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捧著纏紅綢的婚書邁進院門時,我正被謝祁按在銅鏡前梳妝。
菱花鏡裏映出他執筆為我畫眉的模樣,螺黛掃過眼尾那顆朱砂痣,竟像是要替我將風塵印記生生剜去。
“謝和光你瘋了!”
門扉被重重推開,他的好友杜鈺闖了進來。
身位翰林院編修,杜鈺此刻完全失了禮數教養。
他手中攥著謝祁昨夜送去的手書,上好的澄心堂紙被揉成亂雪,“偽造婚約是要掉腦袋的!公主若知道你養外室......”
“昭昭不是外室,婚約也從不曾偽造。”
謝祁擱下眉筆,指尖仍沾著我頰邊胭脂,“她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杜鈺氣急,將桌上的茶盞盡數掃落在地。
我縮在謝祁身後發抖,倒不是裝的。
那碎瓷濺起的鋒芒,讓我想起十年前被賣進漱玉館時,被罰跪在碎瓷片上的痛楚。
“你當聖上欽點的探花是什麼?是能隨你胡鬧的?!”杜鈺氣到手抖。
“春闈放榜那日,多少高門貴女向你投擲錦帕?連州寧公主都屬意你——你倒好,偏要撿片沾了泥的葉子!”
謝祁眉頭一皺,攥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舉到杜鈺眼前。
“杜子瞻,她是我此生決意要娶的人,我的府上,有且隻能有她一位夫人。”
“其他人的心思,與我何幹?”
謝祁眉目凜然,果斷掀袍,單膝跪在他的麵前。
玄色袍角浸著未幹的茶漬,腳邊的瓷片映著杜鈺頹然的麵龐。
他跌坐在太師椅上,呆呆地搖著頭,“瘋了......你竟然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跪我?!”
“你當真是......”
“勞煩子瞻作證,我們自幼定親,阮家十年前在永州水患中闔族盡歿,隻剩昭昭流落在外。”
我捏著帕子的手猛地收緊。
我爹娘確實死於十年前永州水患——
他怎麼知道?!
“你這是欺君......”杜鈺聲音發顫。
“我娘臨終前攥著半塊玉佩,說我本該有個指腹為婚的阮家妹妹。”謝祁仰頭望我,眸中星河傾落,“如今她已逝,我卻不能忘誓。”
“如今我所做的,不過是把上天虧欠昭昭的,都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