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大槐樹,其實就是個集市,因為槐樹多,所以泛稱“大槐樹”。
“名醫坐堂、正骨推拿、物超所值”,我在紙上歪歪扭扭寫上這十二個大字,找了塊空地,正式開張。
我和杜老都是學醫的,除了學以致用,不知道還能靠什麼謀生?錢袋裏隻剩三銖了!
現代醫學在這施展不開,隻能靠杜老的傳統技藝,正骨推拿,古今皆通。我們沒有“杜氏醫堂”的名氣和規模,但畢竟動亂時代還是窮人多,隻收一半甚至十分之一的價錢,總有人願意嘗試吧!
讓一位坐鎮三甲醫院的骨科聖手,擺攤賣藝,我有些過意不去,但最終杜老答應了。他說:“再怎麼樣靠本事吃飯總比乞討強!”他的腳還不能發力,我們商量好,坐著就能解決的他來,需要站著的,就由他指導我來。換上男裝,包裹頭發,我並沒有刻意隱藏性別,通常真正的患者,顧不上醫生是男是女!
看人挑擔輕鬆,輪到自己第一回擺攤,也覺得不好意思,抹不開麵子,結果整個上午沒有一人光顧。
看到路邊乞丐的卑微,想起杜老的遭遇,再沒收入的話,就要過更沒尊嚴的日子,我猛然起身吆喝開:“凡有跌打損傷、骨痛骨裂者,都過來看看,正宗的正骨聖手,一推見效,沒有效果分文不收。診金優惠,童叟無欺,大夥都來看看!……都來看看……”
果然廣告的力量是巨大的,吸引不少人圍過來,指指點點……終於有人忍不住好奇,走了進來:“近日腹中秘結,閉不通,能治否?”
我傻眼,秘結就是便秘……這純粹是來起哄看熱鬧的,但畢竟是第一個顧客,我尷尬地看看坐在樹下的杜老,隻見他一點頭,我才放心道:“行,沒問題!過去吧。”
通常便秘表示腸胃功能出現問題,杜老按壓他肚臍正上方約四寸處的中脘穴,然後孔最穴、天樞穴、合穀穴……都有助腸胃收縮的功效,接著又在結腸方位反複揉搓……
大約二十分鐘後,杜老說:“好了!”
那人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這麼快?……還挺舒服,真能有效?”
杜老說:“年輕人,包你不出二十四……十二個時辰,就能暢通無阻!平時多注意喝水。”
那人道:“好,若真有效,俺就讓大夥都來捧你的場。”
“謝謝,慢走!”我微笑著送他離開,突然想到他沒給錢!要追已經來不及了……第一天就一個顧客,還沒收到錢。我頹喪地倒在床板上,肅肅硬塞了兩個窩窩頭給我。
如果明天再沒收入,我就付不出房費,別說吃飯,連住的地方都沒了!
沒想到,第二天那人真回頭了,還帶著三五個年紀相仿的漢子……該不會是來砸場子的吧?!老實說,我很少便秘,沒試過推拿效果是否真的立竿見影。
隻見他一指我們的攤子說:“就是這!昨剛到家,腹中就有了動響……好幾日沒那麼爽快了……神了,真有兩下子。弟兄們試試,起碼比杜氏醫堂那邊便宜許多。”
說完喊道:“那老頭……”
我趕緊說明:“他也姓杜,你們叫他杜醫生就好!”
“好!杜醫生,俺昨日說過,隻要見效,就帶人來捧場。俺說話算話。你給俺幾個弟兄看看。還有昨日的診金一並帶來了。”說著拿出一銖錢遞給我。
我小心翼翼接過……在古代掙紮、努力這麼久,終於見著回頭錢了,無比激動!我趕緊道:“幾位大哥,什麼問題,一個一個慢慢說,杜醫生會幫你們全部解決!”
這一天,居然掙了五銖錢!我雀躍不已,當晚叫了三碗肉羹,又加了三個菜。
這個時代因為伏案引起的肩頸病不多,多是肌肉勞損、腰肌勞損和脊柱受壓迫帶來的勞動傷痛。還有一些日常傷害,比如輕度骨折和脫臼。這些對杜老來講都不是大問題。但總有人好奇杜老和杜昆的關係,我趕忙澄清:“絕對沒有半分關係,隻是碰巧同姓而已!如果你們有去過杜氏醫堂,應該能發現……大部分治療手法是不同的。”我不想沾別人的光,有侵權的嫌疑,不好。我更不相信,以杜昆的年紀和心性,短短幾個月能學到多少?!
漸漸地,有人開始稱杜老為“神醫”,認為他的醫術不輸杜昆。我們心裏當然知道原因,隻是誌不在此!
有了穩定的客源和口碑,每天都能掙個五六銖,夠三餐一宿我已滿足,還能存下一些留著回呂梁山路上用就更好!
這天傍晚,我們準備收攤的時候,突然一個黑影挪了過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個人正艱難地爬過來……頭發花白,是位老者,全身染血!我急忙上前使勁將他移過來,初步檢查……傷情極重!腿骨斷裂,第一到第七節肋骨全部錯位骨折,胸骨受損。能活著、還保持清醒、忍痛移動已經是個奇跡!看老人的樣子,應該過了花甲之年,是誰這麼大的仇恨,把他打成這樣?!
我試著問道:“老人家,您姓什麼?住在哪裏?家人呢?怎麼會傷成這樣?”
傷成這樣,老者居然一聲沒哼,思維清晰道:“吾……姓王……乃王翊後人!”其他的都不願再答了。
“王翊是誰?”杜老問我。
“不知道!……管他是誰,您看這傷……要是在醫院還能搶救,可這裏……怎麼辦?”
聽完我的診斷,杜老也覺得棘手:“腿骨還能試著接合,但胸腔的問題太大!十四根肋骨全斷了,如果任其錯位愈合,隨便哪根長歪了,刺穿內臟,還是要喪命,這種情況必須手術才行!”
我點頭:“但這麼大的手術不是隨地就能做的。這什麼都沒有,一開膛,他馬上就得死!”
思索片刻,杜老說:“我箱子裏還有麻醉藥,先給他鎮痛吧!這麼重的傷,一般人難以承受,活活疼死!”
我同意:“然後我再去找輛車,把他拉回去,再慢慢想辦法!”
“就怕客棧老板不同意。”杜老顧慮道。
我歎氣:“最多加點錢,反正今天多掙了兩銖,希望老板看在錢的份上不計較。否則把人丟在這,我怕他撐不到明天早上。”
說罷,趕緊起身去取麻醉藥。“啪!”,突然飛來一物,我躲避不及,正中麵頰,疼!……是生雞蛋,蛋液不斷往下淌……
一抬頭,我看到杜昆、杜忠領著一眾百姓氣勢洶洶地走來,中間還夾著兩個帶刀、身穿官服的官差,我下意識把肅肅擋在身後。
杜昆對杜老厲聲道:“杜致遠,我好心收留你,為你治傷。想不到你竟是此等背恩忘義的卑鄙小人,仗著在我杜氏醫堂偷學的一點皮毛,就敢打著杜神醫的名號在此冒名行騙,毀我清譽?”
“胡說!”我立刻反擊,“杜老從醫三十多年,還需要從你那偷學什麼?一出手,病人自然知道高低上下,偷學幾天管什麼用?沒有豐富的臨床經驗,怎麼會有那麼多人信服?!倒是你,既然號稱神醫,為什麼連自己的風濕都治不好?凡事講求證據,少在這造謠誹謗,犯法的!”
杜昆冷笑著一擺手,身後隊伍中抬出一副擔架,上麵躺著一個人,動也不動。旁邊一婦人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我一驚,一股似曾相識的陰謀味道升起!
隻聽杜昆說:“這是城西的李章,就是聽信這兩個神棍的蠱惑,以為他們與我杜氏醫堂淵源深厚……結果被他們治死了。”
我上前看到擔架上的屍首麵容慘白,嘴唇發黑,是中毒的跡象!李氏哭道:“這個天殺的前幾日不舒服,聽人說大槐樹下來了位神醫,也姓杜,但診金價廉,這個天殺的就信了。我還提醒他,不要亂服藥,結果他說這個杜神醫自稱是杜氏醫堂的傳人……沒想到服了藥不到半日就沒氣了,這讓我們孤兒寡母的怎麼活?民婦今日一定要討還公道!請各位大人、各位鄉親給民婦主持公道!”
說罷,隊伍中那兩個官差走上前,一副要緝拿我們的模樣。
“兩位大人明鑒,我們在此擺攤不過數日,隻等攢夠了路費就回鄉,所以診金便宜,隻為那些沒錢請神醫的人診治。”說著,我看向杜昆,“所以,所有被我們醫治過的人都可以證明我們從不賣藥!隻是正骨和推拿,當場交易,錢貨兩訖!”開玩笑,我和杜主任都不是學中醫的,誰敢亂開方子?而且我們也沒錢批發藥材來賣。這擺明就是陷害!
“胡說!”杜昆道,“診病哪有不開方抓藥的?不用藥,如何能好?”
“那是你醫術不到家!”我冷笑,“人體本來就有自愈的功能,我們可不需要靠賣藥掙錢。既然你說我們抓錯藥,那藥方呢?拿出來看看!杜昆,其實杜老的醫術你很清楚,隻不過你心胸狹隘容不下,才把他趕出來。如今還想趕絕?像你這種心術不正的人有什麼資格當醫生、給人治病?”
杜昆臉色漲紅,直接對官差說:“兩位大人,今苦主已當麵指證,容不得他們狡賴,還請大人主持公道。”
我急忙道:“雖有人證,但沒物證。怎麼證明他們不是被人收買來汙蔑我們的?”
官差猶豫……杜忠向後掃了一眼,眾人拿出籃子裏的東西……頓時滿天的雜物向我們飛過來,有雞蛋、菜葉,還有蘿卜……甚至還有石塊。眾人紛紛喊著:“打死這兩個害人的神棍!”
我全身掛滿蛋清、蛋黃、菜葉,石子打在身上,臉頰開了不少口子流血了,想必身上也多處青腫。我死死護住肅肅,又盡力擋在行動不便的杜老前麵。直到他們的籃子空了,我大喊:“李章究竟怎麼死的,隻要仵作剖開他的胃一驗,不就一清二楚了嗎?不超過十二個時辰,殘留在胃部的食物還能分辨他曾吃過什麼導致死亡!”
眾人抽冷氣……宋慈的《洗冤錄》要到宋朝才問世。但為了自證清白,不被活活打死,我願意當一次法醫,就怕他們不敢。
果然,李氏婦人大喊:“萬萬不可,先夫已被你們害死,如今還要剖開他……讓他死後無全身,奴家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的!”
官差也說:“我朝還未聽聞有此檢驗之法,對死者大為不敬!”
我道:“屍體是最誠實的,它記載了一個人生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讓死者不明不白、含冤離開,才是對他最大的不敬。為了證明我們的清白,還李章一個公道,我願意驗屍,還望大人批準!”
眾人驚悚,無人表態。我喊道:“既不讓驗,卻又隻憑片麵之詞冤枉我們,究竟想怎麼樣?”
杜昆冷笑著對杜老說:“隻要你向我磕頭認錯,發誓不再從醫,不再為人正骨,離開禽昌城,永不返還。我就勸服苦主不再追究。”
“放屁!”原來這才是他的目的,我罵道,“杜昆,你人品低劣,根本不配當醫者!要不是杜老對你的提點,你覺得這輩子能跟神醫的名號沾邊嗎?知不知道什麼叫作醫者父母心?你妒忌杜老,怕他搶了你的榮譽光彩,就用這種下三濫手段?就算趕走我們,天下那麼多學醫之人,你趕的完嗎?就憑你這種沒品的下流人格,注定一輩子都是三流庸醫!”
“無知村婦信口雌黃!”杜昆也氣極,“大人,你們也看到了,這兩個神棍非但不認罪,還顛倒黑白。他們枉害人命,倘若不辦了他們,這禽昌城還有王法嗎?”一旁的杜忠悄悄塞了一樣東西……像錢袋。
果然官差向我們走來,說:“不論爾等是否害死李章,既有苦主申訴,還是要你們到縣衙走一趟,由大人明斷。”
“隻憑一麵之詞,就能抓人?那現在我說,杜昆害人,是不是也要一並請他回去調查?還是我也要塞袋孔方兄,才方便行事?”
“你……大膽賤民,再敢放肆,休怪我等無禮。”一人氣道。
我道:“大人想仗武力對付我們……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婦孺,真乃英雄,真是好漢!”
“你!”兩人正待發作,突然傳來淒厲的哭喊聲……
三人急奔而來,撲通齊齊跪在杜昆麵前。其中一壯年男子抱著昏迷的孩子,婦人哭喊:“我家三郎不慎跌落井中,半日才發覺,還望杜神醫救我兒郎!”說罷,不停磕頭,砰砰作響。不一會兒,額頭鮮血直流。
杜昆立即換上一副慈祥的模樣,接過男子手中的孩子,仔細診查。
人群竊竊私語,說這個婦人是秦家婦,生了兩個女兒,不得夫家喜愛,正要休棄,終索一男,可發生這事,真是喜極轉悲……
杜昆診不到脈博,又拍不出水,問:“何時發現溺水?”
秦氏滿麵血痕淚痕:“午後就不見兒郎,遍尋不獲,直到酉時才在井中發現……已……已沒有氣息……”聲音顫抖,“求杜神醫救我兒一命!”說著,又咚咚咚磕起來。
遇溺幾個小時才被發現,我也覺得希望不大!
杜昆惋惜不忍道:“已無脈動,水氣滯於體內,肢體僵硬,早已氣絕,太晚了,還是早些入土為安罷!”說罷將孩童放回母親麵前。秦氏絕望地慘叫一聲,昏死過去!再看其他兩人的年紀和模樣應該是孩子的父親和爺爺。此刻也是眼淚直下,追著杜昆,求他再想辦法!
杜昆無奈道:“魂魄已無,教老夫如何與閻王搶人?”他每退一步,兩個男人就爬一步,聲聲哀求,讓人不忍。
我就近蹲下查看孩童,隻見整個軀體都浮腫撐開,尤其腹脹如球,早就沒了心跳。
我捂緊他的雙眼,使勁按壓,再撐開他的眼皮觀察……同時狠狠捏緊他的指尖,再鬆開……
“你在做甚?”杜昆發現我的行為,厲聲道,“你這個賤民、神棍,不許褻瀆三郎屍身!”
我沒空理他,反複之前的動作……眾人議論,尤其聽了杜昆的話,也紛紛喊道:“拿開你的臟手,不要碰秦家兒郎……”接著又是一陣石子亂飛,打在身上、臉上……我已經不知道疼了,全神貫注地上的孩子。
突然,我大喝一聲:“住手,不想他死的話,都給我住手!”眾人呆愣,不明所以。
但杜老心中有數,問:“小沈……是不是還有希望?”
我點頭:“還有生命體征,不過很弱,需要馬上搶救!”瞳孔和血壓反映的是最基本的生命特征!隻是現在天色已暗,無強光照射瞳孔反應,我隻能用按壓法來觀察瞳孔有無變化。同樣,指尖是血管神經末梢,先勒緊再鬆開,可以觀察是否還有收縮壓。這兩處哪怕還有一點輕微反應,就說明這人還活著,心跳隻是暫時停止。
醫學界有遇溺24小時存活的實例,所以隻要還有生命體征,這孩子就有希望。經過反複按壓,我留意到三郎的瞳孔有輕微的不同,他的指尖也有血液流動的微弱變化。
杜老說:“不管他們怎麼誤解我們,我們始終是醫生,挽救生命總是第一位的。小沈,抓緊時間吧。”他幫我照看肅肅。
我立刻解開三郎的衣衫,實施CPR。頓時又是一片嘩然。不明飛行物不斷向我砸來……還伴著“無恥……不要臉……”的叫罵……杜老高聲製止,但效果甚微。我也沒時間爭辯,爭分奪秒,不停人工呼吸加心肺複蘇按壓。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輕咳從三郎口中發出,沒人留意……直到第二聲……第三聲……所有人都呆了,隨即一陣輕咳,將他們全都震住!我舒了一口氣,癱倒一旁!
三郎的父親不敢相信,一下奔來就要抱起兒子,我急忙阻喝:“別碰他,現在還不穩定!”男人張著雙臂,呆呆站立。
杜老道:“小沈,能不能把孩子抱給我看看?”我點點頭,勉強起身,用盡全力平抱著三郎過去。
杜老接過孩子,輕揉幾個穴位……猛然將三郎翻轉過來,敲擊後背。
“哇”的一聲,三郎吐出一口水,緊接著傳來輕微的啜泣聲。
我將孩子交還父親,囑咐:“暫時沒事了,回去記得,水腫消散前,不要給他吃任何東西,尤其不能喝水,一滴都不行。直到他腹脹完全消失後,才能緩慢進食。”
男人呆呆點頭,孩子的爺爺一下跪倒在我們麵前,他才緩過神,跟著也要下跪,被我攔住:“不必如此,救人是我們的本分。也幸虧你們孩子福大命大,否則……我們也沒辦法!隻要你們相信我們不是什麼欺世盜名的神棍就行!趕緊回去吧,別忘了你媳婦,走吧!”
這時婦人幽幽轉醒,看到已有動靜的兒子,欣喜若狂,抱在懷中,生怕落地而碎,母親的眼中再無他人!
男人向我們深深鞠了一躬,便領著家人回去了。
周圍的人仍處於震驚狀態,尤其杜昆眼中閃爍難以置信的憤恨……我對官差說:“兩位大人,現在你們認為誰更配得上神醫的稱號?我們的確不需要派藥,就能治病。怎麼可能開方子讓李章抓錯藥?”
兩人回過神,大聲喝道:“杜昆!”瞪了過去,“你如何辯解方才之事?你說他們開錯藥致人死,藥方呢?還有李氏,李章究竟如何死的?再不說實話,等著過堂用刑吧!”
李氏早被之前的情景驚呆,再一嚇,魂不附體,吐露實情:“他誤食了黴變還讓老鼠啃過的粟米餅。杜神醫說隻要說是杜致遠所害,以後他們杜氏醫堂會照管我們孤兒寡母的生計,他還說……”
“住口!”杜昆惱羞成怒,“你是不是嚇傻了!大人,李氏神誌迷亂,滿口胡言!”
“是胡言還是實言,杜翁比誰都清楚。咱們兄弟實在無福消受杜翁的好意!”說罷,官差將之前杜忠塞的錢袋扔在地上。杜昆臉上一陣青白交錯。官差又問:“這場誣人清譽的醜劇,杜翁想如何收場?”
杜昆謙卑道:“還望兩位在縣長大人麵前多擔待,大事化小!”
官差冷哼:“隻要苦主不追究,自然沒人尋你晦氣。”說罷揚長而去。
我瞪杜昆:“杜神醫,現在還有什麼話想說?”
杜昆恨聲道:“看看你那鬼樣,無顏陋婦,令人作嘔!杜致遠,我勸你還是早早離開,今日奈何不了你,但隻要還在禽昌城內,就無你立錐之地。”說完冷笑離去。
百姓見杜氏醫堂的人都走了,也陸續散了……我撿起官差扔在地上的錢袋,掂掂分量,夠不少日子的食宿了。這是他們用來賄賂害人的,就該補償給我們!
突然雙腿被抱住,低頭一看,是肅肅!我笑道:“乖,沒事,別抱了,身上全是臭雞蛋還有爛菜葉,別弄臟衣服,今天我可洗不動了。”
但肅肅就是不肯放手。杜老拄著拐杖慢慢走過來:“小沈,真是委屈你了。要是沒有你,我這把老骨頭可真要被他們拆了!”
“杜老,”我苦笑,“我們本來就是一起的。禍福同當,別這麼見外。”
杜老輕歎一聲:“趕緊回去吧,換身衣服,身上的傷也要處理!”
我點頭,突然想起,問:“杜老,之前那個重傷的老人呢?”四下張望,不見人影。
杜老看了一圈也沒發現:“沒注意,剛才太混亂了。那陣仗……可能嚇跑了,不過那個年紀傷成那樣,還能一聲不吭地來去,真是不可思議!”
我已累極,不想思考:“如果他想治病,明天還會來的。”
我們踉蹌著回到客棧,卻發現大門緊閉。僅有的幾件衣物和行李被扔在門口。我生氣地拍打大門,無人應答,我不停地拍打,直到驚醒住客,才傳來店小二的聲音:“別敲了,不會給你開的。今早你們剛出門,杜神醫那邊就派人來傳話了,禽昌城誰要敢收留你們,就是與杜氏醫堂過不去。醫病事小,杜家在禽昌城財大勢大,隨時斷人財路,我們惹不起!那破衣服裏還退了兩銖錢。你們走吧。”
我一言不發地拾起行李,又到別家投宿,結果得到的答複全都一樣。多給錢,都沒人讓我們進去!
杜老坐在路邊休息:“小沈,看來他們都怕杜昆,不敢接納我們。要不還是先去我之前住過的破廟,明天再想辦法吧!”
也隻能這樣了。
廢棄的是間土地廟,現在佛寺大興,連女媧廟都香火慘淡,別說小小的土地廟了。裏麵聚集的全是乞丐,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杜老帶我們來到裏間,我給了三銖錢請其他人將這間房讓給我們。杜老鋪好幹草,說:“先將就一晚,隻要不脫衣服就不會著涼。”
我向外走去,肅肅拉著我,我擠出一個笑容:“蘭陵出去方便下,一會兒就回來。”
出了破廟,來到無人處,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噴湧而出,順著指縫緩緩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