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睡了幾個小時,便渾渾噩噩地起來了。
今天是每個月例行回老宅的日子,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強忍著幹嘔坐車。
律師交代我,一定要盡量收集證據。
這樣才能在賀景言最沒有防備的時候,給他最沉重的一擊。
可我沒料到,賀景言竟演都不演,那麼多親戚麵前,他和方雪坐在一起。
賀景言的手,還時不時拂去方雪鬢角的碎發。
見我來了,賀景言的妹妹賀知雅翻了一個白眼,
“生出壞蛋的母雞來了。”
“遲到就遲到,還拉個臉,真是晦氣死了。”
她的眼裏閃爍著不懷好意的光,
“聽說你還尿我哥辦公室了?”
“出門別說你是我嫂子,我嫌丟人。”
賀知雅一直都討厭我,當年賀景言做上門女婿的事讓整個賀家都沒臉。
婚後我極力修補和這位小姑子的關係,可都收效甚微。
我還記得,賀景言出差那段時間,她突然找到我,給我一個臟兮兮的手環。
說這是什麼賀家的傳家寶,隻給賀家欽定的兒媳婦,讓我日日佩戴,無論什麼場合都要帶著。
我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照做。
直到——
賀景言出差回來,見到我手上的手環皺著眉,
“這不是我妹妹給狗戴的項圈嗎?”
那賀景言應該是愛我的吧。
他發了好大的火,我頭一次見到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子,哭得抽抽搭搭地向我道歉。
從那以後,在公共場合,賀知雅都給足了麵子。
可這次,賀景言厭惡地看著我,似乎覺得我丟了他的人。
他的語氣是濃濃的不耐煩:
“你今天不該來的,若是叫別人知曉我有個連方便都無法控製的妻子,別人該如何想我?”
我愣在了原地。
我知曉他變了,卻也沒想到,他這般無恥。
他明知。
那是羊水破了,根本不是旁人說的那樣!
眼淚無聲落下。
人群足足寂靜了半分鐘,似乎也不相信,過去那個寵妻狂魔,會當眾打妻子的臉。
賀知雅開口打破了沉默,她笑著挽著方雪的手臂,
“既然我哥都那樣說了,那我不管,以後我就叫小雪姐為嫂子了。”
“哥,你可不能不答應。”
在我交織著痛苦、怨恨、期待的目光中,賀景言輕輕點了點頭。
賀知雅倚靠著方雪,起哄地說,
“哥,那你叫老婆啊。”
“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
周圍的親戚也在起哄,賀景言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方雪。
隨後他看向我,似乎在向我解釋。
他這是無奈之舉。
我真覺得惡心。
“既然哥你叫也叫了,親也親了,那哥你是不是得表示一點?”
“可不能讓你白得這麼漂亮的媳婦!”
“那好吧,”賀景言一副無奈的樣子,卻動作飛快地從口袋掏出一枚成色極好的玉鐲,小心又莊重地套在了方雪的胳膊上。
賀知雅驚呼,
“哥,那不是咱家的祖傳玉鐲嗎?”
賀景言點點頭,親昵地將方雪摟在了自己的懷裏,
“你剛剛還說要我表示,現在就心疼錢了?”
“你不覺得這個鐲子和小雪很配嗎?”
是很配。
方雪摟著孩子,賀景言又將她摟在懷裏。
怎麼看,都是一家三口。
我的眼睛被刺痛得發紅,一滴一滴掉下淚來。
賀知雅的聲音在此時響起,
“怎麼有人不看場合到處發騷啊!”
“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賀景言也注意到了我在流淚,他示威性地將方雪摟得更緊了,
“我妹妹就是開個玩笑,你這個人怎麼這麼經不起逗?”
“好好的氣氛都被你破壞了,別這麼掃興行嗎?”
“姐姐,別生氣,是小雪的錯。”
方雪在接觸我身體的刹那,尖叫著朝旁邊倒去,賀景言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
而我被上趕著關心的賀知雅,狠狠撞到地上。
我的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撐到現在全靠一口氣。
此刻我感覺有溫熱的液體自我身下汨汨而出,低頭一看,原來我的血,已經染紅了一小片地麵。
可身體的痛,抵不過心痛。
賀景言摟著方雪,滿臉關切。
可轉向我時,又是另一種樣子。
“沈書吟,為什麼你每次都要破壞氣氛呢?”
“你自己坐在地上的,怎麼可能流血?別鬧了好嗎?”
“做戲你也要像個樣子,有點生活常識好不好!”
我的指甲嵌進掌心,傳來鑽心的疼痛。
隻有這樣,才能讓我聽不見賀景言到底說了什麼。
或許是我看起來油鹽不進,又或許賀景言說得也累了。
更或許是方雪急需要他的安慰。
眾目睽睽之下,賀景言將方雪打橫抱起。
他說,
“小雪疼不疼?我帶你上去休息。”
在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中,我最後看到的,是方雪那個挑釁又輕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