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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雲詭案滇雲詭案
霏雪連天

第14章

食惡不赦(二)

3

兩天找到孫振興並非易事,要查案,就難免得向秦武詢問一番。朱仲雄要回警察局安排人手,秦光第便催促他快走,自己來協助範亦凡等人。

方才孫麒睿帶兵找上門的時候,這位秦少爺嚇得不輕,生怕自己被抓走嚴刑逼供,愣是躲起來沒敢冒頭。秦光第十分清楚自己的侄子有幾斤幾兩,提起他來便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懊惱模樣,言語間毫不留情。

待周斯年三人見到秦武,才知秦光第所說不假。此人二十出頭,樣貌俊朗,和秦道尹五官有幾分相似,氣質卻大不相同。

此時縮在小廝身後,臉色蒼白地朝外探頭探腦:“叔,那煞星走了嗎?”

秦光第見侄子這般膽怯,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冷聲道:“不成器的東西,有本事和姓孫的小子為個妓女打架,怎麼倒怕起他老子來了。”

秦武這才鬆了口氣,對秦光第的斥責左耳進右耳出,委委屈屈道:“姓孫的一家都有病,萬一他開槍,侄兒這肉身凡胎可擋不住子彈。”

周斯年忍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心道你怕挨槍子,莫非秦道尹就是銅人。

他不想在秦武這裏浪費時間,主動問道:“秦少爺,案發當晚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秦光第抬腿踹了侄子一腳,蹙眉道:“給我一五一十地說,否則我親自把你送到孫家。”

秦武心下一顫,縮了縮脖子,臊眉搭眼道:“侄兒聽聞香蓮姑娘新得了本琴譜,想著跟她討教一二,就去了醉花樓……”

案發當晚,孫振興和秦武在醉花樓碰麵,平日裏倆人就相互看不順眼,恰好又都想讓香蓮作陪,便起了爭執。

秦光第是個節儉的人,秦武那點小金庫都是秦夫人給的,自然不能和受寵的孫振興比,因此後者出手大方順利抱得了美人歸。

“當時我是氣不過他那小人得誌的樣子,就放了幾句狠話……”秦武觀察叔叔的臉色,見秦光第眼角一抽,忙為自己辯解道:“但我就是隨口說說,也沒想真把他怎麼樣。”

晚些時候秦武從醉花樓離開時,恰巧又碰到了孫振興,後者的車夫似乎吃壞了肚子,不停跑著茅房,秦武坐上家裏的汽車時便嘲諷了幾句。

誰知那孫振興喝上了頭,平日裏弱不禁風的讀書人竟然衝動起來,逼迫小廝解開馬套,騎馬追了上來。奈何四條腿的畜生怎麼比得過汽車,任憑孫振興怎麼抽打,馬也逐漸落了下風。

“我把他甩開後就直接回家了,孫振興去了哪,我是真的不知道。”

周斯年與範亦凡對視一眼,看得出秦武竭力想證明自己的清白,恨不得指天發誓,但卻不能僅聽他一麵之詞。

“秦少爺,那晚去接你的司機呢?”範亦凡問道。

秦武張了張嘴,表情有瞬間的空白,見秦光第也看過來,飛快道:“老張的兒媳生了,他告假回家幾天。”

“確有其事。”秦光第點頭道:“老張是我府上的司機,平日裏我用車的時候少,大多是我夫人和秦武出門的時候坐。這樣,我讓人把老張叫回來。”

有些話在主人家裏是問不出來的,周斯年留了個心眼,推辭道:“不必這麼麻煩,若是需要的話,我們自行上門去找他就好。”

秦光第公務繁忙,自是不能一直陪著查案,他前腳剛走,後腳秦武就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們問完了沒有?”

聽他言語間有了逐客的意思,再問下去也無甚收獲,周斯年三人便告辭離開。從秦武的院子離開後,範亦凡壓低聲音道:“方才聽你的意思,是不相信秦道尹?”

“我是不信那秦少爺。”周斯年搖頭道:“你問他司機的時候,秦武眼神飄忽,如果隻是告假這麼簡單大可直接說出來。秦道尹或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秦府雖是三進三出的大宅,但秦光第清正廉明,家中陳設儉樸,下人丫鬟也不多,看上去有些清冷。三人問清汽車平日裏停在後門外,便決定去查探一番。

如今家裏有汽車的人非富即貴,屈指可數。範亦凡長這麼大從未離開過蒙自縣,更沒坐過除了馬車之外的交通工具,因此乍見秦家的汽車隻覺得新鮮,周斯年留洋的時候倒是早已對這些司空見慣,一眼認出這是輛黑色的四門別克轎車。

“看這裏。”趙鳴岐不知何時繞到了一旁,指了指車身側後方,隻見靠近後輪的鐵皮處有塊不明顯的凹陷。若非眼尖的人或者故意俯身去看,是發現不了的。

周斯年蹲下來細細打量,蹙眉道:“似是撞擊後留下的,但車漆沒有剮蹭,肯定不是撞到了牆之類的硬物。”

趙鳴岐用食指扣了扣車身,又去捏鐵皮的厚度,若有所思道:“秦武方才說孫振興失蹤前,曾騎馬追車。”

“你的意思是秦家的汽車撞了孫振興?”範亦凡瞪大眼道。

4

“這個力道撞到人身上,孫振興必定當場重傷,且痕跡也該留在車頭或車尾才對。”周斯年搖頭道:“恐怕撞傷的不是人,是馬。”

設想當時的場麵,孫振興騎馬追上去,從最開始的並行到馬匹逐漸體力不支落後,此時隻要有人稍稍打一打方向盤,車身就會和躲閃不及的馬相撞。或許秦家的司機是因為後怕,才找了借口躲出去。但這尚且隻是推斷,孫振興和他當晚騎走的馬至今下落不明,須得找到證據。

趙鳴岐順著周斯年話道:“人的屍體好處理,馬的屍體卻不好辦,哪怕汽車也運不走。想來是受驚跑了,否則不可能半點痕跡都沒留下,孫麒睿派人在城裏找了兩天都沒尋到蛛絲馬跡,許是被人看到後牽走卻不敢聲張,偷偷賣到了城外。”

蒙自縣的周邊有不少鄉鎮,孫振興都沒找到,更何況一匹馬。範亦凡歎了口氣,愁眉苦臉道:“這搜尋的範圍也太大了,光憑咱們肯定不行,隻好讓巡邏隊也去找了。”

折騰了一下午,眼下已將近酉時,範亦凡提議去司機家看看。此人姓張名奎,家住城南果子巷,這地方多是些窮苦人家,一排排密集低矮的茅草房,讓小巷顯得破敗不堪。

按說秦家的司機雖不富貴,卻也不至於混得這般慘,隻恨張奎有個不爭氣的兒子。聽秦府的下人說,張奎兒子抽上大煙後欠了一屁股債,兒媳婦又臨盆在即,張奎不得不變賣了家裏的老房子,一家四口擠在茅草房裏度日。

範亦凡上前敲門,開門的是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人,昏暗的屋裏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你們……你們找誰呀?”老婦人緊張地抵著門,隻留了一道縫隙。

“張奎在家嗎?”周斯年見她有些害怕,笑了笑道:“我們是警察,上門來問些事,很快就走。”

老婦人這才鬆了口氣,繼而又一臉為難道:“可他不在……不瞞三位大人,家裏窮得快揭不開鍋了,我那命苦的兒媳要補身體才好下奶,老張回鄉下去借錢了,明個才能回來。”

“不在?這倒是巧了。”

周斯年和範亦凡對視一眼,後者接著問道:“張奎是前天回家的吧?”

“是嘍,前天夜裏。”

“大概幾時?”

老婦人皺著眉想了半晌,這時一個身形浮腫,臉色蠟黃的婦人抱著啼哭不止的嬰兒從裏間出來,顯然是偷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她先是膽怯地朝外看了兩眼,才小聲道:“娘,爹是醜時二刻左右回來的,當時我正起來給孩子喂奶。”

“張奎跟你說了什麼?”範亦凡問道。

婦人搖頭道:“沒有,爹看起來有些累,喝了幾口酒就睡了。”

從趙家離開後,三人站在果子巷外。範亦凡先不說,周斯年和趙鳴祁卻是各有各的帥氣,和往來周遭那些滿麵風霜的行人大不相同。

範亦凡拍了拍肚子,默默往旁邊挪了挪,挑眉道:“你們怎麼看?”

“咱們從秦府走過來用了多久?”周斯年道。

趙鳴岐不假思索道:“大概半個時辰。”

秦武從醉花樓回秦府,張奎從府上到家的時間都是對的,假使他們在路上撞了孫振興,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處理屍體。但秦府有下人住的房間,作為隨叫隨到的司機,張奎是不能每天回家的。即便有事告假,也犯不上深夜摸黑從城東走到城西,此舉未免有些反常。

“或許他們隻是撞傷了馬,孫振興跌落時還活著。”周斯年想了想道:“但秦武的酒也被嚇醒了,忙讓司機開車逃離現場,張奎擔心東窗事發,才連夜告假逃回了家。”

如此看來,一時半會找不到人,破案關鍵還在馬身上。巡邏隊已經撒出去,範亦凡三人便也趁著天色尚未暗下來,加入搜尋的隊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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