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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節

“報告主帥,敵軍距離我軍還有十五裏路,正以一天五裏的速度撲向我們!我們下一步怎麼做?”右將軍楊宗明大步流星地走進觀望台,高聲彙報道。

軍營高聳的黑木觀望台上,蕭岩正與左路陳將軍、先鋒軍和哨兵營將軍並肩而立。眺望遠方彌漫天際的塵土,敵軍離軍營的位置越來越近。雖然大雪封山,但是麵對做了充足準備的敵軍們,此刻的風雪,也隻不過是給接下來血肉橫飛的戰爭鋪下了哀愁的底色罷了。

身後風吹旌旗,獵獵作響。蕭岩望向遠方,詢問身側陳梁道:“敵軍還有幾日能通完路?”

“三日。”陳梁道,旁邊的右將軍聞言微微顫抖。

不愧是被稱為“雪域之狼”的敵軍,確實有狼的魄力,竟然在這風雪中開路,想要將蕭岩的軍隊一網打盡。

“三日夠我們擺好陣勢,莫急。”蕭岩拍了拍右將軍楊宗明的肩膀,安慰道。

“這……”右將軍楊宗明不安地看向陳梁,陳梁便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蕭岩在做何打算。

昨夜三更時分,蕭岩忽然找上了陳梁,言說有事商討。那時的陳梁正在營帳內靜坐下棋,棋盤上黑子被圍殺,即將死亡,聽到蕭岩在外頭,側頭聽了聽,伸手請蕭岩入座對麵。

“主帥深夜造訪,所謂何事?”陳梁問。

蕭岩與陳梁並無舉杯共飲過,今日蕭岩來,所謂禮賢下士必有求,夜半入帳,定是有事相求。至於何事,陳梁也大約猜到了,便伸手邀請入座。

“陳將軍應該猜到了吧。”蕭岩掀起披風坐下,頭微微向後偏,指著棋盤道,“將軍雅興,左右對弈。不過這盤棋的黑子快輸了,先生有何妙策,可使黑子起死回生?絕地反擊?”

陳梁默然,並未回話,隻是伸手請蕭岩執黑子而落。

蕭岩撚起一枚棋子,輕輕地落在棋盤上。

燭光下,兩人的影子投在營帳上,微微搖曳。

“主帥棋藝精湛,竟然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為黑子贏得了一線生機,陳某佩服。”陳梁心服口服道。

蕭岩唇邊的微笑意味深長,手中輕撚棋子,徐徐道:“下棋如行兵布陣,我看的不過是下麵,是戰場,而陳將軍看的卻是上麵,是群星。正如外麵的小兵來下棋一般,隻看得見眼前的棋盤,卻看不到更深的那層。下棋其實看的是下棋的人,和下棋者身後的人,不是棋盤上的某一顆棋子。”

陳梁聞言,背脊不由地僵了僵,他緩緩閉上雙眼,思索片刻後,慢慢睜開眼道:“唉,罷了,若是兵敗,命都喪於此地,還說什麼保一世平安。說吧,這次要我算什麼。不過話說在前麵,星象奧秘,我一介凡人,所參有限。”

“不多問,隻問這幾日氣象。”蕭岩輕笑著說。

陳梁打量了一下蕭岩,點頭笑道:“這倒不難……用口訣來推演就行。來觀天象、觀雲、觀風皆可得知。說與主帥聽聽也無妨。”

悶雷拉磨聲,雹子必定生。

陰雨亮一亮,還要下一丈。

南風吹到底,北風來還禮。

南風怕日落,北風怕天明。

南風多霧露,北風多寒霜。

夜夜刮大風,雨雪不相逢。

西北惡雲長,冰雹在後響。

暴熱黑雲起,雹子要落地。

黑雲起了煙,雹子在當天。

黑黃雲滾翻,冰雹在眼前。

他邊說邊向營帳外走去,蕭岩也隨他一同走出營帳。隻見陳梁抬頭凝視著滿天的繁星,用手指著東西南北四個星區說道:“四象:東方青龍、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四靈:麒麟、鳳、龍、龜。今日觀四象四靈以祥瑞之相呈現,主帥可以回去了。”說完,他向蕭岩作了一揖,轉身掀開帳簾走了進去。

蕭岩看著天空,長長舒了一口氣,回神向著陳梁的營帳一鞠,隨後便離開,徑直去了老軍醫的住處。

剛撩開營帳的一角,蕭岩就看見老軍醫雙手背在身後,口中朗朗念誦:“人之臟器主要是心為神之居、血之主、脈之宗,五行屬火。肺為魄之處、氣之主,五行屬金。脾為氣血生化之源、後天之本,藏意,五行屬土。肝為魂之處、血之藏、筋之宗,五行屬木。腎為先天之本,藏誌,腰為腎之腑,五行屬水。膽主決斷,胃以降為和。小腸主液、大腸主津、膀胱依賴腎的氣化功能,三焦通行元氣,總司氣機和氣化,為水液運行的道路。”

蕭岩的餘光瞥向老軍醫的身後,那小兵沒半點聲息,猜想又睡著了,剛想輕咳一聲,微微示意他,這時老軍醫卻回頭一看,所以他默默看了下去。然而老軍醫掉頭一看,竟愣住了。大喝一聲,拍著桌子道:“榆木腦袋,與你說了那麼多,竟還是雙目發直!”說到這裏,他聲音突然低了下去,繼續道:“罷了罷了,老夫還是說些粗淺易懂的,你好生記下便可。記好了,隻要是筋的問題,治肝沒錯。隻要是骨的問題,治腎沒錯。隻要是肌肉的問題,治脾胃沒錯。”

“師傅,懂了懂了。”小兵臉上笑開了花,趕忙記下。

老軍醫邊說邊踱步,猛地抬頭看見撩起一角營帳的蕭岩正含笑看著他。

“主帥怎麼來了?快進來坐,外麵寒涼。”老軍醫慌忙掀開簾帳。

“師傅,那我先告退了。”旁邊的小兵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見來人是主帥,便識趣地退下了。

蕭岩不急不慢地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在帳內沏了壺茶,隻說茶葉滿鼻芳香。

老軍醫見狀,便率先問道:“說吧,這次是什麼事?”

蕭岩放下手中茶杯,湊近與老軍醫耳語一番……老中醫仔仔細細地聽著,表情也是瞬息萬變。

蕭岩回到營帳已過午夜,到了營帳,孟婆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蕭岩背後。

但蕭岩並未回頭,他知道是孟婆來了,隻說道:“你跟著我做甚?”

孟婆嬌俏一笑,湊近蕭岩身邊說:“你又去陳梁那問星象了?明明上次都說了,隻讓人家破例一次。看來破例的事情做不得,這隻要破例了一次,那就沒完沒了了。今日又為何去那裏呢?”

蕭岩眼裏含笑,語氣淡然地說著:“這天上星象都是人世間的投影,以各種方式預示了人間萬物的變化。我要保證士兵活下去,所以去向陳將軍學習一下。”

孟婆一聽,覺得沒趣,提起衣裙轉身就走。

蕭岩快速地跟上去,一把拉住她,言辭誠懇道:“孟婆,幫我個忙。”

幫忙?蕭岩大將軍也會求人?這倒是稀奇事,孟婆有了興致:“說吧,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蕭岩在孟婆耳邊耳語片刻,孟婆聽到最後便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說道:“事成之後怎麼回報?”

“京城十裏食肆,不限次任選。”

“成交。”

兩日後的半夜,兩軍相距不足六裏,找個十來尺高的地方就足以看見對方的軍旗。蕭岩這一方,將士們都不知道要采取何種戰術,但見到蕭岩不急不慌,便也心安不少。過去那麼多次都勝利了,這次也一定可以化險為夷、轉危為安。

老軍醫孤身站在營外雙手後背,微揚起頭看著兩軍密集的巡邏隊伍,道:“雛鷹羽豐初翱翔,披驚雷、傲驕陽,狂風當歌,不畏冰雪冷霜欲上青天去攬日月,傾東海洗乾坤蒼茫。”而後,他又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喃喃道:“此戰,不知又有多少新亡之人。仙道貴生,老夫卻在這軍營之中看過多少生離死別。唉,罷了,這是我的劫,也是我的命數。”說完,他便踱步進了營帳。

第三日,將士們都整裝待發,準備迎接最後的一戰。

蕭岩站在高台上,望著士兵們凝重自信的臉,露出淡淡的笑容。

軍營前,將士們連綿排開,手裏拿著弓,恰若滿月的弓上搭著箭,神色堅定,等待不遠處的大雪被敵軍衝開……

風雪刮過每個士兵的臉,南方的將士們的雙頰紅彤彤的,是被寒冷刻畫出的顏色。但他們仍然一動不動,提著刀盯著遠處,刀尖寒光閃出。敵人用彎刀破開了大雪,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看也看不過來的敵人蜂擁而出,堆積的大雪眨眼間就被踏平,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了。

敵軍通開那高聳的積雪後,卻驚訝地發現眼前是一大片阻塞了任何道路的寒冰,而寒冰的對麵,就是蕭岩蓄勢待發的軍隊。

敵軍停下了步子,寒冰發出森森的光,如一麵鏡子,可以照盡世間百態。

即使前麵是冰麵,但到了這個時候,敵軍想停止也做不到了。前麵的先退後,後麵的想靠前,前麵的沒了退路,草原民族如狼一般,既然必定犧牲,又何必退縮。

最前麵的向後一看,便決然地掉過頭,奈何走了幾步後,不慎滑倒。前麵的滑倒,絆倒了後麵的,後麵的又阻礙了後麵的,一連串的冰溜溜,而更後麵的看不清前麵發生了什麼,隻是急著向前衝。於是,你推我,我推你,都在冰上摔倒了。一時間,敵軍如同滾湯圓一般七零八落、散亂成沙……

蕭岩和將士們聚精會神地盯著,待敵人摔得剩下一半還站著時,回過頭來,隻看到蕭岩站在高處,手中旗幟一揚,高喊一聲:“放箭!”

滿月的弓成了殘月,萬箭齊發,轉眼之間,冰層之上皆是慘叫聲、哀號聲,悲戚哭喊響徹天際,流出的鮮血如溪水一般潺潺流淌。霎時間,白茫茫的冰層之上便作了一副人間烈獄的慘景……

敵軍要消滅這些滅絕他們種族的人,要大舉進攻,他們怎敢無功而返?寒冰和箭陣讓他們死了許多人,但是戰爭總會有人犧牲。

箭太多了,敵軍舉著高大的盾牌,排成一排,扛著箭陣往前衝。冰地濕滑,不時有人滑倒,於是中間便出現一道道的小口子,蕭岩軍隊便趁此間隙,急忙想從左側的一個小口子射箭,意圖撕出條口子,打擊敵軍。然而當敵軍有人滑倒的時候,先派出弓箭手掩護,再派拿盾的將士急忙補缺口。士兵配合默契,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撤!”一聲令下,蕭岩軍隊撤離戰場。

敵軍仿佛看到了蕭岩軍隊的退縮,很是興奮,便如狼般吼叫起來。此刻見到對麵退縮,同伴被射殺的憤怒,使得他們不自覺地往前,想要追擊蕭岩。

等到蕭岩和將士們撤離到左側的山上時,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傳來,並且越來越響。是從北麵的高山上出現的響動,忽然之間,敵軍的陣營裏發出一連串的慘叫聲。

眾人循聲望去,終於在某處找到了聲音的源頭——碎冰。那是雪崩,還有無數的碎冰裹著。

懸崖不知是什麼時候結出了冰,而敵軍忙於開路,並未意識到那是白色的懸崖。

碎冰帶著巨大的衝擊力從上麵滾落,凡是被砸到的士兵,腦漿飛迸,慘叫聲連成一片。此戰敵軍損失慘重,人員十不存四,急忙退軍而去。

敵軍大敗,蕭岩軍中猛然爆發出熱鬧的呼喊聲。可冰是如何來的?有幾個默默出神的人,盯著原本站在高處的蕭將軍麵露喜悅……

勝利了,蕭岩又一次領著他們化險為夷!

而這一切皆在蕭岩的計劃之中。大戰過後,隨後蕭岩安排了一隊人,打掃戰場。一來檢驗一下是否有詐死逃脫者,二來將他們的武器鎧甲剝下,還有貼身的毛皮襖子。夏季時分打掃戰場,掩埋屍體是為了防止瘟疫,這寒冬時節瘟疫倒是沒有,隻怕引來狼群野獸覓食,雪後冰堅也不便掩埋,隻能那麼將屍體剝光了,從懸崖上扔到崖底。

“命之修短,實由所值,受氣結胎,各有星宿。天道無為,任物自然,無親無疏,無彼無此也。命屬生星,則其人必好仙道。好仙道者,求之亦必得也。命屬死星,則其人亦不信仙道,亦不自修其事也。”幫忙料理後續的老軍醫不由地感歎。

忙著剝下敵軍盔甲的士兵也沒空搭理老軍醫,隻想著早點打掃完戰場,好回營慶祝,再飽餐一頓,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夜幕降臨,將士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孟婆卻不怎麼開心。她坐在營帳裏,摸著泛酸的手腕,低低咒罵著蕭岩。

這時,蕭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給你拿來了烤紅薯。”

孟婆剛要開口,一身戰場血氣的蕭岩已經撩開帳簾走了進來。

“結束了?”孟婆問,“情況如何?”

“自然是活下來了。”蕭岩道,“所以,我便急忙來探望孟姑娘。”

“裝模作樣。”孟婆接過烤紅薯咬了幾口,樂滋滋地瞥了蕭岩一眼。

蕭岩則是端正了身子,正色道:“多謝孟姑娘你的幫忙,我替將士們感謝您。”

孟婆搖搖頭,說道:“你說你呀,是怎麼想到這點子的?”

“這其實還要歸功於陳將軍,他觀星象,算出這幾天天氣轉寒,可能有大雪,我觀察了這四周的地勢,於是製定了這一策略。”蕭岩笑著說。

孟婆趁機想要敲筆竹杠,道:“幾個紅薯就想打發我,你看看我從昨天晚上到今天都幫了你多少忙。”

“是,孟姑娘的確辛苦,帶著將士們在軍營前灑水,才有了軍營前的堅冰。就是孟姑娘夜裏先帶著夥頭營的兄弟們燒了幾十大缸的水,然後又親自將這些熱水提上懸崖,再從上麵將滾燙的水倒下來,才有了今日軍營懸崖上的堅冰,而且孟婆姑娘今天還幫忙鑿懸崖上的冰,都說明孟姑娘確實厲害,當居首功。這確實幫了蕭某的大忙,蕭某在此謝過。”蕭岩作揖,一派真誠。

的確,那些水都是孟婆半夜趁眾人熟睡之時,神不知鬼不覺地獨自一趟趟提上去的。懸崖峭壁被冰雪覆蓋,太滑,普通人哪上的去,唯有孟婆可以飛行上懸崖,這擺明了是破例用了法術,還不知道這事將來到了冥府有沒有判官會提及。而熱水將崖間冰雪衝化,結成明鏡般的新冰,這也幸虧懸崖積雪較多,兩邊崖壁較近,隻需幾十缸熱水就足以讓懸崖中間的道路凝成冰麵。直到現在,大夥都以為是哪個營負責將水提上山頭,並對此深信不疑。

“前幾天晚上的事查清楚了嗎?”孟婆又問。

“快了,總會露出馬腳的。”蕭岩眼神堅定地說。即使平日裏比較沉著,今日的勝仗還是讓眸子格外閃亮,蕭岩的心情大好,不似平常那般沉穩冷酷。

“你們這些人呀,真是可怕。都是兄弟,同吃同住,一片和樂。卻偏偏有人暗地裏想要害死你……這讓你們提心吊膽不說,說不定哪天,你們就被自己每天稱兄道弟的人給毒死了。唉,真是可怕。”孟婆又吃了口冒著熱氣的紅薯,搖頭晃腦道。

“那孟姑娘怎麼還敢吃?”

孟婆一臉神氣道:“我怕什麼,什麼毒能害死我?”

蕭岩彎著眼睛笑了笑:“這倒不假。”

孟婆撇撇嘴巴道:“你還是想點辦法抓住內奸吧。”

“確實要好好查查。要不是老軍醫偶然檢查今天的早餐,發現了食材裏被人混進了瀉藥……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蕭岩摸著下巴道。

“發現具備嫌疑的人了嗎?”孟婆追問道。

“算有吧。”蕭岩點點頭。

“是誰?”孟婆問。

蕭岩一笑,卻不答話,隻說道:“孟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嗎?如若沒有,蕭某就要告退了,之後的戰事還等著蕭某安排。”

“走吧走吧。”孟婆重新將紅薯放進嘴裏,瞥著蕭岩道,“蕭大將軍日理萬機,豈是我等一介女流能夠耽誤得起的。”

那道契約,就是一場交易,孟婆滿足蕭岩的心願本就是了,而如今他們越來越像朋友,孟婆竟然隱約覺得,讓蕭岩與自己再多待幾個月也是好的。

這場仗能勝,主要還是孟婆的幫忙,但下一場仗,不會那麼好打,尤其是還有一個藏身於暗處的人在凝視著發生的這一切。蕭岩心中沉了沉,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風雪裏。

此時,突然有個身影在軍帳外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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