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躲不避,迎上劍鋒,頸邊立即刮擦出一絲血痕。
謝思遠瞳孔驟縮,猛地收回劍尖,“你他娘瘋了?”
摩挲著傷口,我瞄向他顫抖的手,輕笑出聲:
“將軍連劍都執不穩,還是趁早回家陪美嬌娘吧,恕不遠送。”
他拳頭捏得死緊,額上青筋暴突,咬牙切齒道:“你欺人太甚。”
我橫掃一眼,隻覺好笑。
分明是他衝動之下大鬧喪儀,血濺棺木染縞素,當眾另娶罔顧婚約。
敗我聲譽,欺我江家勢弱。
怎的反倒說我欺人太甚?
“今日你若不給芊芊磕頭賠罪,你娘就會跟這登徒子合葬,配成陰婚,永生永世別想安寧!”
謝思遠眼神陰鶩,劍指地上那具無頭屍,放言要挾。
抬棺奴才立即撒手,看似畏懼,眼底卻充斥著幸災樂禍:
“二小姐,咱也惹不起將軍府,別不自量力,折騰姨娘了,”
我死盯著他們,指尖嵌入掌心,卻謹記著母親的囑托,收回驅動蠱蟲的手決,屈了膝蓋。
跪得筆直,驟然猛磕三響。
權當還清他七年的幫扶。
“這樣,謝將軍滿意了麼?”
他眉心緊擰,指著我半天,怒吼一句“蓋棺封土”後摔門而出。
確認阿娘入土為安,我捧起四分五裂的牌位,準備回房。
還沒到寢臥,就正麵撞上怒氣衝衝的父親,堵住我去路。
“聽說你今日對謝將軍不敬?”
我冷淡回應:“他辱我娘親。”
“她區區一個苗疆巫女,全賴我肯賞口飯吃,本就低賤,你為她犯衝堂堂將軍府?蠢貨!”
我凝望這位阿娘愛了二十年,乃至放棄繼承聖女之位的男人。
忽而替她寒心。
也不再作聲,任由責罵和家法伺候,最後被關進冷清的柴房。
懷裏還揣著那塊牌位。
上書“江門妾室顏氏之位”。
刺眼無比,我即刻改掉先修補的想法,隨手拿了斧子,劈得稀爛。
再看不清原先的字樣。
阿娘是苗疆最純淨無暇的聖女,她叫顏溪,不叫江門顏氏。
躺倒柴木中,蠱蟲忽而傳音:
“誰惹阿婉如此氣惱?講與我聽,我給他種最疼的蠱。”
衛筠語氣輕佻,帶了兩分逗弄。
我卻鼻頭一酸,委屈盡數泛起,放軟了聲音,
“胡亂種蠱違反初心,回去長老不得訓得狗血淋頭?你倒不如別拖延,早來迎親。”
他笑得無奈:“自苗疆往中原,便是累死千裏馬,不眠不休趕路也得三日,何況我還帶了聘禮撐場麵,阿婉,好歹心疼下未來夫君。”
自知理虧,我耳垂通紅,生怕他繼續胡言,正要切斷傳音。
手腕卻莫名圈了個鐲子。
“三日之約絕不缺席,鐲子算作定情信物,留與你防身,等我。”
我輕輕撫摸鐲環,驚覺手感冰涼柔軟,借了月光細看——
那是條青綠色的小蛇,一碰,還乖巧地吐著猩紅的舌頭。
難怪說,贈我防身。
婚期將近,江家沒敢關押我太久,次日清早便遣送我回房。
我屏退了教導梳妝的嬤嬤,對著銅鏡,細細描眉。
畢竟是初嫁,哪怕帶了點交易的色彩,也該鄭重些。
至少別辜負衛筠一腔熱忱。
略微思忖,我在腮邊畫了一對飛蝶,妝成苗疆的風格。
然後揀了黑布花針,開始繡兩條蟠龍,試圖給他弄件婚服。
還沒繡完,房門霍然破開。
謝思遠趾高氣揚地闖入,提了倆木箱摔在地上,別過頭,“聘禮。”
“謝江兩家商議好了,擇明日作良辰,你嫁過來。”
這架勢,不像提親,反像討債。
兩家的老狐狸惟恐出差錯,竟提早日子,也懶管倉促與否。
隻怕夜長夢多。
我暗道不妙,怕衛筠恰巧錯過,正欲告知卻被打斷。
“婉姐姐不瞧禮物嗎?”蘇芊媚眼如絲,嬌笑著繞出,打開木箱。
裏麵鋪滿了稻草。
“這可是阿遠哥哥親自從馬概抓出的,禮輕情意重,姐姐莫怪呀。”
箱裏隱約散發酸臭味。
我嘴角下撇,一腳踹翻,
“我不願嫁你,答應聯姻的是我爹,你可以娶他。”
謝思遠猛地扭頭,目眥欲裂,瞧見我未褪的紅妝,卻微微晃神。
他語氣放緩,擰起眉心:
“芊芊甘願讓出正妻之位,退作妾室,你還想如何?”
“扮好紅妝還嘴硬不嫁?還有,警告你抹掉這怪異的胭脂,不人不鬼,本將軍不喜歡。”
他捧起蘇芊的臉,輕啄幾下,似乎對淡雅素麵更加偏愛。
可那與我何幹?
我抿出個笑,“將軍言重,我不嫁你,自然無需考慮你喜好。”
我隻會迎合我自己。
可兩人顯然不信,蘇芊柔聲勸道:“姐姐別開玩笑啦,小打小鬧無所謂,切莫失了好郎君。”
搖晃間,發髻後的銀簪露出。
她頭上帶著,阿娘唯一的陪葬首飾,揚起挑釁的笑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猝然揮拳,揪住她發髻,連簪帶發一並扯下,她抬手阻攔,卻不慎碰到了青綠蛇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