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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孟婆仰頭看著他,擰起眉心問道:“什麼意思?”

蕭岩的臉上泄露出憂心忡忡,他道:“我們恐怕要晚一天出征了。”

孟婆一怔,忙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蕭岩眉頭緊鎖,一臉憂愁,徐徐道出:“我昨夜無事,便去幾位將軍帳外走走,看見左路陳將軍在帳外抬頭掐指仰觀天象,他一邊看一邊微微搖頭,最後歎了口氣轉身就回了營帳,我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便跟了進去。見他在隨身所帶的文書上寫下:風大夜無露、陰天夜無霜;武曲星光暈尤亮、七殺星若隱若現、破軍星晦暗不明,獨有貪狼星比之武曲星更為清亮。恐明日出征不吉。”

孟婆聞言,不由思索道:“這陳將軍是何許人也?星象天相這不是坊間就能學到的知識。”

“這陳梁將軍身世坎坷曲折,其父陳文勝本任欽天監監副一職,位高權重,後因誤報天象,惹得龍顏大怒,便將其收押入牢。書生體弱手無縛雞之力,又恰逢那年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入獄之後還沒來得及提審問話,便染上了傷寒,不幸死在獄中。他的母親得知丈夫染病去世,一時悲痛不已,便懸梁自盡,追隨他父親而去了。陳將軍自幼跟隨父親學習天文曆法、星象天相,年紀雖輕但在此領域也有一番見地。據說陳監副在獄中臨終之前留下書信,將其獨子托付故友蒙老將軍,嚴令其子終身不得將所觀天象示人,並要求他棄文從軍,遠離京城是非之地。蒙老將軍收留了陳梁,教其兵法武藝,隨老將軍駐守邊疆。直到前幾年,老將軍在邊疆終老,他才來到我的麾下。”

孟婆細細聽著,蕭岩輕吐一口氣,繼續道:“陳梁將軍家學深厚,所觀察之星相定有我等不解之處,但既然他清楚地寫下‘明日出征不吉’,雖然我不明就理,但這或許是上天讓我無意看見他的記錄。況且天機深藏,其欲深者天機淺。我擔心其中有不可言說的憂慮,故此,還是推遲一日出征為佳。至於理由,就說敵軍部署有新的改變,明日出征或許效果更佳。我等雖不懂得這人世間星象天相的奧秘,但既然自古以來帝王家都重視天兆,那麼其中必有妙處。陳梁將軍有此擔憂,那還是小心為妙以求萬全。不必要的犧牲要避免,勢必讓我軍每一個人盡可能戰事結束以後能夠回家。”

孟婆覺得他此番話極為在理,於是轉身便傳令下去:明日出征。

既決定了不出征,便又是安靜的一日了。於是,孟婆就又找到蕭岩,想多問些關於其他將軍的過往經曆。這軍中四位將軍:左路將軍陳梁、中路將軍安幾道、右路將軍楊宗明、先鋒將軍林守之,孟婆都充滿了好奇,今日聽了陳梁將軍的往昔,不免讓她有些唏噓。

孟婆想起那晚蕭岩與安幾道的談話。安幾道言說自己不欲娶妻,隻想要守著這戰場一生一世直到歸於黃泉。孟婆知道這其中必有隱情,便覺得這安幾道定然是受了情傷,或許是被某家的姑娘傷了心,但轉念一想,安幾道出身世家大族,人又長得玉樹臨風,又有經天緯地之才,可是他與蕭岩一樣忠義兩全,如今恐怕是負了哪家的姑娘,心懷內疚之情才不願談及趣事罷。

於是乎,孟婆那顆好奇心又被勾起,淺笑吟吟地問蕭岩:“安幾道貴為世家公子,如此才貌身家為何不想娶妻?”

蕭岩神色微變,反問道:“你問這個作甚?”

“我是私心好奇。曾經在奈何橋上,有一個呆頭呆腦的小鬼死活不想投胎,我用鐵鉤狠狠地打了他一頓,他倒是骨頭挺硬的,抗住了我的鐵鉤,我也心生困惑,問他為何不願意投胎。他說自己還沒有娶妻,一個男子沒有娶妻就不算完美。”

蕭岩隻是沉默,並未作答。

見蕭岩不作聲,孟婆不甘心,便繼續給他講自己在奈何橋畔聽到的各種故事,循循善誘,以此希冀他講出安幾道的故事。蕭岩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卻沒有如她期待的那般開口,反而是她自己討了個沒趣,便訕訕地停下了。

細想之下也合乎情理,在蕭岩看來,她死纏爛打地追問與窺探他人隱私無異,倒也的確不討喜。索性她一抬頭,看著月光皎潔空寂、星空璀璨如織,此等美景讓她竟一時忘了其他。

一夜祥和,眾將士都睡了個飽覺,隻待明日出征。

翌日,金色的鎧甲在清晨陽光的照拂下,發出晃眼的白光,蕭岩一手提著紅纓槍,如戰神般跨坐在戰馬上。士兵整裝待發,如同弦上的利箭,隻待最後一道命令,便可穿雲破月,征戰天下,全軍氣氛異常肅穆,戰爭,又要打響了。

兩個月的休整,士兵已然恢複了士氣,加上前幾天夜裏敵軍的突襲,讓他們心裏的怒火燃起。此番情景,將士一心,必將無堅不摧、攻無不克,敵軍必將大敗。

蕭岩卻在這時嚴肅地說道:“昨晚我反複思索了一夜,心裏隱隱有些不安,覺得哪裏有問題,可能會有意外發生。”

將軍從征十幾年,他對戰爭的嗅覺十分敏銳,往往能做出有著奇妙的預測。

人常常認為靠現有的資料和情報就可以了解事情的真相,但是不斷向外尋找答案的時候,卻很少關注自己內心的直覺,這往往會造成很大的誤解。以為自己所看到的就是所了解的,可是在戰場之上往往突如其來的靈機一動就能讓人活下去。

孟婆麵露焦急,一時有些亂陣腳,隻管問著:“已經如此了,眼下要怎麼辦?現在收回命令豈不是為時已晚?更何況,你看看將士們的狀態,已經推遲了一日出征,若今日又要反悔,斷然會動搖軍心。”

蕭岩則是雲淡風輕道:“我並未說撤兵,隻是稍微修改一下策略,便可安然無慮。”

孟婆拍拍胸口,鬆了口氣:“你這人,怎不早說?害我虛驚一場。”

不知為何,她的這副模樣驚起了蕭岩心中某個似曾相識的畫麵。他默默地凝視著孟婆,竟覺得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都與記憶中的身影越發重疊。

他充滿疑慮地沉下眼,捫心自問:“他們二人在昔日可曾見過?”

孟婆在這時打斷了他的思緒:“你隻管說罷,接下來該怎麼做?”

蕭岩一怔,隨即回過神來,正色道:“先出發,路上我再給你細細解說,此刻士兵們已經等不及了,你要知道士氣都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孟婆回頭看看精神高昂、等待出發的將士下了出發的命令,認同地點了點頭。

隊伍出發,蕭岩的靈識站在軍旗的頂端,望著綿延的山脈,迎著縷縷秋風。

孟婆心裏暗暗道:仗著自己是主帥,就是有特權,對我都不肯先說新部署,擺明了是吊人胃口。

在旗幟上站了一會兒,蕭岩來到孟婆身邊,跟在馬旁。

孟婆便道:“這下總可以說了吧?”

其實這段時間裏,孟婆已經適應了蕭岩的身體,也走進了蕭岩這個角色,更理解了蕭岩那種憫人的胸懷,而這種感覺讓她很舒服很享受,也莫名的很熟悉。

“作戰方案可能要有更改。我們原來是先進攻,再截殺,後包圍,這很難做到,尤其是勢均力敵的情況下,如此策略必定行不通。現在,我們的策略是先派出一支隊伍,誘敵深入,這種策略是建立在誘敵的基礎上,我們的誘餌是什麼?是在敵眾我寡,我軍因被突襲,急著奪回優勢,而安排不當的情況下也采用了突襲。這時候敵軍還未發覺我們的戰術,不會直接大舉進攻,不過隨後就可以看清我軍先鋒營進攻的人數並不多,此時必然加大戰鬥力,竭力攻打我軍。”

孟婆點點頭。

蕭岩又道:“我們此時就動用先鋒營的人,先來一輪急攻,然後快速撤離。敵人上當後,我軍另外兩支軍隊立即從左右攔截包抄,就能大舉殲滅敵人。”

他慢慢敘述著戰略,同時盯著孟婆的眼睛道:“但是這個戰略裏,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假若敵人一開始就不上當呢?那我們就徹底陷入被動了。”

孟婆卻是驚詫道:“原先的軍事計劃既然存在缺陷,你為何要如此做呢?計劃就是你訂的,難道你是故意這麼部署的?”

“戰場原本就是爾虞我詐的地方,賭得就是誰的籌碼大,誰的賭術高。”蕭岩眸色凝重卻閃著精光又道,“給敵人活路,就是給自己死路。我們這次三線合為一線,不過是可以拉開些進攻時間。”

孟婆心中推演了一下蕭岩的計劃,無奈自己實在沒有實戰經驗,而且想著這樣也不錯:先讓先鋒營急攻取得一定的勝利,後大舉進攻,即使不能如計劃中一般取得巨大勝利,但是勝在穩妥,這個計劃可以執行。於是孟婆將修改後的計劃轉述給了安幾道和幾位將軍。

接到命令之後,安幾道和將軍們有些錯愕。這計劃太過冒險,但大夥終究也沒說什麼,隻是各自領命離開了。

此時蕭岩又站在了旗幟頂端,掃視軍中之後又抬頭遠望。

即使隔得有些遠,孟婆還是對著蕭岩說出心中所想:“戰場真是可怕。”

蕭岩卻低歎道:“不,可怕的是人心。”

孟婆一聽此話,反而不悅道:“明知道有缺陷現在才說,為何?”

蕭岩輕巧地吐出四字:“為防內奸。”

“內奸?誰?”孟婆仿佛受了個晴天霹靂。

蕭岩看向孟婆,眼裏寒光熠熠:“此戰過後,便知有無內奸。”

“你在設局。”孟婆懂了,不禁心生一絲慍怒,竟是質問道:“用這樣危險的局換一個內奸,你想沒想過,萬一隻是你一廂情願的猜測,這會犧牲很多人的性命,可值得?”

“值得。”蕭岩眼神堅定,語氣淡漠,“隻要大多數的人都能回去,必要的犧牲是需要的。”

孟婆一時間啞了嗓子,該如何與之理論?說他冷血?可是三界之中,還有誰能比孟婆冷血?說他詭詐?戰場本來就是你死我活。自古便是成者王侯敗者寇,帝王將相一旦上了戰場,生存之爭才是關鍵大事。

原本廣闊的土地,而今隻有稀稀疏疏的雜草,斷斷續續的殘樹。金色的鎧甲在驕陽下發出凜冽的寒光,秋季的來臨讓人更感到肅殺,即使嬌豔正好,微風徐徐,也依舊難以掩飾。

孟婆騎著戰馬,握著紅纓槍,立在高處,俯瞰戰場,戰爭終究開始了。

從高空掃視,交戰的雙方,就像不同顏色的豆子混在一起,撒在空曠的土地上一般。若真如此,便再好不過。奈何這布景的底色卻是血紅的。

果然如蕭岩所料,敵軍沒有上當,就連等待都沒有,直接大舉廝殺先鋒營。先鋒營雖英勇,但人數太少,寡不敵眾,因此死傷慘重。孟婆當即下達命令,另外兩路的軍隊及時支援。

敵軍自是沒有料到三路軍隊合成了一路,隻是進攻時間稍有偏差,一時之間亂了陣腳。正如蕭岩所說,有部分軍隊安置在別處,至於在哪裏,自然不用多想。

孟婆看在眼裏,不禁大驚失色,喃聲道:“敵人是知道我軍的作戰方案的,難道軍中確有奸細?”

接下來,孟婆見到敵軍將領指揮迅速,支援軍隊及時趕來,雙方軍隊戰勢焦灼不已、慘烈異常。一瞬間刀劍相交,烈馬嘶鳴,戰旗落地,鼓聲急促。千百年來的修羅場,也是無數的英雄塚,在戰場上,那裏可以看淡生死,那裏也可以揮灑熱血。戰場上,血不會涼,一股接一股的溫暖的血流將這片土地浸染,泥土像著了魔般貪婪地吮吸著暗紅的滋養。

數不清的戰士們在此命喪黃泉,而且,名將最好的歸宿顯然不是安享終老,反而是馬革裹屍,這是所有將軍的榮耀。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將士們並非是殺戮成性,誰的心中沒有純良和溫情,隻是以戰去戰,雖戰可也。

敵軍穿紅色鎧甲,蕭岩的軍隊穿金色鎧甲,而在孟婆的視角下,戰場如同茂盛的曼珠沙華,繁茂生長,血紅一片,紅的妖異,紅的深沉。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這場惡戰終於結束了,又約莫一炷香的功夫轉瞬即逝,戰場才剛剛清理完。

此時已經是初冬,一場早到的初雪,就將一切痕跡盡數掩埋了。

雪下得很急,抬頭望向天空,明明月已高掛為何依舊覺得光芒刺眼?孟婆看著明月不覺有些眩暈,一如心中憂鬱愁苦的漣漪層層泛起。土地上血紅消失,白色鋪滿大地,白茫茫一片,好像戰爭都沒有發生過,沒有罪惡、沒有殺戮,隻有如雪花般的純淨和聖潔,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這場雪來得很急,北方總是這樣,冬天的到來令人措手不及。

看來又要暫時休戰了。隻是,這樣無休止地休戰,不知道這場戰爭何時才能結束呢?要是一年後這場戰爭還沒有結束,蕭岩他心裏會作何想?很多兵士和家人告別時,都說打完一場仗就歸家,隻是這時日卻是以年而計,而數年之後能歸家的都是幸運兒。思及此,孟婆唯有歎息。

她領著軍隊回營。一路上,夜色蒼涼,士兵們頂著飄落的大雪與疾風,邁著急促而疲憊的步伐。紛紛飄落的雪花堆滿了士兵的肩膀,這雪花雖然輕,但卻猶如千斤重擔般,讓人舉步維艱。戰場上死傷太過慘烈,慘烈到足以令所有人都默然無聲,連同整顆心都沉進萬丈深淵。

突如其來的冬日使得剛經曆戰爭的將士們很心慌。棉衣和厚靴、棉被,還有冬季的各種配給食糧的後勤補給部隊,不知還有多少時日才能到。今年的冬天來得太早,原定兩月之後的物資,怕是用不上了,而軍備庫中隻有單薄秋衣,若是再持續下雪,恐怕進山的路都會被封,剩下有限的秋季糧草,怕是很難滿足氣溫驟降時所需要的糧食攝入量。老兵們都清楚,能速戰速決的戰爭並不多,大多數都是消耗戰和持久戰,而這種彼此對抗的戰爭最重要的就是後勤供給足夠充分。百姓家常說的:家中有糧、心中不慌,正是這個道理。

“先讓軍醫給士兵們療傷,再讓火頭營準備老薑湯,每位將士先喝一碗。將軍中備用的少許冬衣拿出,先給巡防兵士和哨兵們穿上。然後速速下令,傳信給後方補給部隊,上報物資不足,急需棉衣棉被。初雪已至,需要加緊運送糧食和冬衣,一旦大雪封路,那運輸就更加困難。如果這樣,我軍就隻能如困獸般無助,屆時軍心渙散,未戰先敗。一定要盡快將這個消息傳回去。”蕭岩語氣急促地同孟婆說道。

孟婆聽後,也不多言,立即招來小兵,下令先派人騎著快馬,百裏加急,趕回朝廷複命,再派人去軍營,讓人速速準備藥品和薑湯,加緊救治傷兵。

孟婆獨身在大帳之中坐著,想著今天發生的戰事,默哀不已,又想到蕭岩,她這才發現他不在,也不知道他的靈體又去了哪裏巡視。罷了,反正身為靈體的他不冷不餓不乏不倦,自是不用擔心他。

倒是今日戰前他提起的內奸一事,讓孟婆心緒不寧。這場戰已然證明了蕭岩的猜測,證實了軍中有內奸的存在。但這個內奸是誰呢?誰也不知道,知道最初軍事計劃部署的也隻有四位將軍而已,內奸隻可能是他們其中之一,但是她寧願不相信,憂愁也情不自禁地湧上心頭。

他們都跟隨蕭岩出生入死多年,算得上是肝膽相照可以互替生死的交情,究竟是為何要出賣彼此呢?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貪圖名利?還是家中有至親至愛遭到了敵方的脅迫?然而,一般情況下,讓人如此鋌而走險的無非兩個理由:不得不救和不得不求。

夜越來越深,大雪無聲無息地下著,唯有腳踩在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巡視的士兵看到燭燈下的大帳中有一個背影孤孤單單。

待到第二天,大雪停了,太陽發出耀眼的光芒,帶來了溫暖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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