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二十節

見陳梁聽得認真,孟婆也來了興致。畢竟,孟婆說的都是自己熟知和了解的事情,當然興致勃勃。於是,她又開始絮叨起來:“這地獄世界有四層血湖地獄、九層九幽地獄、十八層泰山地獄、二十四層酆都地獄、三十六層女青地獄等等。”

“凡人陽壽耗盡以後,便由黑白無常、牛頭馬麵將其帶到冥府,再交由判官審查。判官根據‘生死簿’來校定善惡良莠,依其一生所犯罪惡大小、多少、輕重的不同,將其發配到十殿閻君處、不同地獄之中。做善事的或投身天人道,或輪回再世,那些作惡的或是被割頭分身、斷腕鋸腿,或上刀山下火海……”

“道教典籍《太平經》中有陰府召人靈魂、考人魂魄的說法,記載有:大陰法曹,計所承負,除算減年。算盡之後,召地陰神,並召土府,收取形骸,考其魂神。”

“冥界由冥帝主宰,在冥帝的治所下,其下六天洞宮,洞宮下立三元宮,三官九宮九府一百二十曹。”

“塵世的種種善惡,皆由自己所定。其實,若是活著的時候能明白這個道理,便會約束自己的言行,那麼到陽壽盡了之後,也不至於要受割頭分身的苦痛。”

“地獄、天界在心頭,是去地獄還是去天界都由自己來決定,不是由別人來決定。所以人活著的時候,就要盡量行善事,做好事。”

這一番話道盡,陳梁看著默不作聲的蕭岩,以為他聽聞冥府之事後心緒複雜,許是思念起那些戰死的兄弟,抑或者是想起來了已故的安老將軍父子,且感同身受。

但是抬頭的瞬間,陳梁忽然發現天上四象有些異象,於是便指著天上的星星說:“蕭大哥、孟妹妹,你們看天空中的四象。”

“何為四象?”雖然孟婆來到人世幾個月了,可她仍舊對此種東西不通竅。畢竟很難,沒有經年累月的學習自然無法輕易理解。

“四象是指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和北方玄武。在四象的基礎上,又把每一象分為七段,第一段叫作‘宿’,共有二十八宿,環天一周。二十八宿之中東方有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個星宿,共三百餘顆星,其形象好似蒼龍騰空。”

“二月二,龍抬頭,就是指東宮蒼龍的星宿開始自東方夜空升起,龍角的角宿開始從東方地平線上顯現,而整個‘龍身’及其他六宿尚隱沒在地平線以下,故稱為‘龍抬頭’。”

“這七顆星宿又各有不同的表意,其中東方青龍是最值得觀察的。”

“角宿:為青龍之角,主造化萬物,傳播君主的威信,稱作‘天關’。”

“亢宿:為青龍之頸,主天下的禮法,又主疾病疫害。”

“氐宿:為青龍之胸,又名天根,主天子之路,又為後妃之府。”

“房宿:為青龍之腹,為布政之宮,是天子發布政策的地方。”

“心宿:又叫天火,天王之位。心宿的中間一星為天子之位,旁兩星分別是太子和庶子。積卒在西南,十二星,是軍士的象征,過於明亮是兵禍的先兆。心宿二色紅似火,又稱‘大火’。”

“每年農曆六月後,心宿就漸漸偏西,暑熱也開始減退。若是火星的逆行會令它在同是紅色的心宿二附近徘徊,這種天象稱作熒惑守心,我們視其為大凶之兆。”

“角宿星明亮為太平,芒動則國家不安寧,日食天下亂,金星、火星犯角宿是有敵入侵,金星守是大將把持朝政。”

“明明我軍已經凱旋,金星和火星也沒有犯角宿之兆,不似有外敵主動入侵之相,何以角宿依舊無法明亮,反而是在芒動?到底有什麼事情讓國家不安定呢?明明已經戰事平定,士兵歸家,為何這心宿還是過於明亮?”

陳梁說了這麼多,孟婆見蕭岩還是不接話,仍舊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便知道他心裏此刻想的都是柳嫣。

但孟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蕭岩,擔心他悶出心病來,便拉著他和陳梁行起了酒令。一酒解千愁,還是酒好。一來二去,蕭岩的神色也逐漸放鬆,不再板著一張冷冰冰的麵孔,甚至還爽朗地笑了起來。

孟婆在冥府裏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能和她拚酒量的鬼差估計寥寥可數。蕭岩生前雖然酒量爾爾,但身死之後有了凝時珠的幫助,盡管能聞到酒香,卻品不出酒味,於是搖身一變,竟是酒量驚人。這身體發生變異之後,連醉酒的痛苦也沒有了。喝酒就像喝水一樣,一壺接著一壺、一盞接著一盞,喝得陳梁以為他是平日裏把酒當水喝,練就出了一身奇特本領。

喝了兩刻鐘以後,陳梁已有八分醉態,孟婆見蕭岩還在一杯杯的飲酒,不由地打了個寒戰。隻怕他再如此灌下去,陳梁就會醉得一塌糊塗。不過轉念一想,孟婆估摸蕭岩灌醉陳梁,是有什麼事情要和自己說,怕是有難題要幫忙。果然,陳梁醉倒後,蕭岩便看向了孟婆。

“賢弟?”蕭岩推了推趴在桌上的陳梁,他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仿若軟泥一攤,無論怎樣喊也喊不醒了。

說來也是可笑,不擅酒量的蕭岩,竟然輕而易舉就灌醉了陳梁。

“這麼快就醉了,比你活著的時候還差勁,他真該練練酒量。”孟婆在一旁咂舌道,“好了,眼下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你到底要單獨和我說什麼?怕是又有求於我吧?”

蕭岩滿身的酒氣,貼近孟婆身邊時,害得孟婆不得不捏住鼻子聽他同自己耳語。寥寥幾句話過後,孟婆神色大變。

“我看你是瘋魔了不成?”孟婆嚷嚷道,“此事絕對不可!”

“我很正常。”蕭岩眼角微紅,臉色平靜得出奇。

孟婆遲疑地搖頭道:“倘若這般,帶給柳嫣的傷害實在太大,難道就沒有其他法子了嗎?”

“我太了解柳嫣了,她執著又驕傲。若是我走後,她定然四處找我,她的驕傲會讓她付出多年的感情必須有一個交代。若讓她認為是我負了她,她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甚至連恨我都覺得是多餘的。”蕭岩神色淡淡地說,“你就配合我這一次吧。”

“我怕是配合不好,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孟婆連連搖頭。

“隻能是你,你知道我的秘密,而且我們之間是有契約的,你要幫我。”蕭岩的語氣誠懇,不容孟婆拒絕,“除了你,我還能去信何人呢?唯有你會替我保守秘密,且我時日到了之後,你我會一同前往冥府,此事再不會有第三人得知了。”

“你這人……你有沒有想過,柳嫣也可能會恨自己為何會愛上這樣一個‘負心薄幸’的你。”孟婆質疑,語氣中滿是悲涼,人世間的愛戀,都是這麼曲折嗎?

“唯有這樣,她才會過得更好,她會死了心,日後也會遇見一個更愛她的人。而我,已經沒法給她想要的了。明知如此,為何不放手?”蕭岩抬頭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月光,似乎又想起夢中柳嫣對著那人的一顰一笑。

雖然知道夢終歸是夢,但這夢境要是真的多好……

歡慶結束以後,沒幾日,將士們就啟程返回家鄉,蕭岩、孟婆以及陳梁三人也回了家。

陳梁老家從前的用人聽說少爺回來了,便早早將老宅打掃出來。送陳梁回家後,孟婆則是跟著蕭岩回去他的府中。

蕭岩歸家後,便以恩人之女的身份將孟婆介紹給父母,自己又給父母親磕了個頭。

蕭岩母親為人熱情,聽說孟婆是蕭岩的救命恩人,又見這姑娘長得乖巧美麗,自是十分喜歡。總覺得自己生的是兒子,便時常盼著能得一女兒,可惜到底天不遂人意,唯有看著別人家的女兒癡心妄想。如今可好了,盼來這孟姑娘,自然是無比歡迎。既然是蕭岩的義妹,那就如自己的女兒一般了,夫人趕忙讓下人去收拾間上好的客房,安頓孟婆住下,又急著命人去京城的羅記綢緞莊,買了幾套合適的成服回來給孟婆,說讓這幾日替換,改日再親自帶著孟姑娘去選布料,量體裁衣。

這次戰爭,自己讓新帝沒能順利禦駕親征,蕭岩知道,新帝會針對自己,兄長和父親為官清廉,且站位中立,若自己選擇“那條路”,並不會牽連到自己的親人。

看著父親逐漸衰老的臉龐和鬢角的花白,蕭岩想到自己不但無法為父母養老送終,還要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心中鬱結難安、悲戚萬分。

當日夜裏,萬籟俱寂,蕭岩來到後花園,在石凳子上坐下來。夜深露重,凳子上也凝結了許多的水珠,風從四麵八方吹來,仿佛要連眉梢都染上憂傷。

隔壁傳來熟悉的聲音,蕭岩習慣性地輕輕敲擊桌子。

曾經無數次的清晨,柳嫣就在隔壁練武,而蕭岩就坐在這裏等待茅尖劃破空氣的聲音,手指敲動著桌子,數著節奏,猜測柳嫣的招式,但而今連見一麵都不敢……

“小姐,時候不早了,這會兒子風最涼,咱們還是進屋吧。”院子另一邊傳來聲音,那是鳴翠的聲音,蕭岩記得很清楚,她是柳嫣的貼身女仆。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會兒就回。”是柳嫣的聲音,是那個讓蕭岩魂牽夢縈的聲音。

“小姐,我聽說蕭岩公子打了勝仗而歸,不僅解決了邊關的問題,還帶來了一個謫仙下凡般的義妹。”鳴翠酸溜溜地說完,又立即得意道,“哼,我雖然沒見過她,可世間誰人也不及我家小姐漂亮。”

“你啊,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蕭岩仿佛能夠看到柳嫣在說這話時的模樣,想必她一定是眉眼含笑,嘴角輕揚。思及此,他心中更為落寞,不由地攥緊了手指。

“小姐,你快去睡吧,說不定明日蕭公子定來找你,你可是他未婚妻呀。”鳴翠安慰道。

今日柳嫣聽說蕭岩回來,立即策馬出門,站在城門高處遠遠望著歸來的隊伍,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繞的麵孔,依舊英俊如當初。他眼神堅毅,蹬著馬鐙的腳穩穩地固定著,不動搖絲毫。

他仿佛一點兒也沒變,姿容清俊,身姿還是那般威武。唯獨氣韻越發沉穩,或許是因為成了主帥,肩上的責任更為深重的緣故。柳嫣這樣想。

看著隊伍前的蕭岩越來越近,柳嫣滿心歡喜地正準備高呼他的名字,甚至急切地想要撲進他的懷中。

然而,隊伍一邊忽然跑出一位騎著棗紅色良駒的姑娘。那姑娘生得眉目如畫,膚白唇紅,一下子站到了蕭岩身邊,側過頭跟蕭岩耳語著什麼,兩人顯得極為親昵。

蕭岩對那女子展露出的是極為寵溺的笑容,幾乎可以用柔情蜜意來形容。是啊,他的眼神那樣明亮,與當初望著她時如出一轍。可如今,他身邊的人換成了別的女子,那女子同他一起從戰場歸來,且又那般貌美絕倫,令柳嫣頃刻間心痛欲碎。

進城之前,孟婆看見城門上有一個姑娘正在遠遠地看著蕭岩,便跑過來提醒蕭岩,問蕭岩她是誰。看那出塵脫俗的美麗模樣,怕不是他的未婚妻吧?

蕭岩不言,反而笑了起來,如沐春風。

自己的未婚妻永遠如同雪地裏的梅花,高傲純潔,隻能讓人等待,又怎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迎接他呢?孟婆一定是看錯了,畢竟當自己抬頭望向城門時,那裏已然空無一人。

夜深了,鳴翠也已經入睡了。

柳嫣依舊坐在家中後花園裏,望著滿院含苞待放的牡丹思索。

“蕭岩,你就在對麵,對不對?”柳嫣對著牡丹道,院牆另一邊的蕭岩默默無聲。

若真的愛一個人,百煉鋼也願化作繞指柔,堅冰也會被暖日融化。

柳嫣並不是因為多了個孟婆而吃醋,她相信自己和蕭岩多年的感情,更相信蕭岩的為人,但卻覺得從戰場歸來的蕭岩變得陌生了,有些疏離,不再親近。

歸前不曾寄信,宴後不曾尋覓,之前的蕭岩絕不會如此。

無論是歸來後向著大臣作揖,還是在家中規規矩矩地吃完宴席,都與之前那個桀驁的蕭岩不同。

出征時許諾——來日凱旋,隻願擁你入懷。

兩個人都知道院牆另一邊坐著心心念念的人,但卻皆是默默無言。

看似在床上入睡的孟婆卻讓靈識站在院牆上,靜靜看著這一牆之隔的兩人,她心中亦是替他們惋惜。

微風吹走了天上的雲,明亮的滿月灑下銀輝,被一滴淚倒映著,那顆淚珠砸在地上,破碎入泥。

夜色未央,兩個不知困倦的人都在等待著對麵的人打破這寂靜。

夜色濃黑又複歸明亮,第二天的清晨已經到來,這時蕭岩被一陣腳步聲吵醒,那是院牆另一邊的聲音,是柳嫣的腳步聲。

一切或許都結束了。兩個人默契地想。

昨夜沒有入睡的蕭岩此時感到困意,在一種無形力量的驅使下睡了過去,很奇怪,而且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柳嫣,還有一個男人。那個男人是之前蕭岩一直看不清麵貌的男子,而這次,他看清了。

男子長得清新俊逸,下巴尖聳,分毫不遜於蕭岩,兩個人相擁在一起,蕭岩看見柳嫣在笑,那是一種極為輕鬆而又幸福的笑。

夢中的柳嫣與那男子在開滿杜鵑花的涼亭下,男子一手摟抱著柳嫣,一手素手執筆,描摹懷中佳人的眉目。那畫裏麵的柳嫣舞動紅纓槍,眸中含羞,任誰看了都覺璧人一對。

“那是夢嗎?”夢醒後的蕭岩摸著被露水打濕的衣服,望著徐徐升起的朝陽,站了起來,緩緩閉上眼,再次睜開後,他踱步走進屋裏。

那或許隻是一個夢吧,蕭岩心想。並在心中決定道:“今日,我要去見她。”

蕭岩洗漱完畢,早飯時,母親提醒他該帶些禮物去未婚妻家拜訪一下。

蕭岩應了下來。而昨晚看了兩個人靜坐的孟婆瞥了一眼蕭岩,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剛剛送進嘴巴裏的那口燕窩好像沒了味道。

蕭岩的父母與兄長都知道新帝對蕭岩的態度有些意味不明,暫時給了蕭岩個官高權輕的閑職,心裏雖然擔憂,但想著蕭岩畢竟還年輕,有所作為的時間還很長,便也不打算再多慮。兒子在邊地辛苦戍守多年,三四年的時間從來沒有歸家過,這次能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當年的蕭岩意氣風發,桀驁不馴,仗著一身武藝,單人一騎便義無反顧地萬裏赴邊關,舉槍滅敵,從一介小兵到副將,再到將軍,最後變成主帥,立下過多少顯赫戰功。如今歸來卻已物是人非,而自己連經曆生死輪回的機會都沒了。

蕭岩站在門口,看著庭前花發,不禁苦笑。

“想什麼呢?”孟婆從後麵跑上前來,用力地拍了一下蕭岩的肩膀。

蕭岩的肩膀有些吃痛,他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好在他已經習慣了孟婆打招呼的方式,也不抱怨她,隻是無奈笑道:“不過是想起了當初上戰場殺敵的原因。”

“噢?當初為什麼要走這條路,我看你父母也不是望子成龍的人。”孟婆很是好奇。

“父親是很開明,他從不強求於我,不管我做什麼都支持,當初我說大丈夫人生在世,若沒有一番成就,是配不上柳嫣的,於是我便請求父親讓我去邊關殺敵,父親隻是淡淡地說了聲:‘允。’而後,我就去了戰場。”

緊接著,蕭岩自嘲一笑道:“過節時,柳嫣出去逛街,我跟在她後麵提東西,幾個淘氣的孩子站在我後麵,唱兒歌道:‘蕭家老二不吃鹽,天天跟著媳婦轉,無官無職空皮囊,不進不取無出息。’我當時聽了很生氣,把他們趕走,還發了脾氣。其實生氣並不是因為那幾個孩子的幾句戲言,是沒有自信。柳嫣那樣優秀,漂亮溫柔,不僅知書達理,還精通武藝,就連令人無可奈何的驕傲都那樣迷人;而我一事無成,隻是憑風月故事為人所知,就連纏著柳嫣的張贛都有官職在身。”

“我不甘心自己落後於他們,所以才會選擇了邊關。那裏戰爭頻繁發生,盡管危險,可立功最快,我自是義無反顧地前往。”

“如今我是回來了,卻與初衷相悖,竟是要與柳嫣解除婚約,真是世事弄人呀。”蕭岩望著孟婆道,苦笑一聲。

“那這最後一戰你為什麼沒有消滅楊將軍的部落,反而讓他們活了下去?”孟婆問得直截了當,“你沒了私心了嗎?”

“別這樣說,我也不過是個凡人,亦非聖賢,又豈會沒有私心?選擇此路,除了怕軍隊群龍無首,兵敗城破,天下蒼生係於風雨,新帝好大喜功,耗竭人力,我不忍百姓受苦之外,還有心有不甘的原因。離最後功勳隻差一步,也沒有回來見柳嫣,怎麼能夠甘心就此死去。”蕭岩道,“這顆心,永遠在為她跳動著。”

“自願入忘川的人,大多因為看盡人世醜惡,受夠了世事的蹂躪,覺得活著甚是無趣,才帶著一身落寞不甘與憤恨入忘川,以至於忘川河中能養出惡獸。可你卻與他們大不相同,你的心實在太溫柔太仁慈了。”孟婆正色道,“難道你是那十世的善人嗎?天生帶著善良的心性?”

“相反,或許是因為我前世是大奸大惡之徒,做過許多大逆不道之事,所以才有今世償還,魂歸忘川。”蕭岩搖頭輕笑道。

孟婆歎氣道:“好了,你就要去她家了,說說你今日的打算吧。”

“按計劃來吧。”蕭岩看了眼孟婆,轉身去問管家禮物是否收拾妥當,獨留孟婆原地跺腳。

若此時退婚,世人便以為蕭岩忘恩負義,貪新忘舊,背信棄義,舍棄等待自己多年的未婚妻,此舉必受到世人的指責,而且柳嫣也會聲譽有損。

這些蕭岩不是不知,隻是沒有選擇,他要給柳嫣選一條路,一條不被自己束縛的路。

蕭岩不知道,真正束縛人心的往往隻是自己,對他如此,對柳嫣如此,對孟婆亦如此。

柳嫣更衣洗臉,細梳發絲,點唇描眉,輕塗胭脂,即使一夜未睡,依舊神采飛揚。

粉紅的閨房裏麵,柳嫣拿著描眉筆小心翼翼地梳弄著眉毛,這時鳴翠興奮的聲音穿透了木門:“小姐,小姐!蕭公子來了,他正與老爺用茶,你終於可以見著他了!”

“知道了。”柳嫣的回答卻很平淡。

鳴翠覺得柳嫣今日很奇怪,想來自家小姐之前日日都在期盼蕭公子歸來,怎麼如今卻一點兒都不激動?

“小姐,這是蕭公子讓交給你的。”鳴翠一邊暗暗想著,一邊將手裏的信與槍穗交給柳嫣。

握著手中的槍穗,柳嫣讀完了手中厚厚的信。隨後,她麵色不變地拿起了那支一直放在梳妝台上卻未佩戴過的紅寶石發簪,於手指間細細端詳之後,她將簪子戴於發間。

發簪是蕭岩所贈,算定情信物,發簪上鏤雕一牡丹,做工精巧,在陽光下發出淡淡的光。槍穗是柳嫣在蕭岩出征前親手所製,柳嫣雖然喜歡習武,但是相反,針線活太細,做不了,手被紮了無數針才縫好,送與蕭郎,表心意如此。戰場殺敵,伊人永相伴。這寄托如今又回到了柳嫣手裏,聰慧如她,自然明白其意。

“小姐,你不去看看麼?蕭公子就在外麵呢。”鳴翠看自己小姐拿著信如此沉靜,有些不知何故。心底的不安倒是越來越強烈。

“你先出去吧。”柳嫣吩咐道。

小姐自從蕭公子走後便不再練槍,又時常深夜裏點燈,鳴翠細查一遍隻見少了紙墨,卻不見墨寶;今晨幫小姐換衣服時,那衣服潤濕,衣領處有露珠,顯然一夜未睡……

不隻小姐奇怪,這蕭公子也是奇怪,出征之前來柳府都是先問小姐在哪裏,或者小姐吃飯沒,導致府中丫鬟經常打賭,蕭公子下次來問的第一句關於小姐的話是什麼。而今蕭公子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柳伯伯在哪?”

這可太不正常了。

到了傍晚,柳嫣什麼東西都沒吃,她隻身來到一處開滿各色花朵的地方,這裏是隱花灘,位於望江亭後三裏處,遠離京城繁華地帶,很是安靜。

此處是柳嫣與蕭岩一同發現的,在各色的花中二人尤其喜歡其中的幾棵牡丹,挺拔直立,花朵綻開得又大又圓,最是好看。這牡丹不似家養得嬌豔,獨有一番風骨。所以二人都願意來這裏賞花玩樂。

看著熟悉的花,想起熟悉的人,那人身姿翩若驚鴻,宛若遊龍,期間蝴蝶飛動,槍花絢麗,花香彌漫。可惜了……他再也不可能同她一起來這裏了。柳嫣想到傷心處,似要落淚。

隱花灘的另一邊,孟婆捉蝴蝶跑累了,隨意找了個石凳子懶洋洋地休息,蕭岩負手而立,眼中一片因回憶帶來的落寞,柳嫣,你要好好生活下去。

“蕭岩。”

那個期待已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蕭岩呆呆地轉過頭,看到的竟是那個令自己魂牽夢繞的女子。

此時此刻,周身似乎隻餘下她那充斥著淡淡悲傷的聲音:“蕭岩,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在一旁花叢裏的孟婆聽到柳嫣的聲音,便知道這是蕭岩終歸躲不掉的情劫。她急忙起身,轉過頭去,隻見那女子明眸皓齒,姿容絕代,再看蕭岩那副癡情和絕望的眼神,心中暗想,這便是柳嫣了吧。孟婆歎息道,蕭岩命短,真是沒福氣。

這個時候,柳嫣已然走到了蕭岩的身前,她看著孟婆,眼神落寞地問道:“想必這位就是孟姑娘了吧?”

蕭岩什麼都沒說,隻是向孟婆走過去。

“對,我姓孟,是蕭岩的義妹,也是他將來的妻子。”孟婆臉上在笑,心裏則在尖叫不止。她咒罵著蕭岩竟要讓她來扮演這倒黴的角色,好端端的讓她如花似玉的美人來充當惡人,真是氣殺她也!

“見過孟姑娘,我是柳嫣,蕭岩的朋友。”柳嫣向孟婆問候的模樣得體而又端莊,她表麵看似風平浪靜,可眼神中的痛楚到底還是難以掩飾。

“嫣兒,我……我很抱歉,終究是我負了你,不能陪你一生一世,我不能違背諾言,你要珍重。”蕭岩麵色複雜,竟有些語無倫次了,此番話從他口中說出,自是極為艱難。

“你在信裏都說了,我都知道,你也不用跟我解釋什麼了,槍穗我收到了,那這牡丹簪子也再沒有任何意義,如今留著也無用,我便折了吧。”柳嫣一邊從頭上取下簪子,一邊盯著蕭岩的眼睛,那種射穿靈魂的注視,讓蕭岩幾乎忍不住要把真相告訴柳嫣。但話剛剛湧出喉嚨,就被他硬生生地扼殺在了唇齒之間。

柳嫣盯了蕭岩一會兒,沒等到蕭岩開口,便要折斷那簪子。

“別,柳姑娘,這簪子多麼好看呀,折了怪可惜,不如送給我吧。”孟婆順手接過簪子,拿在手裏摸了摸,一副很喜歡的樣子。

“既然孟姑娘喜歡,那送給你便是。孟姑娘也請放心,我定然如某人的願,絕不多事。”

孟婆聞言,不禁尷尬地笑了笑,她知道柳嫣這話是說給蕭岩聽的。

此時蕭岩的臉色卻很難看。

“柳姑娘說笑了,其實……”孟婆又想解釋又想申辯。

“若無別的事,我便先告退,不打擾二位了。”柳嫣說完,轉身就走,沒有一絲停留之意。

“這就走了?那慢走……”孟婆僵硬地說道,這和蕭岩說得完全不一樣。

蕭岩靜靜凝望著柳嫣漸行漸遠的身影,越來越小,直到消失在視線裏。他心中呼喚著她,轉身吧,隻要你轉身我就什麼都告訴你。可即便他眼中淚水泛起,離去的人依然沒有回頭,帶著她的驕傲,決絕而堅定。

回去以後,孟婆從頭上取下發簪,遞給蕭岩:“還你。”又說了一句:“不用謝我,這是我最不樂意幫的忙,做了百年孟婆,也就今日最是尷尬,心裏難受極了。而且和你之前同我說的完全不一樣,我根本沒派上什麼用場。”

蕭岩剛要說出口的話被頂了回去,隻是輕輕搖頭。

“要說你在給她的信裏說什麼了?剛才你與柳嫣說你不能違背諾言,你該不會告訴她,你曾被我父親所救,但我父親為了救你,搭上了性命,他在臨終前囑咐你要照顧我吧!”孟婆猜測起來。

蕭岩好像沒有聽到孟婆的抱怨,他隻是盯著手中的發簪,眼神黯淡。

“不反駁就是默認,你不會真是這樣說的?”然而蕭岩還是沒反應,這可氣急了孟婆,“真是無藥可救了,這種爛大街的借口你都說得出去,你編故事的能力太低下了。”但她語氣忽然一轉,道:“但我有辦法,你想聽嗎?”

蕭岩看向孟婆,並未開口。

“蕭岩,你雖在戰場上所向匹敵,陰謀陽謀用得爐火純青,但是你卻一點也不會處理感情上的事情,尤其是當你想負對方時。”孟婆為他指點迷津,“其實,騙一個人,就在於這個人願不願意相信罷了。”

蕭岩眯起眼睛:“這才是真的你吧?”

孟婆一笑,說道:“都是真的,不過是選一種輕鬆的姿態來活著。”

孟婆在冥界這種地方送往生湯百年,聽到過的人世悲歡離合,如繁星那樣多,怎會可能還是一副天真姿態。她變得天真,不過是讓自己排解寂寞罷了。

“原來不止人有煩惱,鬼也有。”蕭岩慨歎道,“願意說說嗎?”

“說出來就沒有秘密了,那多不好。而且不是在說你嗎,怎麼扯到我身上了?”孟婆嗔斥道。

“還請孟姑娘指教。”蕭岩謙虛道。

“告訴你吧,如果你真的想要一個女人離開你,就要讓她徹底失望。”孟婆握緊手,惡狠狠地揮起手來,“這樣子她才會放下一切。”

徹底失望。如此高傲的女子,要徹底失望,怕是會很痛苦吧。然而如今已是別無他法,蕭岩隻得按照孟婆的辦法來做。

不多久之後,京城中便傳出流言,說是柳嫣被蕭岩退婚,竟然隻是因為柳嫣太過驕傲,不夠溫順。

當初口口聲聲說喜歡她的驕傲的人,如今又說最討厭她的驕傲。自己最看中的東西被別人踩在腳下蹂躪,真是令人感到荒唐。

消息傳到蕭父耳中,蕭父迅速查明消息的真假,指著大門,讓蕭岩滾出蕭家,如若不肯反思,永遠別想回來。

而自此,關於孟姑娘紅顏禍水的流言,便迅速傳播開了。但孟婆對此卻毫不為意,她唯一憂心的是不能上街買好吃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夢境。夢到的那人,臉龐漸漸清晰,但卻依然看不真切。

而另一邊,則是傳來了柳嫣一病不起的消息。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