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太陽已經高升。
剛剛起榻洗漱完的陸子吟仍覺得有些寒冷。
“明明都快四月天了,卻依舊寒風簌簌,看來所謂的明中後期的小冰河在嘉靖二十一年,就已經初顯苗頭了。”
陸子吟有些感慨,不過目前來說,這種氣候的變化,也不是他這個小知縣該操心的事情,那是廟堂諸公,和皇帝的事情。
距離明末災變還有近七八十年,毫不誇張的說,他能不能活到那個歲數都是未知數,操心這麼多又有什麼用?
“不過咱這未婚妻親自熬製的清粥,卻意外的清甜。”
陸子吟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因為魚可沁帶著“未婚人妻”濾鏡的緣故,但他敢肯定的是,魚可沁會廚藝,並且廚藝不賴。
當魚可沁再次端著一碗香噴噴的大肉包,從廂房不遠處的廚屋向陸子吟走來時,陸子吟不由憐惜道:“早飯有一碗熱粥喝,一佳人相陪足矣,何必費這麼多功夫,還蒸上肉包呢。”
陸子吟一邊接過魚可沁手中的那碗肉包,一邊將其輕輕摁在自己身旁,不動神色的撫摸著對方嬌嫩且細長的大腿,感受著隔著襦裙的觸感,細語道:“可沁,你是我未來的夫人,可不是天天下廚的廚娘。”
“這不是還沒有招募到,可信的廚子嘛。”魚可沁白了陸子吟一眼,嬌嗔道。
身旁美人兒的一顰一笑,真真是戳中了陸子吟的小心臟。
若不是手掌上每時每刻都傳來了美人的體溫,陸子吟都會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還沒有醒。
可就在陸子吟吃完早飯,準備和魚可沁繼續溫存,繼續增添感情時,師爺陸灝來到了後衙,告訴陸子吟,二堂的梁主簿讓他去審案。
“不是跟他說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就不要麻煩我了,讓他自行處理。”陸子吟有些不耐煩道。
為了繼續維持“貪官”人設,又或者為了偷懶,諸如誰家的東西被偷了,誰家鄰裏鬧了矛盾互相狀告對方的小事,讓他們在各自簽押房前處理完便是,不需要刻意去升堂,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少爺您還是親自去一趟吧,這個案子不簡單。”陸灝一臉凝重道:“是一個命案。”
“命案?!”
陸子吟聞言來了興趣,他自穿越過來,還以為古代的治安條件比後世還要高,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慢慢也了解到,不是命案少,而是很少會有人去報官。
那些受害者家屬更傾向於,向各自所在的村裏的甲正、或宗族長者來求救。
而官府也講究民不舉官不究,畢竟若是命案沒能處理好,影響的可是一縣、一府之長的政績。
可一旦有人向官府報了命案,那就代表著這個案子,哪怕是甲正或者宗族長者做出的決斷,亦不能讓當事人滿意了。
想到這,陸子吟便帶著陸成、陸灝、陳一帆等人,朝著二堂走去。
一行人剛抵達縣衙二堂,便看見外麵圍了烏壓壓一群人,顯然都是同狀告人有關的親戚鄰居,一般來說,在公堂之外,是不允許聚集這麼多人的,可法無外乎人情,隻要他們不亂喧嘩,或者鬧事,陸子吟也樂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陸子吟身穿繡有鸂鶒的七品緋服,下身則由黃、綠、赤織而成練雀三色花錦綬,穿銀帶配藥玉,虎虎生威的從後堂踏入。
隨著陸子吟一行人的到來,早已等候多時的梁主簿、盧縣丞、宋典史等人,齊齊起身拱手道:“見過陸大人。”
緊接著,站立兩旁的兩班衙役戳動著手中碩大無比的殺威幫,高喊:“威武!”
堂內堂外的一幹百姓,頓時齊齊跪地,齊聲道:“拜見老父母!”
草。
真他娘的爽。
陸子吟心中大叫,難怪從古至今都削尖了腦袋想要當官,知縣都這個排場了,比知縣還大的知府,又或者封疆大吏般的布政使司的布政使,又該如何?
不過凡是都有例外。
舒爽過後,陸子吟瞥了堂下一眼,發現有幾名頭戴方巾,做儒士打扮的士子傲然而立,隻是拱手行禮後,頓時覺得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對這些士子還是太好了。
當個秀才就能見官不跪,不受棍棒之刑,以至於讓他們盡然敢隨意進入公堂,而不受約束。
此刻的陸子吟完全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的前身,亦是這般過來的。
這就是所為的屁股決定腦袋。
做什麼位置,就會做什麼事。
“啪。”
陸子吟操起醒木,猛然一拍,進入正題道:“堂下何人,狀告何事?”
“回老父母!末學下河鄉張勝之,狀告下河鄉舉人張俊來謀害末學爹娘性命!”
那幾名士子中,有一位比陸子吟大不了多少的年輕秀才,忽然上前一步,隨即跪倒叩首道。
梁主簿先是看了一眼陸子吟,見對方沒有說話後,便開始提筆而記。
陸子吟當即眉頭一挑,從這張勝之的一句話中,他可是聽出了不少信息。
其一,那舉人張俊來,就是曾買凶趙管事,試圖通過朱三毒害自己的張員外。
其二,這張勝之很有可能同張俊來是一家人,而親親相告,卻不通過家族裏的長者解決此事,說明不單單是衝著張俊來去的,甚至還有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
而最重要的一點,對方身為秀才,卻在公堂之上突然下跪,無疑是想將自己架在火上烤!
他娘的老子還沒先去找你張俊來,你到先帶著麻煩過來了?
陸子吟環顧四周,用眼神在宋典史、盧盛泯還有梁主簿的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堂下的張勝之身上,拍案道:“被告人張俊來何在?”
“回老父母,老夫在此。”
堂外傳來聲響,一眾下河鄉張家的“熱心觀眾”紛紛讓開身位,緊接著一名錦衣華服,穿著十分騷包的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拿著一把玉質折扇慢悠悠走來。
陸子吟冷眼看向這位素未謀麵,卻想要害他的張俊來,忽然嗤笑道:“來人,給老子將他身上的衣服,扒了!”
此言一出,原本安靜到落針可聞的縣衙二堂,頓時嘩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