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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雲詭案滇雲詭案
霏雪連天

第13章

食惡不赦(一)

1

是夜,天上的月光一片皎潔,蒼鷹振翅劃過,從沒有雲遮蓋的天空向下望去是一片靜謐的山林,蒼青色重疊起伏的群山下,有一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莊。

午夜時分,一群不速之客在犬吠聲中闖入,打破了村莊的寧靜。村東頭,女人披上衣服從炕上爬起來,滿臉焦急不安,抱著她的寶貝匆匆往柴房跑去。就在她藏好了寶貝,折返回來想找東西抵住大門時,馬蹄聲由遠而至。

老舊的木門幾乎沒怎麼費力,就被從外撞開,女人嚇得跌坐在地,一時間喉頭發緊,連救命都喊不出來。

高大的男人舉著火把邁進來,俯身捏住女人的下巴,盯著她的臉仔細端詳片刻,發出了意味深長的低笑。

很快,女人就被揪住頭發,無論她如何掙紮哀求,那隻手都沒有絲毫鬆懈,男人像個無情的劊子手,拖拽著她向屋內走去,地上留下了一隻沾滿土的繡花鞋。

幾乎燃燒殆盡的蠟燭被重新點亮,女人一開始還哭喊求饒,拚死反抗,直到被重重扇了幾巴掌後昏過去。

四年後,蒙自縣。

晌午時分,日頭高懸,許是接連數天沒下雨,天氣悶熱得要命,大地被曬得滾燙,仿佛蒸籠般讓人透不過氣來。

範亦凡走得汗流浹背,呼哧帶喘地往陰涼地方躲,朝周斯年抱怨道:“這麼熱的天,你非要出來吃飯。”

周斯年看上去倒還好,興致勃勃道:“好久沒吃咱們蒙自的過橋米線了,正好帶九如兄去嘗嘗。”

趙鳴岐淡淡嗯了一聲,他對吃這件事並不挑剔,隻為了果腹,但看周斯年迫不及待的樣子,加上午歇時警局裏不忙,便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二人跟在範亦凡身後,轉過幾條街來到醉花樓前,此處是蒙自有名的青樓,白日裏大門緊閉,夜晚便燈紅酒綠。

周斯年注意到斜對麵的幾個小吃攤,挑眉道:“範胖子,今天我請客,你不挑個貴些的地方?”

“庸俗,胖爺我又沒掉進錢眼裏。”範亦凡嘖嘖兩聲,聞見香味後頓時來了精神,一抖肩膀道:“走,帶你們嘗嘗真正的人間佳肴。”

說罷便直奔其中一個豎著過橋米線木板的攤位,老板看上去三十出頭,麵相普通。身材不高卻十分精壯,挽起袖子露出兩條結實的手臂。

看見範亦凡便熱情招呼道:“小範,來吃米線噻?”

“三碗。”範亦凡笑嗬嗬坐下,朝周斯年二人道:“老板是四川人,一年前從四川逃難來的,但手藝絕對沒得說。”

不多時,三碗熱氣騰騰的過橋米線被端上來,範亦凡食指大動,拿起筷子挑了幾根入口,倏然咦了聲,抻著脖子道:“黃大哥,這味道怎麼變了?”

黃泉福舀湯的動作一頓,繼而滿臉歉意地撓了撓頭,擦著手走過來道:“我調整了一下底料配方,跟之前比好不好吃?”

範亦凡吧唧吧唧嘴,還沒等他開口,隔壁的烤豆腐攤突然發生了騷亂。眾人聞聲看去,隻見一肥胖油膩,麵紅耳赤的大漢腳下打晃地走到攤子前,掀翻了一盤食材。

範亦凡撂下筷子,翻了個白眼道:“這不長進的東西怎麼又來了。”

“你認識?”周斯年好奇道。

範亦凡別的大本事沒有,在蒙自縣卻混得如魚得水,十打十的包打聽,街頭巷尾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譬如烤豆腐攤老板娘黃湘是個麵慈心善,勤懇顧家的好妻子,而她在城東頭肉鋪裏當屠夫的丈夫鄭高元,卻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爛酒鬼。

“給……給我錢。”鄭高元打了個響亮的酒嗝,扯著妻子的衣袖嚷道:“我得去……再打一壇酒。”

黃湘見丈夫當街出醜,臊得滿麵通紅,低聲哀求道:“晚上回家再喝。”

豈料鄭高元非但半句沒聽進去,反而被激怒了,甩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在黃湘臉上,將人打得摔在地上:“臭婆娘!輪得到你來管老子!”

見鄭高元動了手,範亦凡坐不住了,然而有人比他還快。趙鳴岐拍案而起,一個箭步衝上去將男人撂倒,一手反剪著他的胳膊,一腳踩在他的背上。

鄭高元疼得破口大罵,王八似的抻著頭,瞅見範亦凡後連聲高喊救命。後者這下不慌不忙地走過去,彎腰拍了拍鄭高元油膩膩的臉,嫌棄道:“踩你都臟了我們九如兄的鞋。光天化日動手打人,我看你是根本不把警察當回事。”

“小的……小的不敢了!哎呦,疼!”

鄭高元連聲求饒,範亦凡這才給趙鳴岐使了個眼色。才一鬆開,此人便如兔子般竄得飛快,一溜煙跑沒了人影,落荒而逃的背影著實可悲可笑。

黃湘被黃泉福攙扶起來,立刻朝眾人道謝。“讓各位警探見笑了,多虧了你們,隻是我這除了豆腐,也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

她撣了撣衣服,又忙不迭洗淨手,就要給三人盛豆腐。這時李途卻打遠處火急火燎地跑來,範亦凡心裏咯噔一聲,暗道莫不是警察局裏出事了。

“你們可叫我好找!”李途上氣不接下氣,撫著胸口道:“局長叫你們即刻去蒙自道尹秦光第家,別吃了,快跟我走吧。”

2

蒙自縣道尹乃秦光第,為一道之行政長官,管理所轄各縣的行政事務,包括警察局。秦道尹這時候急著喚大家過去,實屬奇怪。

範亦凡依依不舍地瞅了瞅那碗還沒來得及吃完的過橋米線,隻得和黃泉福打了聲招呼,跟著李途離開。

路上便追問緣由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途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你可知滇軍上將孫麒睿家發生了何事?”

範亦凡咂了咂嘴,這倒是略有耳聞:“聽說孫麒睿的長子前兩天失蹤了,但他並未報警。”

“你這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李途見城裏還有範亦凡不知道的,既覺得新奇,又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感,嘚瑟地甩了甩頭道:“且聽我給你們細細道來。”

孫麒睿的那長子名喚孫振興,失蹤當晚和秦道尹的侄子秦武在醉花樓裏發生了些摩擦,二人為了花魁香蓮爭風吃醋,鬧得很是不愉快。

如此孫麒睿便懷疑兒子的失蹤和秦武有關,但秦道尹又是他們局長朱仲雄的上司,這查案時夾雜著多少水分就不好說了,因此孫麒睿沒有報警,而是調動了手下的士兵悄悄調查。

可事發已有兩日,長子生死不明,孫麒睿卻毫無收獲,不免心急如焚。終是坐不住,帶人找上門來,要秦光第交出侄子。

朱仲雄從秦府的下人口中得知此事,便急忙趕去,又吩咐李途去找周斯年三人。如此這般,才有了方才的一幕。

秦光第的府邸在城東,朱紅色的大門透著古韻,大門外有一對石獅子,有高大的龍鳳照牆,還有前清時代留下來的旗幹磴子,氣派大得令人望而生畏。

四人趕到時,門房便忙不迭地把他們請進去,隻見院子裏站著十來個背著槍的士兵,正房裏傳出男人渾厚的聲音。

“今天老子就是來跟你要人的,不讓我帶那小兔崽子走,老子就……”

“就怎麼樣?開槍嗎?你敢!”朱仲雄拍桌而起,怒聲道:“孫麒睿,別以為蒙自你說了算,輪不到你在這耀武揚威!”

兩邊正僵持不下,周斯年四人站在院子裏,李途一臉進退不是的為難,餘光瞥見那些個麵無表情的大兵,忍不住悄悄往後退了幾步,躲到範亦凡身後。

“日膿包。”範亦凡翻了個白眼,也不管李途,徑自掏出手槍朝正房走去。周斯年和趙鳴岐緊隨而上,後者悄悄甩了甩袖子,一把小刀無聲無息滑落在他掌心。

“局長,我們來晚了。”範亦凡這一句話聲如洪鐘,半點不比孫麒睿的嗓門小。

“這麼大聲做什麼,大家都不聾,吃飽了撐的嗎。”朱仲雄話雖對著範亦凡說,目光卻不時往孫麒睿身上瞟。

“好了,當官的還互相咬,傳出去讓老百姓看了熱鬧,今後官威何存?”始終沒開口的蒙自道尹秦光第,此時突然出聲道:“李上將,你想帶走我的侄子,無非就是為了找令郎。我已經問過秦武,他或許和令郎之間有過矛盾,但離了桂花樓絕對再無交集。”

秦光第眯了眯眼,不怒自威道:“你想調查,朱局長人就在這,報了案大可按規矩辦事。”

“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包庇窩藏……”

“我們警察局走得正,行得直。”話說到這份上,朱仲雄板著臉道:“三天,生見人死見屍,必定破案給你個交代。”

孫麒睿陰沉著臉在心中權衡利弊,見秦光第這般強勢,到底是不敢撕破臉在道尹府上開槍,咬牙道:“兩天!兩天是我的極限了!”

“一言為定。”朱仲雄冷哼一聲,做了個手勢道:“帶上你的兵,慢走不送。”

得了保證,孫麒睿這才作罷。待他離開後,朱仲雄看向周斯年三人,點頭道:“不錯,是我的手下。不過你們也聽到了,隻有兩天時間查案。”

“好了,你也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秦光第擺了擺手。

“孫麒睿是從屍山血海裏爬上來的,就盼著家裏出個文人,因此十分寶貝他那個會讀書的兒子。”秦光第言罷又歎了口氣,頗有些無奈道:“而我一直沒有子嗣,秦武那孩子是從小養在身邊長大的,奈何家中夫人將這不成器的小子寵成了紈絝。但這孩子的脾氣秉性我是清楚的,他絕無膽量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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