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孩子聽到這話,頓時咽了咽口水連聲答應下來。
顧立啞然失笑,這幫小滑頭,看來還是美食的誘惑力強啊!
上完課後已是黃昏時分,夕陽將青石板染成琥珀色。
顧立牽著念念的手拐進巷子時,正撞見個青衫少年蹲在自家門檻上。
少年聞聲抬頭,眉骨處的朱砂痣在霞光裏泛著血珠般的光澤:“顧先生!”
“葉柳?”顧立挑眉,“鄉試考完了?”
“托先生的福!”少年起身時帶起一陣風,腰間玉佩叮當作響,“家父讓我送些豬肉來......”
他忽然瞥見躲在顧立身後的小腦袋,話尾驟然拐了個彎:“這位小姑娘是......”
“我女兒念念。”顧立摸摸女兒的頭介紹道,“快叫葉柳哥哥。”
“葉柳哥哥好!”念念脆生生開口,黑葡-萄似的眼睛盯著少年手裏的油紙包。
葉柳被她瞧得耳尖發燙,忙不迭把豬肉往顧立懷裏塞:“先生快收下,這是我爹特意......”
“別是又想讓我給你開小灶吧?”顧立笑著接過,還不忘招呼少年,“進屋坐。”
灶房裏炊煙升起時,葉柳正局促地坐在八仙桌旁。
念念趴在桌上練字,毛筆在草紙上洇出墨團。
少年望著她發間晃動的蝴蝶結,突然想起自己八歲那年,也是這樣趴在私塾的破桌上,被顧立用樹枝敲掌心。
“葉柳哥哥。”念念突然開口喊道他。
女孩眨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問道:“你會折紙鶴嗎?”
“紙鶴?”葉柳搖頭,自己這些年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從未在意過這些旁的玩意兒。
“爹爹會!”小女孩來了興致,笑嗬嗬地說著,“他折的紙鶴會飛!”
“胡鬧。”顧立端著紅燒肉從廚房出來,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葉柳瞪大了眼睛,他們這裏紙都是稀罕貨,更別提什麼拿紙去折動物了!
顧立搖搖頭歎了口氣,把飯碗推到葉柳麵前,打斷兩人之間的對話:“快吃吧。”
與此同時,一處小屋裏,黃璃把包往桌上一摔,氣惱地說道:“姐!那小丫頭片子居然用紙練字!”
正在縫補衣物的黃妍手一抖,針尖紮進指腹:“你說什麼?”
她微微抬眸,對上了黃璃懊惱的眼神,似在確定話中真假。
“真的!”黃璃比劃著。
見黃妍不信,她連忙補充道:“她用的那紙,比王爺造紙坊的貢品還白還滑!”
黃妍捏起衣角擦了擦血跡,從抽屜裏拿出張草紙遞到黃璃的麵前:“你看錯了吧?這種草紙,貴族都用得少......”
“絕對沒錯!很白!還滑!”黃璃急得跺腳,“她練字的時候我偷偷看到了,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黃妍突然想起前日安王爺的造紙坊送來的紙,那種暗黃色的紙張,他們這種平民都用的極其珍稀。
她把針往頭發上蹭了蹭,眼神變得冷冽:“明天休沐,你假裝去請教問題,我跟你一起去。”
“姐!我還有課業沒完成!”黃璃急了。
“造紙術的秘密更重要。”黃妍壓低聲音,“若能改良,對王爺大有益處。”
黃璃紅了眼打斷她的話:“可顧先生待我們不薄,你明明也心悅......”
“閉嘴!”黃妍猛地甩了她一巴掌,“王爺對我們也有恩!他顧立都背著我有女兒了!”
黃璃捂著火辣辣的臉頰,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聲,她望著姐姐轉身時,月光下晃動的銀鐲子,那是黃妍答應做王爺的眼線後被賞的。
紅燒肉在粗陶碗裏顫巍巍泛著油光,葉柳剛夾起塊回鍋肉,院門“吱呀”被推開條縫。
鄭容兒灰撲撲的裙角掃過門檻。
“小姨!”念念蹦起來時撞翻了竹凳,土豆泥糊了半身。
顧立從灶台邊探出頭,案板上堆著待切的蔥段:“你小姨來了?”
鄭容兒卻直勾勾盯著桌上,青瓷盤裏的紅燒肉顫巍巍泛著油光,土豆泥被碾成金黃的小山,邊上淋著琥珀色醬汁。
葉柳慌忙起身,粗布衫蹭翻了粟米粥碗。
“顧先生好手藝。”鄭容兒拖過條長凳坐下,“念念,給小姨拿碗筷。”
鄭容兒夾起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她閉眼咀嚼片刻,香濃的口感讓她不禁感慨道:“這醬汁......”
太香了,竟然比她們皇宮裏的禦廚所做的都還要好吃!
她剛吃完飯,就被念念抓著衣袖往書房跑去:“小姨,我帶你看!爹爹教我寫的字!我現在天天都有在練字哦!”
鄭容兒笑著跟她走進書房,她的目光掃過這不大的書房中,隨後猛地頓住。
她在皇城中這麼多年,什麼東西沒見過?哪怕是安王爺所造的雲上紙都比不上!
那些暗黃的紙張,怎比得上眼前這紙?
雪白的紙上,墨跡均勻如漆,邊緣裁剪得比造紙坊還要齊整。
“這紙......”鄭容兒輕輕撫上紙張,她的指尖微微發顫。
“是爹爹自己做的!”念念驕傲地揚起下巴,“我聽他說用的東西不少......”
“噓!”鄭容兒捂住她的嘴,望向顧立所在的廚房。
顧立此刻正攪著雞湯,背影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掏出隨身的銀簪子,在白紙上輕輕一劃,竟然毫無痕跡!
鄭容兒眼眸低垂,這個顧立,恐怕比她和姐姐所想還要有用......
窗外傳來烏鴉啼叫,鄭容兒的手指突然閃電般抽走一張紙。
她將紙塞進袖中時,金護甲刮過桌麵發出刺耳聲響。
“小姨!”念念聽到聲響,回頭時,隻看見鄭容兒在整理發間的海棠花,“你怎麼了?”
“沒事哦。”鄭容兒笑著捏她的臉,轉移了話題,“小姨高興,見你這麼用功真是太好了。”
而另一邊。
皇宮勤政殿內,鄭秀將賬本狠狠摔在地上。
戶部呈上來的折子邊角發脆,墨跡在龍案上洇出深淺不一的圓斑:“這就是他們說的豐年!”
福公公縮著脖子後退半步:“回陛下,安王爺說......”
“安王爺!”鄭秀冷笑,“他倒會挑時候!”
她抓起折子往火盆裏一扔,火苗瞬間吞噬“虧空三百萬兩”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