
“來到這個家七年了,什麼事情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你心裏應該有數。”
我沉默著沒有說話。
就因為他們隻愛姐姐,所以連我祭奠外婆的權利都要剝奪嗎?
但地下室實在冷寂黑暗,我隻想快點離開,索性妥協道:
“我以後會注意。”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
“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光線一下子湧了進來。
我眯了眯眼,接著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拖著有些僵硬的雙腿朝門口走去。
經過裴懷洲身邊時,他拉住我的胳膊:
“念瑾還小,你祭奠別人會讓他想起死去的母親,這個行為實在欠妥。”
念瑾、念瑾......
這麼多年,他的名字就像一把鈍刀。
一下又一下割在我的心口。
第一次見到裴念瑾的場景還曆曆在目。
小小一團裹在繈褓裏,咿咿呀呀叫著,口水沾了滿臉。
說不清是為了外婆的醫藥費,還是那點淺薄的親緣。
我捉住他的手貼在臉上,柔聲開口:
“姨姨會照顧好你的。”
隻是七年後,那個白白嫩嫩的團子卻視我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心上的無力感越來越沉重。
我沒有甩開他的手,低眉順眼道:
“姐夫,七年時間已到,我也該離開了。”
“隻要我不在,念瑾就不會時時刻刻想到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