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街道,孟婆牽著馬徐行,漫不經心地張望著四周。
自從走進這座古城,她便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她看,但周遭除了他們一行人之外再無其他身影。孟婆的靈力也受阻,這讓她心裏極為煩躁。蕭岩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卻不見絲毫焦灼之態。孟婆望著蕭岩那副無論何時都一副風輕雲淡的孤傲姿容,心中也不禁升起了一股說不清的信任和安全感。
蕭岩的那份堅持大約就是因為陳梁的那一句話。孟婆倒是明白了,為何蕭岩在軍中威望極高,他自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選擇相信,就毫不懷疑。人們都知道,唯有這般堅定之人,走到無情的戰場之上才可交托生死。
然而,蕭岩自己心裏也沒有底,隻不過多年戰場戎馬生活,多年將領生涯磨煉了他。經曆生死,又在三生石前流連過,還在奈何橋頭走了一圈,此刻的他雖失去了少年時期的傲氣與衝動,卻增添了幾分沉穩與內斂。
望著蕭岩那被昏暗光線拉長的寂寥背影,孟婆輕輕地歎了口氣,這樣的蕭岩,青年俊才,遠處又有伊人遙相望,自該是有似錦前途,說不準亦會成就宏圖霸業……可惜了,他的生命卻隻剩下不足半年的時間。
孟婆望著蕭岩的背影,又看向遠處,兩地色彩不一樣,刹那間孟婆才意識到,原來這座城裏隻有冷風,卻未見雪花。周圍遍布大雪,唯有這座城,不染雪白,奇怪至極。
為何進城這麼久才意識到?孟婆悚然,忙提醒眾人。
想起蕭岩說過的那段曆史,或許是這座城流過太多血,已經辨認不得別的顏色。
片刻之後,孟婆和蕭岩來到一座宏偉富麗的建築前,雖荒廢已久,但重簷屋頂鑲滿了琉璃瓦,朱漆門,同台基,飛簷上的兩條九爪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以此來看,這應該就是古璃國帝王的宮殿了。
蕭岩並未多言,推開了那道雕刻著四神獸的沉甸甸的朱漆大門。
大門在咯吱聲中被打開,塵埃同時細細簌簌地落下。
宮殿百尺見大,卻充滿了威儀與匠心。大殿的內柱都是由多根紅色巨柱支撐著,每個柱上都攀爬著一隻九爪金龍,分外壯觀……這裏果真處處透露出古璃國的古樸與神秘。
蕭岩在這時向眾人下達命令,言語之間皆是勢在必得:“四處找找,不要放過任何一處角落,尤其注意那種大的房間,必要打探牆壁之上,或有機關,裏麵可能有暗門。”
按照常理,這樣偏僻且處於風雪之日較多的小國,應該有倉庫或者別人意想不到的藏糧之所,哪怕是地窖。即使百年過去了,若糧食藏得隱秘也可能……
但那僅僅是希望,蕭岩隻是覺得沒有理由放棄這樣的希望。他眸色深沉,著實有著超乎年齡的冷靜。
而孟婆到古璃國後,因一直覺得身後有人跟蹤,便趁著眾人不注意的時候,靈識飛上空中仔細觀察。後來,索性找了一個可以俯視整個宮殿的位置,準備細細察看。她的肉身坐靠在大殿柱子之上,看似累了在打瞌睡。葉不語等人見到,也不忍驚擾,畢竟一個女孩子跋山涉水地走了這麼久,困乏也是常理。
果不其然,她看見宮殿某處的土地與別處不同,心中覺得有些蹊蹺。還記得奈何橋上,孟婆常招來小鬼講故事,其中有一個的說法就是:當一個地方的土地與別處不同時,那裏極有可能被人挖過。由於那小鬼生前是個盜墓賊,生前會根據土地顏色的不同,來辨某地是不是有古墓,這種做法十分有效。
孟婆想到這裏,便驅使靈識趕忙回到肉身,騰的一下從地上彈起,嚇得葉不語等人退後了一步,問道:“孟姑娘,你沒事吧?”
孟婆睜了睜眼,趕忙爬起來道:“我沒事,就算你們都有事,本姑娘也肯定沒事。”
她說的的確是實話,隻是這話讓周遭的人聽著覺得別扭。葉不語訕訕一笑,隻覺她的確是在邊疆之地長大的姑娘,說話之間用詞極為生硬直接,倒也是不拘小節。
孟婆在這時走到蕭岩身邊,同他悄聲耳語幾句。
蕭岩聽著聽著便上揚起嘴角,似乎早有預料,忙說一句:“帶路。”
一行人跟著孟婆,很快就找到了那塊地。蕭岩彎腰,挖出一塊泥土,看了幾眼。緊接著,葉不語跑了回來,手裏捧著一把什麼東西。葉不語走近後,孟婆才看清,原來是一捧土。
“主帥,這是外麵的土。”葉不語邊說邊喘著粗氣。
蕭岩接過土,認真地以手指撚了幾下,然後吩咐道:“去周圍尋覓一番,看看有沒有機關,包括這附近的幾間房屋也仔細找一下。”
不久,機關倒是被滿牆亂摸亂拍的葉不語等人給找到了。這機關暗含奇門遁甲之術,把機關安在地板之下,設計手法並不簡單,眾人都不想這偏僻之地竟還有這樣的高人。
打開以後,才發現原來是一個糧倉,孟婆高興得一躍三丈,將士們都相擁歡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這糧倉封得很嚴密,有一條嚴絲合縫的密道,也不知當時的良工巧匠用了什麼招數,竟讓這糧倉沒有空氣流通。
既沒了空氣流通,自然就生不出菌類,蛇蟲就更說不上了。因此,存儲在此的糧食雖過百年,有些腐朽,但也算保存完好。
那糧倉裏的糧食大概夠這城中數萬人幾個月的生活,觀察封條,尚未動過,可見戰爭前做了充分的準備。想想此來見過的堅固城牆,書房裏那張精細的羊皮戰略布局圖,還有此處充足的糧食,而偏偏這樣部署完備的城池被攻陷了,蕭岩無奈地搖搖頭,心想,其中沒有內賊才怪。
“實在是可惜。”孟婆喃喃道。
蕭岩看她一眼,發覺彼此之間自是默契地想到了一處,便歎道:“這就是戰爭,先是你死我活,後來就是……”說到此處,後麵的話無論如何都講不出口了。他轉而對手下將士令道:“裝好糧食,明日返程。”
“是!”將士們得令,仍舊對找到糧食而激動不已。
一彎新月劃過古城四邊的角樓,給高牆內灑下一片朦朧銀白清冷的月光,大殿裏顯得神秘而安靜。
夜晚來了,大夥決定在大殿裏麵休息一晚。
眾人在大殿中央生了一堆火,一來取暖,二來烤些熱食吃。任務達成,大家心裏懸著的石頭總算放下,打心眼裏更敬佩主帥了,連這樣的地方都能找到糧食,還有什麼可怕的?大家互相調侃著,隻有蕭岩一人靠著大殿的紅柱閉目養神。孟婆走過來用腳踢了蕭岩一下,蕭岩睜開雙目,困惑地看著孟婆。
孟婆也不發出聲音,隻是做了個口型。
哦,差點忘記,自己雖然不會饑渴,但這麼多人在此,也得裝著吃上幾口才是。否則,大夥都要生疑了。蕭岩配合地站起身來,走到火堆邊。大夥見主帥來了,更是高興,葉不語趕忙拿來剛烤好的紅薯遞給他,想起紅薯的香甜美味,蕭岩微笑著一邊吹著氣,一邊讚歎道:“真香啊,荒城之中,還有這等美食可吃,且這烤紅薯的手藝也格外精湛。”
這話聽得葉不語極為開心,更加賣力地烤起紅薯。
孟婆心想,蕭岩也真有表演天賦,明明沒了味覺和溫感,還能演出這吃燙手紅薯的模樣。來世不如做個戲子的好,也不算是屈才。想到此處,又猛然憶起蕭岩的輪回福報都給了她,完成願望以後,恐怕便要灰飛煙滅了,又何來下一世可言?想到這,孟婆的情緒也變得低落,難道自己竟然開始同情蕭岩了嗎?孟婆一愣,隨即安慰自己道,不,她是孟婆,是守橋人,怎會有憐憫之心?許是幾個月的相處讓她心有懷柔,也僅僅是一點兒罷了。
然而,看見眾人開心圍坐在一起吃著紅薯,孟婆心中的落寞反而更深,她主動坐在蕭岩旁,靜默地說道:“我給你們講點有意思的事情吧。”軍士們一聽,軍中生活極端枯燥,每天都是那些重複的事情,若有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願意說些故事給他們聽,那簡直再好不過。於是眾將士紛紛應和,臉上寫滿了期待。
“你們知道五道輪回嗎?”孟婆問道。
將士們麵麵相覷,大為迷惑,都接不上話,倒是葉不語看過些書,說道:“我曾在父親書房看到一本書,那是本道學典籍,叫《太上老君虛無自然本起經》,裏麵就有寫五道輪回之說。”
孟婆見有人稍懂,便點了點頭,讚許地看向葉不語。彼此視線相彙,一下子使得葉不語的臉頰緋紅起來,他趕忙錯開視線,不敢再和孟婆對視。
蕭岩瞪了一眼孟婆,他早就該想到,孟婆說故事,還能說什麼?肯定就是冥府聽到的那些愛恨情仇。
孟婆也不理會蕭岩的目光,接著說道:“這五道,即神道、人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五道雖然博大精深,玄妙異常,但是這五道其實都有壽命劫數,也就是說,都還沒有擺脫生死輪回。”
“一道者,神上天為天神(神道);二道者,神入骨肉,形而為人神(人道);三道者,神入禽獸,為禽獸神(畜生道);四道者,神入薜荔,薜荔者餓鬼名也(餓鬼道);五道者,神入泥黎,泥黎者地獄人也(地獄道)。”
“超越五道的覺者把天、人、禽獸、餓鬼、地獄合稱為‘眾生’。自下而上,最底層、最痛苦的便是地獄,種種刑法,車裂火燒,難以形容,有鬼者,隻求死亡,不願受苦。”
“一直往上,最高、最清靜的是天道。道中有神,是為天神,天神與人同屬眾生,卻‘各有壽夭’,但有一個生命周期。他們也不是可以無限期地待下去的。所以說五道輪回,不得超脫。苦痛與美妙不可永遠求得。”
“而地府之中有冥府,主判決,冥府之外,還有六橋,亡魂飲罷孟婆湯,根據每個人的業報不同,鬼差們便會把鬼民領到各自要走的橋跟前,六橋六個世界,每個橋後都是截然不同的來世。”
“那六道橋,玄妙異常。”
“第一道金橋:給在世時修煉過仙法、道法,積有大量功德的人通過,以升仙或成道。”
“第二道銀橋:給在世積聚功德、善果、造福社會的人通過,成為擔任神職的地神,如土地神等,得享人間香火。”
“第三道玉橋:給在世積聚了功德的人經過,轉世為有權貴之人,享富貴榮華。”
“第四道石橋:給在世功過參半的人經過,投身平民百姓,享小康之福。”
“第五道木橋:給在世過多於功的人經過,投身貧窮、病苦、孤寡的下等人。”
“第六道竹橋:給傷天害理、惡貫滿盈的人經過,分作四種形式投身:一為胎,如牛、狗、豬等;二為卵,如蛇、雞等;三為虱,即魚、蟹、蝦等;四為化,如蚊、烏蠅……”
孟婆正說得起勁,蕭岩見時間已晚,以手肘輕碰了一下她。孟婆這才停了下來,她打量著火堆邊的軍士們,隻見他們個個都低著頭沉默不語,各懷憂思,表情凝重而落寞。
火堆東麵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兵忽然開口了,他怯怯地問:“孟姐姐,那我們這些當兵的,死後會走哪條橋啊?會不會因為殺戮太重,連投生的機會都沒了?難不成隻能待在地獄裏受苦麼?我不想去地獄,太可怕了……”
孟婆一愣,尷尬地抿了抿嘴唇,心裏怨自己實在多嘴,說什麼不好,偏要和這群軍士們說什麼投胎來世。她愧疚地瞟了蕭岩一眼,隻見蕭岩冷冷地注視著她,眼中似有慍怒。
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蕭岩這般不悅的模樣,好像他們兩個多月的相處並沒有融化彼此之間的距離。平日的蕭岩都是雲淡風輕,喜怒不形於色,即使自己再怎麼調侃他、怨懟他,甚至問關於他摯愛的問題,他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以至於孟婆一度以為他是個不會發脾氣的人。
然而,在涉及自己兄弟們的喜怒哀樂時,他竟然如此嚴肅冷峻。好吧,看來自己真是說錯話了。既然說錯了,那就要好生彌補才是。孟婆墨黑的瞳仁閃爍著靈光,她機敏地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於是乎,她清了清嗓子,對那少年小兵說道:“你但可放心,保家衛國這是件神聖的事情,所以你怎會下地獄呢?兵者,詭道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殺一敵人若是能救好幾個百姓,救人的功德和殺人的功德一比較,是救人的功德多,這一抵消,還剩下一大截功德可以帶去來世呢。英雄都是投生石橋以上的,那些英勇殺敵的還能投生玉橋呢。待到結束戰爭,你快去找個媳婦才是正經事。”
眾人聽後,都不由自主地鬆了一口氣。且見孟婆調侃少年小兵,大家又都跟著起哄笑了起來。紛紛問他將來想娶個什麼樣的媳婦,是胖的還是瘦的,臉蛋是什麼樣的,問的少年臉紅不已,像是燒開了的水壺。
半晌過後,少年似乎仍心有餘悸般地去問孟婆:“孟姐姐,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啊?就像自己親身經曆了一般。”
一聽這話,卡在孟婆喉嚨的紅薯差點沒咽下去。幸好蕭岩及時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孟婆喝了點水,咳了幾聲才緩過勁來。她自是感謝地看向蕭岩,對方卻若無其事地拿著一根棍子挑亮火堆,看也不看她。他的臉上寫得清清楚楚,是要她自己惹出的禍端自己收場。孟婆看向少年,心裏想著:你這個臭小子,還差點以為你和安幾道一樣,看出了我的真身呢。
孟婆咬了下嘴唇,舒了口氣,緩緩地講起了地府中一個亡魂的故事:“我們村有兩位老人氣絕之後,放在家中停屍七天,都到第七日準備裝斂之時,居然複活了過來,還陽了。當時太陽正中照,可還是嚇得妻兒子女奪門而逃,著實把大夥嚇壞了。後來,還是他孫子實在太過於想念爺爺,記得爺爺時時給他糖,回來看見老人麵色紅潤,體溫如常,隻是說自己做了個夢,把夢中種種皆說了出來,說之所以還陽是那牛頭馬麵看錯了生死簿,勾錯了魂。這才讓大人們知道了地府的情況,那兩家人到最後歡歡喜喜,又辦了一場酒席,慶祝老人活了過來。”
孟婆一邊講著,心裏一邊念叨,牛頭弟弟、馬麵弟弟,對不住兩位了,竟要讓你們背鍋。然後,她又接著說:“村中那兩位老人說的一模一樣,他們又沒有相互溝通,那還能假嗎?”
“原來是這樣,地獄賞罰分明,既是如此,我們便不會受苦了。”少年說著,與一眾袍澤笑了起來。
孟婆見大家都不再生疑,便安心地繼續吃起紅薯。怎料那紅薯被蕭岩一把奪去,大家也是一怔,蕭岩卻笑著說:“義妹,你腸胃不佳,已吃了一個,不可再貪嘴,這是你父親臨終前反複囑托,他說你一吃多了就鬧胃病,自是要我對你多加提點。”
而少年在一旁聞著味道,早就饞得口水直流,當即請纓道:“主帥,孟姐姐若是不吃了,那就給我吧,我來替孟姐姐完成任務。”
蕭岩點點頭,二話不說便把紅薯遞給了少年,少年急忙從蕭岩手中接去那半截紅薯,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支吾不清地說著謝謝主帥、謝謝孟姐姐。
大家都吃飽喝足後,蕭岩下令全體在大殿北側入睡。許是累了一整日,不出片刻,此起彼伏的鼾聲便回蕩在這大殿之中,這幾天的確辛苦奔波,一路上疲憊不已。
黑暗中,孟婆摸索著來到蕭岩身邊,剛想開口,蕭岩卻率先說道:“剛才的事情對不起了,但是你知道,你我是沒有餓感的,你隻是貪戀那香氣,於你是美味,但那幾個紅薯,於其他將士是維持生命的口糧,一點兒都不該浪費。”
孟婆怔了怔,如泄了氣的皮球,默默靠在蕭岩身邊不再言語。不知為何,蕭岩從她手裏奪過紅薯的畫麵,始終揮之不去。
長夜過後,第一縷陽光飄過大殿窗戶,孟婆又一次覺得人世間真是溫暖,不似冥界那般清冷,這光線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軍士們個個麵色紅潤,精神飽滿。
蕭岩看著兄弟們,心中有種喜出望外的感覺,連同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上揚,他想著:眼下,尚且還有幾個月的時間能夠與他們好生相處。
晨起之後,一行人在城中找了幾輛尚未完全腐朽的車,又加以修複加固,再用麻袋裝好糧食。因眾人都是騎馬而來,所以糧食不至於太難運。尋找古城比較困難,但回去倒是簡單多了,給馬兒們也喂足了飼料,馬蹄踏上歸程,一個個彎彎的月牙布在雪白的地麵上,一行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唯有那座城,繼續在風雪中沉睡……嘶吼聲聲,叫不醒沉睡的城;大雪紛飛,染不白渴血的城。
歸途中,蕭岩囑咐眾人不要將此古璃國的所見所聞外傳,就說他找到了一處山寨,裏麵空無一人,但是物資都還在,於是順利地找到糧草,自是不必再擔心。
蕭岩一行人回到軍營時已經是幾天之後,他遠遠便看見了軍營周圍巡視的士兵,個個提著長矛。
滿載而歸的蕭岩駕著毛色烏黑、眼神明亮的戰馬出現在離軍營不遠的地方,哨兵營的將士盯著出現在風雪中且越來越近的影子,先是警惕地蓄勢待發,當看清楚是蕭岩的時候,他們便驚喜地大聲叫道:“是主帥回來了!他們帶回了物資,我們快去迎接他們!”歡呼聲直上雲霄,傳遍了軍營,多日來的惶惶不安被打破,眾將士高呼著:“我們有救了!”
當得知運來的不止有糧食,還有一些衣物、藥材的時候,將士們歡呼雀躍不已,簡直就像是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誠然,他們的確是打贏了一場物資的戰爭,他們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概率更大了,而沒有什麼是比生存更為重要的事情。
找來副官以後,知道軍營並無大礙,隻是周圍探子來了幾次,蕭岩也便安心了不少。
太陽落下去,紅霞逐漸消失在了天際。待到夜幕降臨之時,一切歡呼才回歸平靜。然而,將士們的眼裏已然充滿了自信。
蕭岩的確是眾將士的精神支柱,亦是眾人的心靈支撐,他萬萬不能倒下。孟婆靜坐風雪下,心中如是想著。
在蕭岩外出搜尋糧草的這一段時間裏,敵軍一直采取守株待兔,沒有主動進攻的跡象。由於內奸的情報,敵軍知道蕭岩軍中糧草不足,在等待蕭岩軍隊軍心大亂,潰不成軍的一刻。可是他們並不知道,此刻的蕭岩已經找到充足的糧草。隻是最近蕭岩不在軍營的這段時間,軍心浮躁,流言橫溢。
蕭岩回來後,左右將軍便去找蕭岩“訴苦”。
“主帥,軍中流言傳道:敵方天生耐寒,戰鬥力極強,從不怕冷,能夠以一敵十;又說他們在雪夜裏會長出狼牙,發出屬於狼的吼叫,最讓人害怕的還是吃人不吐骨頭。”右將軍說到此處,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了,他接著說道,“可是沒想到,這幾天裏居然真的聽到了狼叫。那幾日,軍營裏眾人皆是惴惴不安,巡視軍營都小心翼翼,幾乎要被嚇破了膽。我和陳將軍也沒辦法,就斬了幾個傳播流言的,把頭掛在旗杆上做警示,這樣做明麵上傳播的少了,私底下倒是更勝了。”右將軍眉頭深皺,加上咬牙切齒的樣子,讓蕭岩見了便心中難安。
左將軍陳梁站在一旁倒是沒有多言,他隻是微微蹙起眉心,似是默認了右將軍所言,大約是自己所觀之星象與這結果吻合。
“主帥,接下來怎麼去消除流言,讓軍心安定?”右將軍楊宗明是個粗人,出征時驍勇善戰,此刻卻沒了頭腦。
孟婆在一旁仔細地盯著他們,到底誰是內奸呢?書香門第、氣質高潔的左將軍?還是勇猛熱血的右將軍?難道安幾道錯了?難道……不是他們?
記得楊宗明說過,有一次,右將軍被敵軍圍攻,身上被刺了五六矛,幸得蕭岩策馬回殺,單手提著他跑回了軍隊中,救了他。自此以後,楊將軍便事事聽從蕭岩的。
“不急,你們這幾天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蕭岩揮揮手道,二人麵麵相覷,默默退出了主帥大營。
蕭岩的回歸自然是安撫了不少人的心,尤其是帶來的衣物和藥材,更是穩定了軍心。將士們穿上冬衣,再來一碗熱乎乎的粥,身心都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流言再沒了人傳播,也就慢慢消退了。且士兵們沒事的時候還會主動在雪地裏練起整齊劃一的同擊之術,十來根長矛一起刺出去,再厲害的敵人也要跌落雪中。
敵軍正在逼近,蕭岩回來後,敵軍應該是接到了情報,開始有些按奈不住,因為除了蕭岩之外,新帝正帶著軍隊和糧草趕來。
即使蕭岩的軍隊和新帝的軍隊兩軍前後夾擊,相比較敵軍來說,還是處在弱勢,戰爭若是打起來,定會是一場惡戰。但雙方都不願意做無謂的犧牲,他們都在默默等待著彼此顯現最為脆弱的破綻,畢竟三個月之前的那場流血千具的攻略戰,雙方都為此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戰爭不止發生在戰場上,也發生在國力之上,國庫空虛是支撐不起什麼戰爭的,兩位帝王都在等待對方支撐不下去的那一刻。不過如果某個帝王願意無底線的壓榨百姓,那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在盛世與亂世麵前如何選擇這已顯而易見。蕭岩沉沉地閉上眼,眼中似含著濕潤的清淚。
談及戰爭,道爺曾經看著遠山,幽幽地說過一句話:“隻怕君王有大誌。”
“隻怕君王有大誌……”蕭岩喃喃地重複道。
另一方,敵軍已經按捺不住了,他們正在清理道路準備進攻。日子就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中慢慢度過。
恍恍惚惚間,半個月彈指而過,大雪封山導致敵軍也出現糧食短缺,戰爭也愈來愈近。
戰場是屍體鋪出來的康莊大道,承載著曆代帝王的加冕輝煌。可路,卻是一個又一個的士兵踩著血腳印走出來的,從古至今,向來如此。何況他們的敵軍可是號稱“雪域狼軍”,自是免不了一場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