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起風了,且風越來越大。
連營駐紮在懸崖間,刀劈般的山崖上,雪在颶風的卷動下劇烈翻滾,甚至攪在一起不斷發出撼動山崖的咆哮聲,驚擾了軍營裏晚睡的人。
坐在大帳中的蕭岩獨自提著壇酒走出軍營,他的雙手凍得通紅,正在風雪間踱步。緊握長矛的將士們腳步匆匆,見到蕭岩後便立即整頓好隊伍,挺起胸脯,踏著積雪,乘著寒風,向前走去。
風雪交加,安幾道自盡的半崖上再次出現蕭岩的身影,他心中念著:那夜我們分別時,也是這般風雪肆虐的情景。
蕭岩喝了口酒,酒入喉,不覺辣,也不覺涼。
“你在想什麼?”孟婆緩緩出現在他身後。
“想看滿月,可惜,現在隻能看得到冰雪。”蕭岩指著天上被烏雲遮蔽的殘月。
“月亮總是寄托家鄉和相思。”孟婆看向他,“可是想念她了?”
蕭岩並未多說,隻是悶悶地喝了口酒。
“你說,這麼多次戰事,我們犧牲了這麼多將士,戰爭的意義是什麼?”孟婆開口問道。
蕭岩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眼裏卻滲透出落寞:“作為將士的我們從來沒有資格去問戰爭的原因,我們隻能執行。”
孟婆不滿意地哼了一聲:“故弄玄虛,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其實先帝時期我們就與狼族軍隊發生過戰爭,狼族人生長於多風雪的地區。土地貧瘠,因而多以遊牧為生,但有時候風雪來得早,牲畜受了災,他們無法生活,便會去我國邊境之處強擄,所以兩邊早就積怨,時不時地發生交戰。那時的安老將軍駐兵與此,守護邊疆要塞,他帶領的部隊驍勇善戰,因此每次對方隻敢掠奪點糧食就跑,不敢傷害百姓的性命,所以一直都是小打小鬧。邊民百姓雖有損失和抱怨,但沒什麼大的影響,即使厭惡,也沒有想要滅絕他們的心思。新帝登基後,不懂邊疆問題,又好大喜功,覺得對方長期騷擾,小規模搶劫,就是因為拿他們沒辦法。為了立威發動了一場後來看來毫無意義的戰爭。”
“那時,麵對對方守衛周全的大營,新帝執意要安老將軍帶領部下主動出擊,攻入大營,追擊殲滅對方。安老將軍屢次上書,言說隻要布防得當,則邊塞易守難攻,不必攻擊。若是貿然帶軍主動出擊,恐遭敵軍埋伏,實不可取。新帝大怒,竟是派了一個巧言吝嗇的小人來接替老將軍,那個小人以老將軍年老膽怯為由,居然將一位身經百戰的三軍主帥貶為值夜兵士,敢問這是何等奇恥大辱?老將軍悲憤之餘,終是揮刀自刎。”
“新帝得知後,非但沒有悔過,更是不分青紅皂白地遷怒於老將軍,無論朝中老臣們如何卑躬屈膝的求情,新帝都不允許將士們帶安老將軍回鄉安葬。他甚至還說:就讓這老家夥葬在那裏,看看我是怎麼取勝的。眾將士聽聞,悲切不已,三日之內,軍中時常有號啕大哭之聲。”
“而那個小人事事都聽從新帝的安排,從不言明情況,終於有一次帶領數千人出擊時,一月有餘不回,新帝派人去尋找時,探子竟說他們被圍攻致死,那小人腦袋都被人割走。據說,聽到稟報新帝大怒,手中的杯子當即砸了出去。之後,他又派十幾萬軍隊奔赴這苦寒之地,揚言說是要蕩平敵方一個不留,一雪前恥。他又下令,若是攻占下來,男子一律腰斬,首領更是要五馬分屍;女子,則要掠奪回國世代為奴,不給敵國生息之力。”
“敵國先是聽聞新帝要發兵十萬,大為恐怖,又聽聞殺男掠女,大怖轉為大恨,誓要拚死消滅這十萬大軍,讓他們永遠也不回去,保護自己的家園。眾遊牧部落之間平日裏也多有爭搶,但也懂曉唇亡齒寒之理,在此危機下幾大部落結盟對抗。”
“敵國將士本就出生於這苦寒之地,生來又是毛發濃密,鼻孔高聳,早已適應了惡劣的環境。新派來的將士南北方人各半,北方將士之前生存的環境也較冷,能很快適應投入戰鬥。可南方調派來的將士們,從溫暖濕潤的南方一個月之內到了寒冷幹燥的北方地區本就水土不服,又遇上百年一遇的大雪,哪裏受得了這般寒冬,所以時常生病。兩相對比,我軍自然是落了下風……”
故事仍在繼續,這個時候的蕭岩盛滿了一杯酒,灑在那安幾道自殺留下的血跡上:“幾道,贖完罪後,一定要找到文茵,下輩子不要辜負她了。”
說完,他轉過頭來,對著孟婆道:“新帝登基,迫切想要樹立自己的權威,建立一番功業,好名留千古。也算年輕氣盛吧,便匆匆發動這場戰爭。”他繼而發出一聲無奈而又苦澀的笑,悲切道:“我應該從來沒有告訴你草原軍隊的特點吧?”
“對,你沒說過。”孟婆話剛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對,又問,“有什麼說法嗎?”
蕭岩便道:“雖然我們稱呼他們為敵國,但實際上,他們是沒有國家、沒有領土概念的。他們的牛羊走到哪裏,他們就住在哪裏,彼此之間會為了水源草地搶掠爭鬥。可是,當我們想要消滅他們的時候,那群蠻人便會不由自主地擰成一股繩,一齊對外。如同雪地的群狼,春夏秋三季各自生活,彼此攻伐,當大雪來臨時,又會聚集在一起抱團取暖。”
“狼會在缺少食物的時候襲擊其他動物,他們也隻是要生存。而現有草原上的水源和草地,遠遠不能滿足休養生息,每到冬天他們總是缺衣少食,所以才會每年都在我國邊民豐收時節大肆搶掠。”
“如今,新帝要大軍壓境,要將他們滅族滅種,就是讓他們活在了寒冬之中,狼這個時候是會報團取暖的。可是臣以君王為天,我們要服從君王的一切命令,該不該發動戰爭,何時發動戰爭,發動以後又要怎麼做,我們自是沒有資格去問原因。”
孟婆聽得背脊發涼,為何在戰場上拚死衝殺的將士都沒有資格問原因?他們是要付出性命的,卻連詢問為何而死的權利都沒有嗎?這樣的世道……是為正義而戰,是為百姓存亡而戰,還是為了新帝的顏麵而戰?
孟婆沉默,不知該說什麼。酒壇已經見底,蕭岩將剩下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幾道,我該回去了,這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
半壁猶如刀劈的懸崖裏側,兩人一前一後走著,明月高懸的夜晚,這裏仿佛一點兒聲息都沒有。
蕭岩一邊走著一邊問孟婆道:“那晚在古皇宮大殿之中,對著眾將士說的五道輪回和六橋,確有此事吧?”
孟婆一聽,心想著他這是在質疑她的本職工作嗎?想到這裏,便默默說道:“自然是真的,百年之後,你便知我所言非虛。”
“百年之後?他們能不能從這雪域全身而退還是個未知數,哪敢奢望安享終老。此戰非義戰,將士雖然不是發令者,但是仍舊要受因果牽連,你能保證他們都能走到前麵的三道石橋去開啟一個新的來世嗎?”蕭岩冷笑了兩聲。
孟婆啞口無言,之前,她也曾一廂情願地認為將士是正義之師,為保家衛國而奮勇作戰。可如今得知了真實的一麵,她倒覺得真是不知這因果該如何計算了,怕是要到了冥府請冥帝翻開因緣簿才能得知這些將士的善功惡果,判決他們該進入何種輪回。
這麼一想,孟婆心裏沒了底,也就不言語了,隻管低著頭默默地跟在蕭岩身後走著。
被倒在地上的酒結出了薄薄一層冰,走動的人影浮現在其上,逐漸消失在遠方……
軍營裏人影如燭,晃晃而過。到了軍營,一個聲音從旁邊的營帳傳來,腳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聲響消失了。
“林師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別告訴將軍,隻要你不說,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蕭岩和孟婆對視一眼,悄悄走過去,隻見一個小兵緊緊地抱著軍中軍醫林老先生的大腿,正哀聲哭嚎著。
“你可知道這是多大的錯誤?若不是我及時發現,會有多少將士因此腹瀉而死?這件事,我必要呈報給將軍!”
林老軍醫從軍三十多年,而今已經有六十多歲了。按說這個年紀的軍醫可以歸鄉頤養天年,享受兒孫繞膝之福,可惜這位老軍醫醉心於醫術,錯過了娶妻的最好年紀。三十幾歲以後,他便終日與藥材為伴。不過,他的醫術最是高明,據他說,這藥材才是最有靈氣最懂人心的。而他整日探傷救死,看慣了生死,看淡了人生,也看清了世事,但當知道小兵所犯錯誤可能會導致幾千人喪命,所以不肯饒恕他。
蕭岩剛來軍營的時候,老軍醫曾為他療過傷,有次還細細地與之交談過,所以蕭岩對老軍醫頗為了解。那時候蕭岩剛剛從軍,在深入敵軍老巢時不慎被對方的長矛刺穿了右腹,幾乎奄奄一息。安老將軍帶蕭岩回到營中,蕭岩昏迷之際不停地呢喃著柳嫣二字。醒來之後看見林老先生,又常常問自己能不能好、能不能活下去。
他把老軍醫問煩了,隻得了一句:“上了戰場才知道怕死,哼,已經太晚了。”
大概是怕自己沒說明白,老軍醫又說:“年輕人,你把戰場看得太簡單了,簡單到隻知道這裏是一個可以建功立業的地方,卻不知道同時也是血肉地獄。你且看開些吧,若是畏懼生死,這裏便是你的道場。而世間每一處難受的地方都是道場,走過去,打開修行必須從那裏進行。”
少年見識淺薄,自是不懂話裏奧妙,心想著生死怎麼和修行還掛上了關係?他便追問下去。
老軍醫說自己是個修行人,蕭岩也曾問他,修道不是在高山深林,喝露水才能白日飛升嗎?
老軍醫輕蔑地說道:“年輕人懂什麼?紅塵煉心最為難,整日躲在深山老林裏,雖然安全,但是心性過於純白,稍有不慎,便有靈識散亂的危險,想修成正果那是癡人說夢。”
“世人總想到偏安一隅的山林隱士,幕天席地、靜坐、行腳,苦苦思考人生的意義,但那隻會把身體坐僵、把腦殼想壞。那些問題豈是簡單地坐在那裏就能夠思考出來的嗎?知行合一,必要悟出道理,且去實踐它,才算是修道,唯有這般做,才能得到真知。沒有實際地做事情,又怎會有真知呢?”
“軍營之中生死常見,又恐怖,大超脫。此處有大欲望、無常與情緒苦樂……在其中尋求平衡,更能讓我們看清本質。一個問題就是一個道場,每一件煩心事都是來自道場的考驗,而每一次的糟糕情緒的到來,亦都是道場的質問,每一次恐懼的到來則是道場的實驗,每一個念頭也都是道場。”
“再則,修行要累積功德,當軍醫,可以一邊修行,增進道行,還能一邊積累我的功德。專注當下,心無旁騖,哪怕是洗衣、洗碗、種地、打掃都是修行。時刻觀察和檢查自我,降服欲望和雜念,心就會變得清澈透明,才有機會得道。”
蕭岩聽著這些,瞠目結舌,怔怔地看了林老軍醫半晌。
待到他傷勢痊愈之後,便常常找老軍醫請教道術奧秘。老軍醫在軍營三十年,見過將領冒失突進而死的,也見過小心翼翼探查敵情險死還生的,見識之廣博,體味之深,生平少見。蕭岩能有今日之建樹,自是離不開林老軍醫的指點,在蕭岩的心中,他早已把老軍醫視若己父。
“林師傅,發生什麼令你動怒的事情了?”蕭岩知道林師傅處事安然,極少震怒。
見蕭岩回來了,老軍醫吹胡子瞪眼睛地稟告道:“主帥,前日你尋糧食歸來了,可算解決了我的大忙。想來饑寒交加的那些時日裏,我常去病患那裏慰問,他們吃不飽,穿不暖,常日叫苦連天。對了,你上次受傷怎麼也不找我老頭子去看看?”
蕭岩擺擺手,說道:“都是小傷,早就沒事了。外麵實在是冷,我們還是進去營帳裏從頭說起吧。”
剛走進營帳,老軍醫便準備要給蕭岩把脈,蕭岩已經沒了脈搏,於是孟婆立刻扯開話題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孟婆指著跪在地上的小兵,轉頭問老軍醫。
老軍醫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兵,氣憤地道:“哼,你自己說!”
“主帥,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小兵不敢說出,隻是一直求饒,語氣悲切。
“混賬東西,我種植的很多藥材都是遇寒則死,一點兒寒氣也見不得,軍中很多重傷的將士都等著這些藥材救命。可是剛剛我進營帳的時候看到他竟然將我蓋起來的藥材掀開,說是蓋起來都怕熱死了,要不是我發現得早,起碼幾百人因此無藥救治,隻能看著死去!”林老軍醫氣得臉色漲紅。
小兵聽得心驚膽戰,慌忙抬頭看著蕭岩:“將軍,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要相信我,我是看到師傅既要照顧軍營裏的傷兵,又要檢查藥材,每次看到師傅檢查完藥材後氣喘籲籲的樣子,我都恨自己幫不到自己的師傅。所以……我一直覺得很自責,於是我總想著這次提前掀開幫著查看,隻想為師傅分擔,哪裏想到……”
林老軍醫說這個小兵之前被他分配去照顧傷病,結果弄得傷兵大喊大叫,看他笨手笨腳,便親手教他,待他如徒弟一般。今天掀開蓋子,差點耽擱了幾百人的性命,實乃是好心辦了壞事。林老軍醫說幸好今日忙完得早,提前去檢查藥材,不然這些藥材就失效了。
聽到幾百人可能因此死去,蕭岩不得不收起了憐憫之心,他的表情變得冷峻,走到小兵麵前,嚴厲道:“既入軍營,便有賞有罰,犯了錯就要負責任,自己下去領罰吧。”
小兵膽怯地從地上爬起來,兩腿顫顫巍巍,麵若死灰地獨自走出營帳。孟婆看著那小兵孤零零的背影,不由地發出一聲歎息。轉而,她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對蕭岩說道:“既然藥材沒有死去,要不就算了吧,那孩子也算是好心辦錯事,何況他身體單薄,受刑恐怕要死!”
蕭岩看也沒看她,語氣淡漠地說道:“你知道小善如大惡嗎?”
善良不就是善良,邪惡不就是邪惡嗎?哪裏會有善良是罪惡的道理呢?孟婆一臉困惑,如實回答:“並不知道。”
蕭岩停頓了一會,說道:“為人處世,要懷有一顆善心,但並不是所有的好心都能帶來好的結果,很多的‘小善’就是因為沒有人製止才釀成了大禍。今日我不罰他,明日他還是記不住。軍營,必須要嚴肅,這樣子才能讓將士們活著回去,所以今日對他處罰是為他日後好,放過他,那就是縱容,而不是寬容。人有感性與理性,善念屬於感性,但是行善卻一定要理性。”
“隻憑著感性去行善,卻完全不知道這樣的善良會給對方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這樣的善良就是愚蠢的善良,而且常常導致很壞的後果,這就是‘小善如大惡’。心中不忍之後,一念仁慈,不想後果就去做,這就叫小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萬物等而視之。看似無情,反而是最大的有情。真正的善良,一定要匹配智慧,既要洞悉人心,又需要明白自然規律,不得隨意違反自然的內在道理。隻有這樣,一個人的善行才能合乎天道,不違背自然而又能幫助別人擺脫困境,這樣的善良才是真正的善良。”
林老軍醫聽得連連點頭,自是認可此番義正言辭。
孟婆怕蕭岩再絮叨下去,趕忙打斷他道:“義兄言之有理,今日一言讓小妹醍醐灌頂,接下來的話便等到擇日再說教吧。”
蕭岩欲言又止,最終隻好把話咽回到了肚子裏,他知道,這孟婆又在打發自己。
“哦?這位姑娘就是將軍的義妹?”老軍醫問道。
還未等蕭岩介紹,孟婆便乖巧地同老軍醫問候道:“老人家您好,這廂有禮了,您叫我小孟就行。”
“我先觀察姑娘,看你氣息淺淡,若風中殘燭,便以為你體弱病虛,聽你這般開口,沒想到竟有如此活力,怕是練了什麼功夫嗎?”老軍醫笑道。
“先生目光如炬,小女子確有家傳功法在身。我本體弱,三四歲的時候爺爺說我恐怕熬不下去,便擅自破了功法傳男不傳女的禁忌,讓我練了它,於是自幼勤練,才會出現這種看似體弱,其實健康的狀態。但是自從我的爺爺去世,我就再也不知道怎麼練了。”孟婆這番假話說得有模有樣。
老軍醫聽得一愣一愣的,隻覺世間寬廣,的確是無奇不有。接著,他又看向了旁邊的蕭岩,關切地問道:“將軍,眼下交戰在即,有什麼需要我老頭子幫忙的嗎?”
“軍中各事準備妥當,不過,的確還有一事要請先生幫忙。”蕭岩鄭重地說。
“盡管吩咐,看看我老頭子能幹什麼。”
蕭岩眯了眯眼,沉聲道:“軍中雖完事妥當,但是敵軍有個內奸在軍中。他知道我們的動向,若是發動攻擊,恐怕我們會很被動,而且他們若是破釜沉舟,想要做出些什麼來,軍中將士恐怕十不存一。”
“如此……老夫便明白了,藥材這方麵我會親自查看,飲食飲水我也會留意。”老軍醫點點頭,摸著胡子道。
“多謝先生了。”蕭岩大喜。
“你也辛苦了,這一戰打完就回去娶了人家吧。你小子剛來軍營裏麵就說要娶她,現在都成了主帥了還沒成家,這哪裏是長久之計。先成家,後立業,這次要成了吧?”老軍醫拍拍蕭岩的肩膀調笑道。
蕭岩露出笑容,像是美好的期待,可是隻有孟婆知道其中有多少苦澀。
三日後,孟婆路過老軍醫的營帳外,老人家聲音洪亮地同帳裏的人令道:“你都給我好好記著這些藥材藥理,若是記不住,我還要罰你,聽好了——
山楂:消食化瘀的好手。黃芪:首屈一指的補氣用藥。生薑:禦百邪,助陽氣,散一身寒濕。白茅根:涼血止血的草根太醫。花椒:驅寒很有效果。三七:起死回生‘金不換’。白茯苓:健脾補中。山藥:神仙藥食,養足我們的後天之本。陳皮:健脾良藥。藿香:助脾胃正氣。丁香花:胃寒之人可以暖胃……”
孟婆忍俊不禁,笑著向前走去。她心裏想著這老人家嘴硬心軟,前日還被這徒弟氣得吹胡子瞪眼,今日就急著教人家藥材知識,實在是刀子嘴豆腐心。
而自從以兄妹相稱後,蕭岩與孟婆的營帳也靠在了一起。正逢漫漫長夜,又是兩個不眠之人,孟婆便問隔壁的蕭岩:“那個小兵按照軍法受到了何種處罰?”
“鞭刑十下。”蕭岩淡淡道。
孟婆想起那小兵身軀瘦削,便同情道:“那小兵恐怕是不好受吧。”
蕭岩沒有作聲。
“那小兵倒是心善,而且也算是知恩圖報之人。雖然有幾分愚鈍,但卻極為勤奮。我剛才路過軍醫的營帳,聽聞他們師傅二人在營帳中切磋學問。想來那小兵昨日才剛吃了十下軍鞭,才隔一日,就又趕去老軍醫那裏記憶各種藥物形態性質,可見赤誠之心。如此純善之人,倒真希望他以後小心謹慎。”孟婆靜默地說著。
“這種人懷善心,做惡事。戰爭之中,藥物何等重要,居然問都不問,就去碰草藥,被罰可以讓他長記性,記得以後小心謹慎。”
孟婆不再與蕭岩探討此事,她想起了最近軍營巡邏人數增加了起碼三倍,便問道:“最近可有什麼作戰計劃?”
“敵軍應該快到了。”
敵軍確實快到了,因為敵軍已經準備走出一條路了,哪怕大雪封山。
暗夜裏,一個身穿黑衣,與深夜相容的身影閃進了一個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