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八節

拜別冥帝,孟婆憑借著他給自己的法寶現出人身後,來到了戰場中蕭岩的營帳中。

此時,天色正蒙蒙亮,從山穀上漫過的晨曦如利箭般穿透雲層,筆直射向蒼茫的大地。

而身處營帳中的蕭岩正在憂心忡忡地圍著床榻來回踱步,靈體上那愈發明亮的藍色昭示了他此刻的不安。他看著自己躺在軍床上毫無反應的肉身,心中焦急不已。

這時,孟婆從蕭岩的背後現身,她抬手輕拍蕭岩的肩膀,蕭岩一驚,下意識地一把抓住孟婆的手腕,又反手要去掐住孟婆的脖頸,動作快如閃電。

孟婆拍拍蕭岩的手,大聲叫道:“是我!”

蕭岩這才鬆開手,牽扯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意,低聲道:“抱歉,我以為是闖入營帳中的敵兵……對了,你之前是怎麼回事?回去冥府之後可都安好?”

孟婆揉了揉自己的脖頸,瞥一眼蕭岩,眼中笑意似有狡黠:“哼,算你有點良心,還知道關心此事。如今我沒事了,不過嘛……你可就有事了。”

“你沒事就好。”蕭岩舒了一口氣,卻不問自己發生了什麼事情,仿佛毫不在意。

孟婆自覺沒趣,正色道:“現在你可以回到自己的肉身裏了,以後我就用原來的樣貌跟著你。喏,這是冥帝給的凝時珠,你服下之後,就可以回到原來的肉身,肉身如新,不腐不壞。”

孟婆將手中的凝時珠給蕭岩後,接著說道:“但是你已經離魂多日,在凝時珠的作用下,肉身雖如舊,卻沒了常人般對於外界的感覺,要是能一早就服用凝時珠,你就可以感受與活人無異的五感了。”說到這裏,孟婆輕歎一聲,不免有些遺憾。

蕭岩輕巧地笑笑,帶著幾分喜悅接受了,回道:“如此已然很好了,多謝孟婆大人。”

見對方沒回話,蕭岩多看了孟婆幾眼。他能感覺到,這孟婆去冥府回來以後,多了幾份惆悵和思慮。

但兩人之間形成了某種默契,一個不多問一個不多說。

蕭岩看了看手中的凝時珠,仰首服下,一瞬間便覺丹田一陣火熱,隨後這股火焰快速擴散到全身,很快便讓他失去了意識,他閉上眼,沉沉睡過去,進入了夢中。

夢裏,蕭岩再次看到了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臉。是柳嫣。她獨自站在昏暗之中,察覺到他的氣息後緩緩回眸,眸中似有淚花,眉間稍顰。緊接著,她似乎看到了某個人,繼而嫣然一笑,燦若星辰。

她高高綰起的黑絲在身後像水波般浮動,身著紅衣的她奔向了一個看不清容貌的將軍,那將軍身披鎧甲,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戰馬上,手裏握著一把閃爍寒光的寶劍。

蕭岩看見柳嫣笑靨如花,癡癡地撲入那將軍懷中,將軍便將柳嫣抱起來,在半空中轉了幾個圈。

蕭岩驚呆了,他從來不知道柳嫣有這樣活潑嬌麗的一麵,就仿佛同一個軀殼裏住著兩副靈魂。在他的印象中,柳嫣雖然也是瀟灑大氣,卻總帶著富家千金的三分矜持。

可如今,蕭岩知道那個將軍定不是自己,心中不由地升騰起痛楚。但這份痛徹心扉又夾雜著欣慰:至少,柳嫣最終還是找到了好歸屬。

盡管肝腸寸斷,夢外的蕭岩還是嘴角帶笑。一炷香的工夫過去,蕭岩緩緩地睜開眼,竟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久違的肉身裏。他本能地想要解開袍子,看看自己的肉身。

“咳咳。”在一旁的孟婆輕咳幾聲,極為不自在地阻止他的行為,“這位蕭將軍,你一大早便打算要沐浴嗎?如果不是的話,為何要解開衣袍?”說起來也是怪,孟婆自己穿著人家那皮囊足有幾個月的時間,該看該摸的地方閉上眼就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時也不覺得臉紅心跳,怎麼人家靈識一回軀體,見到寬衣解帶的“蕭岩”,她反而有些羞澀了?

蕭岩醒來隻顧著捏捏自己久別的身體,全然忘記孟婆也在帳中。聽到孟婆出聲,他也感到了尷尬,便趕緊整理好衣衫,對孟婆作了一揖,說道:“蕭某感謝孟婆給我這難得的機會,得以讓我能再活一年,也感謝你讓我回到了自己的軀體,我在生之時並不覺得身軀可貴,死過之後才覺得一絲一發都令人值得歡喜。”

蕭岩作完揖,抬起頭來,看見了孟婆的容貌,那額間的朱砂更是看得清楚。朱砂鮮紅,如某日清晨柳嫣家中的那朵牡丹花,吊著幾滴露水,嬌豔美麗,讓人移不開眼。但那朵牡丹花雖美,卻抵不過孟婆此刻巧笑。

孟婆意識到蕭岩在看自己,伸出手在蕭岩眼前揮舞,佯裝生氣地說道:“你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我的原貌。”

“我夢到柳嫣了,她很幸福。”蕭岩忽然之間沒頭沒腦說了一句,令孟婆一下子怔住了。

孟婆垂了垂眼,並沒接話,隻是繼續說:“你現在雖然回到自己的肉身了,可是,你不會再有生前的感覺。你將不怕疼痛,不畏寒冷,不會饑餓,不知口渴,但是為了掩人耳目,你每日還是要正常進食喝水,別讓人看出了破綻……”

蕭岩聽後,淡然微笑道:“謝謝,我會牢記你的叮囑。”

而後,孟婆忽然想起安幾道,便問蕭岩:“安幾道背叛之事,你打算怎麼處理?”想起自盡在山崖之上的安幾道,孟婆便有些頭疼。

“我自有打算。”蕭岩答道。

此刻的蕭岩坐在床上,伸展肢體,慢慢適應著自己原來的身軀,隨著體溫逐漸升高,麵色逐漸也紅潤了起來,肌肉也有了彈性,正驚歎於凝時珠的奇異效力。

孟婆見他不緊不慢的,總覺得他是要徇私枉法,便不滿地質問道:“安幾道叛國,可是滔天大罪。這次戰役如此蹊蹺,軍中其他將軍難道不懷疑有內奸嗎?你若不管不顧,可對得起那些被安幾道害死的戰士嗎?”

“我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還怕什麼大罪?”蕭岩正視孟婆的眼睛,字字珠璣道,“對我而言,那些束縛早已是形同虛設。至於戰死的兄弟,此刻或許已經入了輪回,重新投胎,或許會有更好的未來。這世上哪裏不比戰場好?況且生死由命,從踏上征程的那一天起,我們都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君令最大,我們隻要去努力完成君王交托的任務便好,就算馬革裹屍那也是死得其所,這就是使命。但是這些天來,我發現我們這些將士都錯了,我們真正應該守護的是這個國家,是千千萬萬的百姓,而不是某一個人。”

孟婆欲言又止,蕭岩眸色沉沉地繼續道:“幾道確實犯了錯,但他為自己的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且經過冥府的審判,他將要慢慢償還此生所犯的錯、所欠下的債,難道這還不夠嗎?”

蕭岩不信自己的好兄弟會如此不知分寸,將自己陣營的作戰計劃毫無保留的全部告訴敵方。他知道安幾道雖然痛恨君王奪取他的所愛;痛恨他令其慘死;恨他十數年情誼全無;痛恨他剛愎自用,將忠言直諫的父親處死,甚至都不讓家人帶回故裏安葬,說是把安老將軍埋在這荒蕪的山坡之上,讓他死後看著自己如何取得戰爭的勝利。但是他愛自己的國家,他不會毀掉自己的國家。

兩個月前那一戰,敵軍幾乎是帶著全滅蕭岩軍隊的姿態,直掐咽喉,蕭岩相信,那不是幾道會做的事。而且,安幾道說還有一個隱藏更深的內奸,或許是他。

此時帳子裏寂靜無聲,一束穿過窗戶透進來的光打照在二人身上,仿佛劃破了此間的靜默。

蕭岩首先說道:“你身體雖然看似沒事了,但還是在這帳子裏修養為好,別跑出去。”

孟婆並不領情,戳穿他道:“我看你關心是假,真意是怕忽然出現我這樣一個女子同你形影不離,你不好和旁人交代吧?要是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傳到了你未婚妻的耳裏,你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蕭岩反駁不出,隻好提議道:“你可以女扮男裝。”

孟婆立即露出厭惡的神情,否決道:“我才不要穿那些臭男人的衣服。”

見她這麼抗拒,蕭岩不免有些頭疼。的確,軍中主帥帳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女子,還要長期同進同出,這務必得想個周全的說辭才是。蕭岩靈機一動,轉身拿起一套士兵的服飾,給孟婆套上。孟婆剛想反抗,蕭岩輕聲細語地勸慰她道:“你且先委屈一陣子,穿上這身行頭,與我一同外出,我自有辦法將女兒身的你帶入軍中,且信我一回可好?”

孟婆見他一臉的自信,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此一來,孟婆隻好妥協。她順從地打扮成小兵模樣,緊隨著蕭岩出了軍營。臨走之時還不忘和陳將軍交代自己要出去一日,翌日午時歸營。

陳將軍道:“卑職必定守好大營。”

蕭岩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了句:“有勞了。”然後,便轉身帶著孟婆朝大門外走去。

大雪已停。

地上的積雪剛好沒過小腿,日光灑滿雪地,映照而出的白寥寥的光線刺的人睜不開眼。

昨夜與安幾道喝酒的崖間之上,寶劍還插在安幾道的胸口,露出來的劍端覆滿冰淩,地上的鮮血也被層層的大雪覆蓋。蕭岩循著安幾道所看的皇都方向,彎腰扒開厚厚的積雪,找到一塊手帕和一根冰涼的笛子。

然後,他扛起安幾道早已硬僵的屍身,離開了崖石。

孟婆一言不發的跟在後麵。

約莫一個時辰後,蕭岩扛著安幾道的屍身站在一座孤墳前,那墳隻是墳前豎了個無字的木牌。蕭岩說,這就是安老將軍的墳。他是一生報國萬死的真英雄,到頭來換得淒慘戰死,孤墳一座,無字牌一塊。孟婆聽了,唏噓不已。

剝開層層積雪,挖開僵硬的土層,蕭岩將安幾道放了進去。孟婆看見安幾道那雙眼睛似乎還在盯著他的君王。安幾道縱橫沙場,為了自己的君王灑過熱血,亦是朋友一腔熱血,不懼苦難,也曾因彼此無情的傷害萬念俱灰,萬劫不複。他文韜武略,驍勇善戰。到頭來陪葬的卻隻有一根笛子和一塊手帕,實在是諷刺至極。孟婆默然喟歎,生前萬人敵,死後不過也三寸土地。

兩座無名的墳立於荒涼之地,百年之後,或許再不會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血親關係,更不會有人記得他們曾經的功勳。

孟婆心中忽覺絞痛,複雜情緒難以言喻,想來她本是接引死者的使者,見過無數的悲歡離合,卻被這番景象所觸動……她努力平複內心波動,眼眶卻已微紅。

蕭岩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輕按了幾下她的肩膀,低聲說:“已經結束了,我們走吧,還要去遠處的那個村落。”

蕭岩的手指向前,孟婆看見一個小村莊在視野盡頭露出屋頂。

孟婆點點頭,繼而仰起下顎,不讓眼淚掉下來。

兩人在雪地裏步行了足有兩個時辰才走到一個邊民的村寨。孟婆不由心想,也許隻有他們兩個“特殊”的人才能抗得住如此寒冷,且要在雪地裏不停地行走。

進了村寨,孟婆看村民的衣著不像是內地服飾,頗有異域風情。更奇怪的是,村裏的人毫不驚奇地朝蕭岩微笑著點點頭,像以往就認識一般。孟婆為此而感到迷惑。

蕭岩也沒打算解釋,隻管帶著孟婆來到村子右邊角落的一個簡陋的瓦房裏。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讓孟婆在瓦房內稍坐片刻,說他去去就來。孟婆還沒來得及問蕭岩去哪,蕭岩的身影就已經走遠了。

孟婆氣不過地撇了撇嘴巴,獨自嘟囔道:“哼,有了身軀就是不一樣,說走就走,得意的很。想當初附在我耳邊朱砂痣裏時,可比現在順從多了。”

然而半刻工夫不到,蕭岩就回來了。他手上拿著一大包東西,對孟婆說:“你換上裏麵的衣服,我在門外等你。”然後轉身出了房門。

孟婆不情不願地打開包袱,隻見裏麵有好幾套邊民的民族女裝。她挑選了其中一套淺藍色的衣裙穿上。邊民的衣服自然不是綾羅綢緞的質地,也沒有美輪美奐的繡工,都不過是普通的粗麻布衣,針腳粗糙得恨不得令孟婆想要自己施法變出一套衣物來。但她最終還是忍住了,畢竟在凡間不可過多施展法術是冥界的規矩。穿好後,孟婆對著門的方向喊了聲蕭岩的名字,示意道:“你可以進來了。”

蕭岩推開木門,定眼一看,藍色的衣裙裹住孟婆婀娜曼妙的身軀,這樸素無華的裝扮反而襯得孟婆更為清雅脫俗。

意識到自己不該看得入迷,蕭岩趕忙合上木門,轉而對孟婆說:“這裏是兩年前我和幾道在村民手中盤下來的小屋,閑暇時,我們偶爾會來這裏飲酒。”他說話間神情自在,像是又想起了往昔的時光。

孟婆不忍打斷他的回憶,忽又聽到他歎了口氣,繼續道:“你的來曆我已經想好了,你便說那日血戰,我失血過多暈死過去,戰場一片死屍,我掙紮求生,動了聲響,幸得一放羊老翁尋聲前來相救,用家傳十一代的草藥療傷止血,之後又拿出準備換棺材本的百年野山參燉於我吃,這才保我一條性命。而你是老翁唯一的女兒,老翁自知時日無多,這邊塞戰事連連,民不聊生,自己一旦走了便留下你一人孤零零的,恐受人欺淩。便想拜托我認你為義妹,帶回軍中代為照顧,如此可算天衣無縫?”

孟婆聽得兩眼發直,心中大為讚歎道:沒想到這般正義凜然的大將軍說起謊話來也可以麵不改色、振振有詞。她也隻好點點頭,悻悻然道:“既然如此,倒也算合情合理。那,我們何時回去?”

“今日夜色已晚,帶著一女子夜行回營恐有不妥。”蕭岩像是早已料想好了一切,語氣淡然道,“待明日日出,我們便可返程。”

孟婆讚同道:“如此也好。”

長夜無聊,這村寨中每家每戶都早早地拴上了門閂,偶爾能聽到幾聲狗吠,除此之外寂靜得仿若了無生息。

孟婆見蕭岩一人坐在牆角若有所思,便也湊了過去,並肩席地而坐,說道:“你給我講講你聽過的故事吧,這長夜太悶。”

蕭岩搖搖頭說:“我正在想軍中隱藏至深的內奸是誰,沒什麼頭緒。”

“既是無頭緒,說個故事不是更好?既可以解乏,也能保你不去勞神費腦。好歹我給你討要來一顆凝時珠,讓你能回到自己的身體裏。這珠子你不知道多難討要啊,冥帝一直舍不得給我,我是許諾了好多條件,還連誑帶騙的才從冥帝那要來的,而且……”孟婆故意說得委屈可憐,她知道,蕭岩最害怕欠人人情了。

“打住。”蕭岩像是上了孟婆魚鉤的魚,妥協道,“我說便是了,你且不要再提及凝時珠。我告訴你一個故事,算報答你幫我的忙。這個故事是三年前,幾道和我拜訪終南山張道爺時,道爺那時說給我們聽的。”

據傳,天下萬物,凡有耳鼻眼口七竅者,皆可修行。隻是修煉極為繁雜。不僅需吸納日月精華,天地靈氣,也需克服心魔,積德行善,以求化去獸形,獲得人身。所以道士們才總說:人身難得。修煉境界中,全陽即為仙,半陰半陽便為人,全陰卻為鬼。而動物修仙便要全陰轉陽,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所以自古以來動物化形寥寥無幾。

幾百年前,在西北蠻荒之地,有一隻小白狐。某日,其母和其他兄弟姐妹都被獵人獵走了,隻剩它一個在土洞中瑟瑟發抖。但它機緣深厚,就在快凍死之時,它被一個上山砍柴的小道童發現了。

道童心性純善,懷有慈悲之心,自是不忍見它死去,便將它抱回山崖上隻剩師徒二人的破爛道觀。那日師父見他帶了一隻幼狐回來,當即道明這會造成大因果,但是卻沒有阻攔道童。於是,道童每日從自己的口糧裏剩下點吃食喂養狐狸,把狐狸養在了身邊,跟隨自己修道。這狐狸一天天長大,在道觀裏聽經的日子久了,不覺之間便開了靈竅。幾年之後,狐狸突然消失了,道童困惑不已,師父則道:“那白狐已然開竅,自會去修行,你且盼她修成正果罷。”

道童聽後,恍然大悟。

卻說那白狐曆經千年清修,吃盡千辛萬苦,屢遭雷劫,終於隻剩一劫,即可成道。而這一劫,與此前的天雷劫相比,反而輕鬆異常。

西北大山深處有一個山村,幾日之後就要爆發山洪,到時全村一百人口都會遭遇滅頂之災。這白狐最後一劫,卻是去救三條人命,便可成功飛仙,若能救的更多,自然是功德更為深厚。

那日,這白狐化作壯漢,手推板車,在板車上放了些日常雜物,稱自己是名行商,路經村莊。他剛進村口就見一老漢急忙向他走來,心中正納悶著,隻見那老漢直溜躺在他車前,不知何時抹了把血抹在自己臉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喚。白狐滿心茫然,老漢卻直說自己是被他撞倒的,要他給個說法。聞聲而來的村民,便蜂擁而上將白狐暴打一頓,又把車上貨物一搶而空。

白狐吃了虧,心裏又氣又急。於是第二天,白狐又化作一中年女子進村,想與那村中婦人們聊家長,順便把過幾日山洪要爆發之事告知。怎料剛進村口,就圍過來四名大漢,眼神放肆地打量著她,皆是不懷好意的色相。白狐話還沒開口,那些大漢的幾雙手便去拉扯她的衣裙。這可嚇壞了白狐,趕忙掙紮著脫身,一溜煙逃掉了。

第三日,白狐又化作一名白發老人,背著一包裹進村了。他自稱是修行之人,觀天象兩日之後的午時,山洪會爆發,讓村民們去隔壁山上暫避兩日,方得周全。豈料村民們聽完哈哈大笑,之後竟有人一把搶過老人的包裹,將裏麵的衣物、財產奪走,又將其衣衫剝去,繼而暴打一頓,趕出村外。

至此,白狐終於明了,老天為何會天降大禍,欲要這村子滅絕,為什麼這又會成為自己的一劫。原來這村裏的住戶,個個背景複雜:逃債的、躲案子的、隱姓埋名的流寇山匪……

可若是救不下,自己千年苦修竹籃打水。白狐躲在山坡大樹之後,眺望村莊,越想越無奈、越悲愴。這麼多年的苦修,到最後一關,竟然過不了,其中委屈也隻有自己知道,於是想著想著就禁不住哀哭了起來。

“咦,這隻狐狸會哭?”身後傳來了一聲驚叫,驚得白狐連跳三下。

白狐回神一看,隻見一個扛柴的清瘦少年正在大樹前麵看著自己。

少年人恭恭敬敬地問候道:“您是狐仙吧?為何哀哭不已?可是遇見了傷心事?”

自是遇見了傷心事,白狐點頭,少年發覺白狐竟真的可以聽懂自己的話,當下欣喜若狂。而白狐則是觀察起少年的命運,白狐看到少年是個私生子,命很苦,還在繈褓之中就被丟在了村口,爹娘是誰也不知道。村人收養了他,但是村子貧瘠,隻能東吃一天,西吃一天。他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白狐便與少年攀談起來,少年說自己對村子感情極深,又和村人非常熟悉。

白狐聽後,心中大喜:這等知恩圖報的人,給他說了村子即將遭難的事情,他必然會助村子脫難的,到了那時,自己的劫難也會過去。

於是白狐將事情和盤托出,少年仔仔細細聽進了耳裏,然後便向著遠處的村子飛奔而去。

第二天午時,隨著山村北坡幾聲震耳悶響滾過,山體轟然坍塌,洶湧的泥漿與山石頃刻間填埋了小村。

可白狐左看右看,卻隻見那少年一人在隔壁山頭。除此之外,村裏再無人生還。

白狐麵色慘白,心灰意冷地問道:“其他人呢?”

沒想到那少年大聲狂笑道:“我壓根就沒告訴他們!從小到大,每次我去吃飯都被打得滿地滾,粗活累活都是我幹,我受盡了他們的白眼和虐待,如今他們死了,便再也沒有人能嘲笑我是不知哪來的野種了!”他越說越激動:“待天晴了,水退了,我就下去挖寶,我知道誰家富足,那些金銀財寶自然都是我的了!”

白狐聽罷,癱坐在地上。少年繞過她朝山下跑去,留下了一路的險惡笑聲。

反觀悲痛不已的白狐,千年苦修化為流水,她哭也哭不出,竟是慘笑起來。於是突然化作人形,猛然躍起,追上那少年一把抱住他,拖著他的身軀雙雙跌進了那滾滾洪流中。任憑少年如何掙紮,白狐的尖爪都死死地扣著他的血肉,憤恨道:“你這少年披著人皮,卻是獸心!似你等禍害,活著何用?不如一起死吧!”

故事娓娓道盡,孟婆則是幽幽地歎了口氣,評論道:“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真是變幻莫測,難怪曾聽聞渡人最難。”

蕭岩自顧合上眼睛,也不接話,靠著牆角睡去。

反倒是孟婆聽了這個故事,徹夜難眠。

待到隔日,陽光再次到來,蕭岩帶著孟婆回到了軍營,進入軍營後,將士們打量著孟婆紛紛議論。

這幾日軍中傳言:安幾道安將軍,因心腹部下戰死,自己未能保護,便心懷自責,去了崖間祭祀。怎料雪大路滑,又喝了酒,不慎從崖上滑了下來,跌落而死,屍體也被雪狼蠶食無痕,隻剩一片血痕。今早主帥尋覓安將軍不見,料想可能去了往日飲酒的山崖上,怎料隻在崖底見著一攤血,一把劍,又看到旁邊虎視眈眈的狼群,猜想安將軍可能遭遇不測。

又說主帥兩月前獨身歸來,原來是一養羊老者相救,昨日老人已死,帶人托口信請主帥認他的女兒為義妹,並代為照顧他的女兒,於是主帥便去老者居住的地方將義妹帶來軍營。

安將軍之死和主帥義妹現身,兩個消息在軍營裏沸騰了好幾日,但隨著時間的推進,更重要的事出現了。

天氣才剛剛放晴一日,便立刻轉陰,還不時伴隨著大風和幾片雪花。此時大雪封路已經半月有餘,軍營人心惶惶,糧食不足,軍衣有限……這幾日蕭岩悶坐在營帳裏,看著各種地圖,不斷推演各種路線,派出探子們四處打探,可結果往往是大雪阻隔,道路不通。

時間一寸寸流逝,危機也越來越盛,將士們忍饑挨餓,雙足也漸漸因凍傷而潰爛,軍營裏一派蕭條之景。

孟婆不忍見此慘景,便去征求蕭岩的意見,問他道:“不然,我幫你找條出路?”

蕭岩反問她:“你不是說過不可在人間隨意施展你的法術嗎?”

孟婆翻了翻白眼,捶他一拳道:“你可真是個榆木腦袋,我是不能隨意施展法術,但我可以利用靈識飛去半空俯瞰布局。正所謂登高望遠,即使找不到路,也省得派兵四處看,不至於浪費時間和人力。”

蕭岩露出喜悅神色,自是欣慰道:“那就有勞了。”

孟婆的靈識立即從肉身中飛出,空中大風凜冽刺骨,雪花紛飛礙眼,孟婆渾然不覺。一刻鐘,兩刻鐘,蕭岩想要收回高高抬起的頭,但又覺得收不回來,便抬手捏了捏脖頸,發現已經僵住。蕭岩輕笑,心裏暗想:原來是真的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這樣也好。

他活動了一下身子,四處踩著雪,繼續在原地慢慢踱步等待孟婆歸來。無情的風雪刮在臉上,很快便染白了他的鬢發。風穿過房梁,發出颯颯的聲響,等到周圍的雪地被蕭岩踏平,孟婆也回來了。

看著臉上帶著笑的孟婆,蕭岩知道,她會為他帶來好消息。

穿過巡防的士兵,孟婆和蕭岩來到營帳,疾步走到地圖前,把地圖展開,孟婆手指順著一條路線劃過,回頭對著蕭岩輕笑。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