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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忘川水底有許多靜靜隱匿於水底的殘魂沉魄,它們千萬年不曾湧動,而今,冥河中一場變動正在悄然發生。

冥府中,冥帝正在批閱生死簿。他手持陰陽筆,一目十行輕點圈畫。不料一股異樣的感覺湧上心頭,令他覺得周身血脈都在翻騰。冥帝知道,一定是冥界某處出現了事情。於是,他立刻凝神閉眼,腦海裏閃現出忘川水湧動的畫麵。他陡然睜眼,臉色霎時變白,掐動法訣,刹那間消失在原地。

冥帝瞬間到了忘川河畔,他站在岸上,從袖子中拿出一張符咒拋入水中,立即鎮住了忘川河水的暴動,安撫了其中蠢蠢欲動的惡獸。隨後,符咒從水中卷著一顆血紅色的靈珠飛出來,靈珠發出詭異的幽光,輕輕落在冥帝手心。

冥帝皺眉低頭望著手心的血色靈珠,抬頭視線掃過奈何橋,眉目間流露出一絲擔憂。

恰逢此時,從人間歸來的孟婆捂著胸口,踉蹌著跌落在奈何橋上,她一手捂著腹部,一手撐起身子。抬頭間,正好撞見冥帝。

“冥帝大人……救我……”孟婆氣若遊絲地求助道。

冥帝趕忙上前扶起孟婆,沒有多說,掐動法訣,立刻帶著孟婆回到了冥府。

一片漆黑的底色,在點綴著金色花紋的房間裏,孟婆正躺在玉石床上。她額間滲出層層細密的汗水,胸口處的衣衫都被抓得皺成一團。

冥帝來到孟婆身邊,將得自忘川河中的血紅色的靈珠打入孟婆的胸口處,孟婆當即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朱唇霎時變得蒼白,額間的汗水就像豆子一般大顆大顆地滴落,頃刻便染濕了鬢角的秀發,連同滑落太陽穴的淚水也與汗水相融,順著黑絲不斷流下,滴在床上。

冥帝見狀,眉頭蹙起。他探出手指,在孟婆額間朱砂上輕點,一股靈力滲入其間,孟婆咬緊的雙唇便微鬆,緊緊抓皺衣服的雙手也恢複了血色。

昏睡之中,孟婆沉入了夢境。這是她做孟婆後第一次做夢。

夢裏,一個手握紅纓槍的姑娘,穿著紅色的衣服,簡便的束腰,高高梳起的頭發襯出姑娘的精神。姑娘雙手一動,纓槍飛旋,在空中綻放槍花。時而收,時而辟,時而轉,時而旋……各盡姿態,將纓槍的槍術發揮得淋漓盡致。

周遭的杜鵑花開得正盛,十幾個男女圍繞此處,正在七嘴八舌讚歎姑娘的槍術優秀。

不遠處的亭子裏,正站著一名翩翩公子。此時他在作畫,畫麵上的女子好像就要投出手中的纓槍,其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煞是熟練。可惜夢裏朦朦朧朧,孟婆什麼也看不清。

女子舞畢,收槍,作畫男子遂即站了起來,輕拍雙手,微笑道:“渥丹妹妹的槍法又精湛了,我也要繼續努力練劍才是。”

“賽奎哥哥可是琉國的大將軍,既身為常勝將軍,兵法謀略自然樣樣精通,劍法更是爐火純青,怎得和我一個小女子比較起來了。”渥丹語中嬌笑,似有含羞之態。

賽奎的調侃中分明帶著滿滿的驕傲與肯定,又道:“妹妹身為璃國的女將軍,在戰場上運籌帷幄,不輸男兒半分。”

渥丹倒也笑笑,轉而發覺時間到了,便說:“已經這個時候了,我們回去用餐吧。”

賽奎點頭稱好。

兩人牽著馬悠悠步行,他們走過長滿杜鵑花的小路,穿過充斥叫賣聲的鬧市,最後在一座將軍府前停下來。旁邊棗紅色的馬兒很有靈性,渥丹輕輕摸了下它的頭,說:“追風真乖。”然後側身看了看賽奎那匹棗紅色的“破風”,微微一笑。

宏偉的將軍府裏,走過長廊,來到一片空曠、雲紋分散遍布的大廳,入眼的便是泛著寒光的寶劍。古樸的寶劍雖無各類亮閃閃的寶石鑲嵌在上麵,但端放在木架上,卻透露著壓倒一切的驕傲與從容,以往的客人都不由得讚美過主人家的高貴品質。大廳裏兩排古樸的黑色桌椅,被擦的錚錚發亮。

渥丹領著賽奎來到餐桌前,此時,兩位身著雅致紫色連衣裙的中年貴婦正談論哪一種花更美,談話之中歡笑有加。旁邊則是坐著兩位膚色古銅的中年男子,身材魁梧高大,正悠閑地品著茶。

夢中的孟婆見此情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卻發現自己突然能看到所有人的麵貌了,唯獨賽奎和渥丹的姿容仍舊是模模糊糊。

身著紫色衣裙的貴婦人拉著渥丹坐下,“去哪裏了,回來得這麼晚,是不是奎兒又帶你亂跑了?”說話間,她又回頭瞪了賽奎一眼,接著又轉身貼心的將筷子遞給渥丹,說道,“應該餓了,快點吃吧。”

賽奎忙對著上座的渥將軍抱拳道:“渥叔叔,我們沒有亂跑,我給渥丹妹妹作了幅畫。渥丹妹妹的槍法越來越好,真是得到了渥將軍的真傳。”

渥將軍爽快笑道:“哪裏的話,你們賽家劍法也是一絕呀!”

“渥兄謬讚了。”賽將軍也笑了起來,兩位父親對子女都極為自豪。談著談著,便端起酒杯對飲起來。

酒足飯飽之後,賽奎與渥丹來到一個房間,渥丹同他道:“這是我父親的書房,他經常在這裏製定一些軍事布防什麼的,一般沒事的時候都不許我進入,今天托你的福,來給你挑選兵器。我父親對你真好,我就是隨便說說書房裏有寶劍,父親就要你選一件送給你。”

賽奎見她神情帶有幾分撒嬌的模樣,便情不自禁地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我可是他未來的女婿,對我好不就是對你好嗎?”

渥丹臉頰緋紅,口不對心地扭捏起來:“你胡說什麼呢?誰說我一定要嫁給你了?”

“我們琉國和你們璃國,本來就是兄弟國,向來互相扶持,一起度過了很長的歲月。琉國國王和璃國國王是兄弟,彼此之間子女也有結親的,你我兩家又都是將軍,我們兩個的父親也是結拜兄弟,你我結親有什麼不好?”賽奎十分認真地正色道,“再悄悄告訴你一個消息,此行而來定然說起結親一事,你定會是我們賽家的媳婦。”他略微靠近了渥丹,彼此之間幾乎近在咫尺。

渥丹紅著臉推開賽奎,她跑向兵器旁邊,心不在焉地挑選起來,說道:“休要再胡說八道了,我要做女將軍,我才不要當你的妻子,好了,現在我要給你挑選兵器了。”

賽奎望著她的背影,滿眼盡是寵溺之色。他臉一轉,無意之間看到了桌子上有張畫卷,那是璃國的軍事布防圖。於是拿起仔細推演了起來。兵書武器乃至軍事布防、戰略等對每一位將領都有無可抵擋的吸引力,他也不例外。

半晌時間裏,渥丹挑得仔細無比,賽奎也看得無比仔細。

“怎麼還不過來?”渥丹從旁邊走過來問道,有些氣惱地看著賽奎。

“我馬上就來。”賽奎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一件錯誤的事,即使他和渥丹要結為夫妻,但有些東西還是得避嫌。隨後他甩了兩下頭,希望將腦子裏那些關於軍事布防的東西全都忘掉。

渥丹自是十分驕傲地說道:“那是我父親畫的,如何?厲害吧?”

賽奎麵露尷尬,訕訕道:“自是畫得非常好,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渥丹倒不以為然地寬慰道:“英雄相見分外相惜,你與我父親都是英雄,自是不必在意這些小節。”

可站在一旁的孟婆心中絞痛起來,她意識到有可怕的事情將要發生。

果不其然,畫麵停滯,轉而跳躍到一個新的場景。戰場上一片血雨腥風,戰旗跌落,戰馬嘶鳴,天地昏暗,一場慘烈的戰爭正在進行。

賽奎穿著鎧甲,麵容肅穆,端坐在布防營主位上,身後則是一張與渥丹父親書房裏一模一樣的部署圖。

渥丹在戰場上廝殺,紅纓槍在手中飛旋,一個個敵人倒在她的腳下,她的臉上染滿了猩紅血液。棗紅的馬兒托著渥丹,飛馳穿過血紅與白骨交織而成的戰場,隻留下嗒嗒的馬蹄聲和嘶鳴聲。

這時,躺在床上的孟婆默默地流下眼淚,晶瑩的淚水順著發絲滑落,她的身軀開始扭動,似乎想要醒過來。

不久後,孟婆睜開了眼睛,意識渾濁不清,剛剛所見皆是自己的夢境嗎?

又是賽奎那個名字……以及一名叫作渥丹的女子,那兩人,和自己究竟有什麼關係?

她走下玉石床,來到冥帝的書房門口,往裏一瞧,冥帝果然在此,正在作畫。

冥帝抬眼看到了門外的孟婆,放下了手中的畫筆,詢問道:“你醒了,覺得如何?”

“多謝冥帝大人救命之恩,孟婆永世難忘。”孟婆跪謝。

冥帝淡淡地說道:“不必謝我。”

孟婆略有遲疑地說道:“我記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胸口劇痛難忍……”

“今日忘川水異動,水中生成一顆靈珠,你回來時靈珠就飛去你身邊,我想這靈珠與你有緣,便將其打入你的身體,不知怎麼回事,正好補了你殘缺的靈魂。”冥帝道。

“我以往胸口總是疼痛難耐,總覺得缺了什麼,原來是因為我的魂魄不完全。但我是何時失去了那部分靈魂的?為何忘川水能結出靈珠,又正好能夠補我殘缺的靈魂呢?”孟婆的眼中充滿了疑慮與淚水,她不由地俯身對和墨施禮,想求和墨告知。

冥帝卻隻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說:“冥界萬千事,我不清楚的事情太多。或許當你的三魂七魄補全了,你就什麼都知道了。”

孟婆知道冥帝不願透露天機,自然不能肆意追問,隻好同冥帝講起自己夢中所見:“我方才做了一個夢,夢到一個叫渥丹的女子和一個叫賽奎的男子,渥丹和賽奎似乎處於不同的國家,他們訂了婚。但是夢裏還有一片戰場,他們竟然在爭鬥。這夢奇怪得很,莫非與我有某種聯係?還是和我缺失的部分有關?她是我的前世嗎?還是那靈珠裏麵的記憶?”

冥帝凝視著她的眼睛,輕歎一聲,道:“或許吧,忘川河水,殘魂沉魄數不勝數,每個魂魄裏都有一段刻骨的回憶,我隻知道那靈珠與你有緣,能補你魂魄。”

孟婆眼中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靜靜地站在原地,希望冥帝能告訴自己更多信息。

冥帝再次看了眼孟婆,說道:“你接下來還要去凡間幫人還願,不過有個問題,你不能再附身在那人的肉身上了。”

“為何?”孟婆問。

冥帝告知道:“靈珠有煞氣,這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他不過是凡胎肉身,怎能承受忘川這極陰之地所化出來的靈珠,若你帶著靈珠一進入,那皮囊便化作塵埃了。”

孟婆憂心忡忡地道:“我必須要替他完成願望才行。冥帝也是知道的,我在人間無法化成人形,隻能借助他的肉體才能為他完成心願。現在不能附身了,這可怎麼是好?”

冥帝像早有準備似的,不緊不慢地從長袖之中拿出一個小人偶,樣貌與孟婆別無二處。在人偶的手中還有一顆透明小珠,說道:“這人偶可助你在凡間化身成人形,讓你行動自如,至於那人的靈識,就讓他重新控製自己的肉身,你將這凝時珠給他服下,便可保他在契約到期之前,肉身如新,不壞不腐。”

如此,孟婆倒也安心下來。

就在此時,門外鬼差來報,代職孟婆的招弟,領著一個亡魂民來求見冥帝。說是這鬼民死活不喝孟婆湯,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說就想問冥帝一個問題。招弟拿他實在沒轍,又見其可憐,惻隱之心由生,便將其帶了過來。

冥帝頷首點頭,如玉如畫的麵容上看不出絲毫情緒,隻示意讓他們進來。

門外的招弟領著那亡魂到了,孟婆定神向門外看去。

隻見一盲眼少年手持竹節,跟在招弟身後,探路而行。進了書房,便跪拜在冥帝麵前。

冥帝道:“你有何執念,為何不願轉世投胎?”

那少年聽到前方傳來的聲音,雙手撐地,用顫抖的聲音說道:“稟告冥帝大人,我自幼父母雙亡,身有殘疾,跛足而行。幼年時隻能以乞討為生,好心人給的殘羹剩飯我都心懷感恩,不敢浪費一點糧食。到了十二歲少年之時,有了些氣力,就上山打柴賣錢,維持生計,旁人砍三捆,我就砍五捆,賣了錢後,不單是自己花,還常買些饅頭分給乞兒。”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十七歲,雖然日子窘迫,但我喜歡助人,幫人推磨割草我都幹過。我們那誰家有事,隻要招呼一聲,我就會去幫忙。”

“那條湍急的河上本有石橋,我十八歲那年卻因為洪水衝走了大半,每當河床漲水時便無法通行,苦壞了大家。於是我每日賣完幹柴後便去撿些石頭堆在橋邊,日積月累,石頭堆成了小山。我鼓動了村民們,一起再用這些石料建造石橋,但我在一次鑿石時卻被崩瞎了雙眼,可是我沒有絲毫怨言,依然默默地幫助他人。”

“然而橋建好之時,我們正在橋上歡慶,突然烏雲密布、狂風大雨、電閃雷鳴,其他人安然無恙,而我竟在這石橋之上被天雷擊中而亡。”

“我想問為何我行善積德卻這般坎坷苦難,年紀輕輕死於非命。而世間一些作惡之人卻錦衣玉食、得享終老。鬥膽請教,這是何天理?”

孟婆在屏風後一邊聽著一邊痛心地歎息著,心想這少年的際遇還真是悲慘。

冥帝聽罷,平靜地翻開了擺在桌子上的因緣簿,給這枉死的少年說了他的因緣。原來少年上世作惡多端,罪業極大,償還那一世罪惡,需三世惡報才能還清。原來的安排,是第一世以孤兒殘疾之身乞討一生;第二世以雙目眼瞎靠拉小曲艱難度日;第三世遭雷擊暴屍荒野。

他第一世轉生孤兒殘疾,最初也隻能靠乞討為生,但他通過辛勤勞動換來吃食,並分於他人。又常做善事,就算崩瞎雙目,也無怨無悔繼續盡自己力所能及之力,幫助別人。

於是,上天就讓他一世還了兩世的業,讓他崩瞎了雙眼。可他還是不怨天尤人,依舊樂觀堅強,做著好事。於是上天就把他第三世的業力也拿過來一世還,所以雷擊斃命。三世苦,一世清。

少年聽後,恍然大悟,癱坐在地上。

冥帝接著說:“這因緣簿上寫著你下世投胎京城富商大賈之家,榮華富貴一生無憂。隻盼你下世也多做善事,多積福報。因果報應不差分毫。你速跟招弟前去,飲下孟婆湯,好托生富貴之家。”

少年痛哭流涕地在地上連磕三個響頭,感激冥帝點化,連連道謝,隨後便緊緊跟在招弟身後去輪回了。臨走時,孟婆看他嘴角微微上揚,掛著期盼的殷切笑意,孟婆猜想,他心中定是滿懷對來世的期盼和憧憬。

冥帝滿意地看著盲眼少年遠去的身影。

想來盲眼少年能有個好來世,孟婆也為他感到欣慰。見他們走了,她便從屏風後走出來,想起同樣淒慘的招弟,忍不住問了問:“招弟前世像他一樣苦,是不是來世也可以投個好人家呢?”

“不。”冥帝轉過身,對孟婆淡淡地說道,“招弟來世仍然被苦難累身,她前世雖受磨難,但沒有熱心幫助別人,善行不積沒有陰德。何為陰德,便是默默地做善事不留名,付出不求回報。何為功德,就是旁人皆知這善事是他做的。陰德比功德的福報高,那少年一世還完三世的惡報,皆是因為他默默做的好事多了。而招弟前世隻為自己家人操心勞累,沒有關愛別人,自然累積不了福報,又何談投生好人家呢?這因果定數,自在人為,即便是我,也改變不了。”

冥帝見孟婆略有所思的表情,接著說道:“孟婆,你要記住人生在世,皆無法超越這因果業力,但是命運可以選擇,做對的事則順天而行,就可以得到改變。果隨因變,兌現昭然。”

孟婆略微垂眼,靜默地聽著這一切,心覺冥帝話中內容晦澀難懂,但這一席話觸動她心,恐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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