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節省體力,村民們就地點燃火堆,就像孫悟空畫的伏魔圈,所有人在裏麵,戒備著火光外的狼群。
我隻能為受傷的村民簡單止血包紮。逃跑中,醫箱也不知丟哪去了?我隻希望遭遇的一切不要在肅肅幼小的心靈上留下抹不去的恐怖陰影。
狼嚎不斷傳來,所幸火光熊熊,加上先前的廝殺,各有損傷,狼群暫時不敢再衝上來。但我也聽說過狼是種很有智慧的動物。它們很有耐心,一直在等,等機會,等我們鬆懈時,一舉攻破。山裏不穩定因素太多,它們才是個中高手!
這不,有村民小聲說:“看樣子,要下雨。”
瞬間心又跌至穀底。山雨欲來風滿樓,怪不得剛剛我就覺著風突然變大了。一旦下雨澆滅火堆,我們全部都會淪為食物。
我問呂勝:“這離山下還有多遠?”
“七裏地。”
“直線距離還是實際距離?”
呂勝茫然地看著我,我解釋:“如果直接從這裏跳下去的話,高度有多少?應該沒有七裏吧?”
呂勝還是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隻得進一步解釋:“一般狼不會爬樹,如果人站在樹上,揮動火把,能不能引起山下注意?”我一點經驗都沒有,但到了絕境,什麼方法都得試試。
呂勝立刻叫來幾人一番交代……我們身旁隻有一棵大樹,談不上參天,但在我看來,算是高了。
先上去三個,同時振臂高呼。兩人揮動火把,一人撞擊鐵器發出巨大聲響。
二十分鐘後,又換上另外三個……這樣循環不間斷。
可惜沒等到山下有動靜,一陣細雨飄落麵上,狼群發出興奮的嚎叫。數百隻野狼,蓄勢待發。所有人緊握手中武器,準備新一輪的廝殺。但誰都知道,經過一夜的對峙,我們已經沒有體力和耐力了。
我想把肅肅塞回破箱子,他卻緊緊抱著我的腿,怎麼都不肯鬆手。
雨勢漸大,眼看就要澆滅所有光亮的時候,又悄然停止。零星的火光中,群狼不給我們片刻喘息,潮水一般湧來。心底再次被絕望覆蓋……
突然,驚天動地的敲鑼打鼓聲傳來。呂勝終於露出笑容:“救兵到了!”
密密麻麻的火把排成長龍從山下奔來。粗略估計,不下一百五十人,這下有救了!不少野狼中箭哀號倒地。
我再次驚歎,這裏打獵還用弓箭……難道不應該是獵槍嗎?算了,獵槍屬於管製性武器,容易誤傷人,早該禁了。
一群原住民手持砍刀、鋤頭,還有棍棒等各式農器,從狼群後方突襲,我們這頭也振奮精神,舉臂打狼,兩頭夾擊。
形勢逆轉,這場廝殺已經沒有懸念,狼群迅速潰散,四下逃竄。眾人歡呼……
前來救援的村民,領頭的是個年輕小夥,關切地走到呂勝麵前:“叔,沒傷著吧?嬸說落雨還不見你回,甚是擔心,讓俺們來看看。老遠就聽見動響,又看到火光……”
呂勝歎道:“呂榮,幸好你們來得及時。再晚些,恐怕都要葬身狼腹。村裏怎麼樣?雯丫頭她……”
呂榮突然紅了眼眶:“怕是不行了……”
呂勝又歎口氣:“不少弟兄都受傷不輕,先下山再說。”
村民紛紛上前扶起傷者。我大喊一聲:“這個不行,他腿斷了,腰也被咬傷!必須平躺著抬下去,否則一不小心就算不死也會癱瘓。”
所有人都看向我,呂榮問:“叔,她是何人,裝扮如此古怪?”
我下意識把肅肅藏到身後。連不可能出現的狼群都來了,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隻聽呂勝說:“她是……唉!那個小的就是妖人!”
呂榮臉色一變,悲憤交加,伸手就要抓肅肅,被我奮力阻擋:“幹什麼?他隻是個孩子,你想幹什麼?!”
“他要害死整個村,俺閨女就是被他所害活不過明日!”呂榮悲憤。
“胡說!他根本沒有下過山,怎麼害你女兒?”雖然我覺得呂榮的神情不像裝出來的,但我更不相信肅肅會害人,他一直都在我身邊。
“村裏的孩童幾多染上痘瘡,吃藥也不見好轉,眼看著一個個都不行了……都是這個妖孽作祟!他不死,全村都會被他害死。”
眾人附和,氣勢洶洶,誓要肅肅的性命。呂勝拉住呂榮,指著我說:“她乃番邦人氏,俺們恐……招惹不起。”
番邦?我什麼時候成了番邦?就因為我的衣服和頭發顏色?我可是正宗的炎黃子孫!
想到小五的病狀加上他們所說,大部分得病的是孩子,我問:“你們肯定村裏孩子的症狀跟他當初一樣?嚴重的昏睡不醒?”
眾人點頭。我心下有底:“那就沒那麼嚴重!他們得的不是什麼痘瘡,隻是一般的水痘,多發於幼兒,容易相互傳染。但隻要護理得當,半個月就能痊愈,病愈後還能終身免疫。”
眾人將信將疑地望著我,我繼續說:“你們中間肯定有人曾在小的時候發過類似病狀吧?”
呂榮回憶道:“俺祖父輩中有人得過,沒死,留下一身麻疤。但其他染病的幾乎都死絕了。”
我點頭:“如果治療不及時,再小的病也會變成大病,造成死亡。但並不能說明這病本身有多可怕。”
解鈴還需係鈴人。我把肅肅拉到身前,對眾人說:“你們之所以把他當妖人,是因為之前不少人看過他患病的樣子對嗎?就跟現在村裏生病的孩子一樣,對不對?”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就是他,就是他!”
我對肅肅說了聲“抱歉”,拉開他的上衣,露出光潔的背部:“你們看,現在他還有這病嗎?”
呂勝和呂榮帶頭查看,很是驚訝!
我再次強調:“天花,就是你們說的痘瘡,早已滅絕。幼兒易發痘疹。水痘確實具有一定傳染性,但隻要抓緊治療,都會痊愈。所以趕快帶我們下山,我會為他們醫治,拖久了,引起並發,就難講了,嚴重的是實會危及性命。”
眾人驚歎,有的認為可以一試;有的則認為是肅肅把病毒傳播給別人,自己才能痊愈;還有的認為我滿嘴胡話,一並燒死才對……
我對呂勝說:“反正我們四個都被你們抓了,跑是跑不掉了。不如讓我試試,如果我騙你,你們隨時都能處置我們。可如果我成功了,你們也沒損失啊。皆大歡喜!”
最終呂勝點頭,示意先把我們帶走。我說:“等等,還有一件事。麻煩你們找找我的包……就是之前我身邊的行李、挎包……劈暈你們的人……還有一路奔逃……丟了!那裏麵的藥品,對治病很有幫助,請無論如何幫我找找!”
呂勝瞪了我一眼,還是派出數十人帶夠裝備上去尋找。
天色大亮,破包、一個臟兮兮的醫箱擺在我麵前。另外,居然還有一捆包裝完整的藥品物資。這是我帶來的那捆嗎?不是放在屋裏,怎麼一點焚燒的痕跡都沒有?
他們說了一大堆,我也不明白究竟是在哪發現的。挎包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醫療箱的一角也崩了,裏麵的東西東倒西歪,所幸都還在,沒打翻。
“走吧!”呂勝一聲號令,隊伍下山。我和肅肅夾在中間,四周的人牢牢盯住我們。
“蘭陵姐,救命,快救我們出去!”柳萱一見到我就號啕大哭。
一路下山,走到日頭高照,終於看到這個久聞大名的自然村落——呂家村!果然與世隔絕到沒有一絲現代氣息,夠古樸!
第一件事,呂勝讓人把何安妮和柳萱帶來,兩人都被綁著。何安妮一臉憤怒,沒理我。柳萱看到我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樣,情緒失控。
我請呂勝讓我們單獨待一會兒,外麵全是人守著,我們不會飛天遁地的。
“你們怎麼被抓的?”我一邊鬆綁,一邊問,還是得從頭了解。
“那天小五帶我們下山,本想避開呂家村,但走著走著她就昏倒了……我們看她燒得厲害,隻能把她抬到最近的地方,就是呂家村。沒想到村民以為我們對小五做了什麼!還是小五從昏睡中醒來說了一句我們不是壞人,他們才沒為難。可緊接著,村裏的孩子都病倒了,他們懷疑我們從山上帶下來什麼病疫,還說我們是什麼妖人一夥,莫名其妙就把我們綁起來了。”
“於是你們就告訴他們,真凶肅肅還在山上,他們就來圍捕我們了?”我問,心中已有答案,但又能怪誰呢。
柳萱愧疚,看了一眼何安妮道:“其實剛開始我們沒打算說,可小五的病沒有起色,聽說還越來越重,村裏很多人都病了,人人自危。本來何醫生也想出診,但他們就是不讓我們出去,一口咬定是我們帶來的災難,還說要燒死我們。被逼得沒法子了隻好說出實情!蘭陵姐,我們不是故意害你,隻是當時情況真的很危急,所有人都嚷著處死我們,真的害怕,不想死啊,才想……拖延時間……”說到最後,柳萱的眼淚又開始泛濫。
我拍拍她安慰:“算了,至少現在又聚到一塊了,想辦法也容易些。要不我們還在山上憋著呢!”
“蘭陵姐,你怎麼全身是傷,他們不會打你了吧?”柳萱問。
我苦笑著搖搖頭。經過一夜的追捕、狼襲,還有命在已經不錯了。
我正色對她們說:“現在我們之所以還能活著,是因為我暫時讓他們相信村裏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否則……所以要想走出這裏,就打起精神,抓緊研究他們的病情。”
“他們究竟得的什麼病?不會真是什麼瘟疫之類的傳染病吧?”柳萱猜測。
“沒那麼嚴重,我估計多半還是像肅肅這樣的水痘,外加一些病毒性皰疹感染。隻不過這裏條件落後,才會小病變大病,還容易反複交叉傳染。所以我打算先出去看看,才能斷症。”我思索道。
“你治好了這小子?”一直沉默的何安妮冷不丁問道。
我點點頭:“差不多了,否則他們也不會相信我。不過肅肅大病初愈,我拜托你們……多關照!”別再騷擾他就行。
何安妮冷哼一聲,柳萱滿口答應,她挺喜歡肅肅的。
不一會兒,村裏的病患集中而來,是以孩子居多,也不乏重病的大人。聽村民交談,才知道這裏是祠堂。平時村裏有威信的人都在這商議大事。
實際病況跟我預料的差不多。照理說孩子出痘,輕微的可自行消退。這麼多孩子一起出疹,肯定是呼吸道傳染。平時一起玩耍,引起交叉感染,所以一病倒一片。早期沒有得到重視,發病後又沒有及時治療,以致拖成並發症,咳嗽發燒,嚴重的有肺炎、粘膜出血甚至腦炎的傾向。山村氣候多變,極不利於病情控製。
相較幼兒,成人被傳染上的更嚴重,除了發燒,身體各種疼痛,有的甚至直接休克。
我指著何安妮和柳萱對呂勝說:“她們也是醫護,我需要她們的幫助,否則這麼多人,我顧不過來。”
呂勝答應。我對柳萱說:“柳護士,麻煩你先幫所有病患修剪指甲。絕不能讓他們帶菌抓破皰疹。”
柳萱立即行動。我又對呂勝說:“我需要三個大房間,隔離不同程度的病患。另外再給我們兩間房,治愈他們前,我們就住在這裏。還要請以前出過痘的或者身體比較強壯的人留下幫忙。出過痘的已經免疫,不會再被傳染上。其他人一律不能靠近。”
呂勝點頭:“祠堂前後有八間房,足夠你們使用。”
我指著其中三名病患問:“誰是這三個孩子的家屬?”三對年輕的夫妻站出來。
“這三個孩子的症狀很輕,不需要留醫,藥也不用吃,帶回家好好護理,不出三五天就會痊愈。但要記得,不能吹風,不能著涼,身上的衣物和晚上的鋪蓋,每天都要更換清洗,陽光下暴曬四個小時,才能使用。最重要的是,不能抓破身上的痘皰,結痂脫落前,再癢都要忍。痂皮脫落後,不能當普通垃圾清掃,會再次引發感染,一定要用火燒掉。到了晚上,如果孩子體溫偏高,可以用濕布搭在額頭降溫,暫時不要吃任何藥物,以免抵觸引起不良反應,都聽清楚了嗎?”
三對年輕的父母點頭,我補充:“還有盡量不要沾水,但要保持清潔,可以擦身,但不能洗澡。飲食要忌口,辛酸煎炸油膩海鮮不能沾,蔬菜,比如萵筍、蠶豆、菠菜……我寫過一份注意事項給小五,麻煩保長拿來抄寫發給每家每戶。”
年輕的父母頗為難:“俺們不識字!”不會吧,這裏還沒掃盲?
呂勝擺擺手,道:“明日俺會在祠堂公讀醫囑,全村都來聽!”
在呂勝的同意下,家長領走了三個孩子。
我繼續對呂勝說:“留在這裏的病患分為三類隔離,成人兩間,幼兒並發型兩間,純粹出痘嚴重的兩間。我會分別給他們吃藥觀察。這些病人的衣食遞送,麻煩那些出過痘的人打理。家屬暫不能見麵。還有這些病人的用水、衣物清潔,不能占用正常水源,一定要另辟渠道,汙水也不能亂倒,以免引發新一輪感染。”
呂勝點頭,問:“就這麼多了嗎?”
我突然想到山上受傷的人,急忙問:“被狼咬傷的患者送醫了嗎?”
呂勝有些悲傷地搖頭,我不解,這怎麼能拖?呂勝說:“良工未歸。”
良工?是村醫嗎?
“那麼重的傷,需要馬上手術,應該立刻送往縣裏大醫院啊!否則失血過多不說,傷口感染同樣致命。”
呂勝聲音有些大:“到縣裏至少三日。且縣城裏的醫工也不一定能醫。”
我暈,這種事哪怕隻有一分希望,也要及時前往啊!人家還沒診斷,自己就先絕了希望,所以小病才會變大病。
“那先把他們抬到這裏來,我來治。再拖下去,肯定要出人命。算了,還是我跟你去吧。”我記得其中一個大腿被撕裂,血流不止,不知道有沒有傷及動脈。
“不必了。”呂勝遲疑地看著我,“山裏人遇到這種事就得認命。”旁人也點頭,悲傷卻表示同意。
我想發火,卻有些體力不支:“你說什麼?你有什麼權力決定他們的生死,讓他們認命?我才是醫生,馬上把他們都抬過來!”我的堅決讓呂勝愣了。
我知道他們對我還不信任,唉,讓事實證明一切吧!
我張羅著把病患安排進各自房間,床位不夠的,就用木板先將就。
“如果,我是說如果,在確保大家安全的情況下,能不能請你們再組織救援隊上山,找找有沒有類似的包裹?”我指著那一捆醫藥物資,“另外我們還有三個人失散了,能不能也請你們幫著找找?”
呂勝沉色不置可否。我也沒權力要求他們冒生命危險做這做那。
說話間,三名重傷者被抬了進來。一個傷在大腿和脊椎骨附近,一個傷在前胸,一個手臂血流不止。最重的是被咬傷大腿的,呂勝叫他阿安,讓他撐住。
我對何安妮說:“何醫生,麻煩你幫那兩位傷者消炎及縫合傷口。柳護士協助我,縫合這位病人的血管。”
“沈蘭陵,這不是小手術,你做過嗎?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何安妮說。
我點頭:“知道,但你也看到了,大腿動脈破裂,會是什麼結果?再拖下去,即使命能撿回來,腿也保不住了。”
我低頭,輕輕問:“呂安是吧?謝謝你在山上拚命救我們脫險,沒有你們我們活不下來。我是醫生,會盡力救治你,但這裏條件有限,所以沒有絕對把握,我隻能承諾將傷害減到最低。如果你同意,馬上開始。如果你不相信我,我也尊重你的決定。畢竟身體是你的,沒有你的認可,任何人沒有權力擅自施救。聽見我的話嗎?”
呂安氣若遊絲,恍惚之際卻竭力喊道:“救救俺……救俺!”
“知道了。”我馬上對呂勝說,“不相幹的人都出去!柳護士,我箱子裏有麻醉劑,準備下。”
“沈大夫,這不是手術專用的藥劑,能行嗎?”
我當然知道,醫療小隊不可能把手術用藥帶在身上。我們隻是出來巡診,遇到重大疾病,直接轉送醫院。但現在沒有別的辦法,隻得道:“適當加大劑量。”
呂勝驅散眾人,自己堅持留下來。肅肅坐在牆角,也不肯離開我的視線。
柳萱怯生生對我說:“蘭陵姐,我還沒進過手術室觀摩學習,恐怕……”
我明白,接過她手中的注射器。其實我的手術經驗也不算豐富。如果近一年還在一線,我會更有把握。
但到了這步,已經沒有如果。救人性命,是醫生的天職,同時也關係到我們四人的安危。我告訴自己一定不能慌,把這類手術的過程,在腦中過一遍……
兩個小時後……手術出奇得順利,沒出現什麼大出血或意外狀況。隻是條件太簡陋,無法判斷是否還有遺留問題。
我摘下口罩,囑咐術後護理事宜,卻發現一旁的呂勝早已麵色慘白、冷汗直流。讓他出去等,他非要留下,手術的場麵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他顫抖著問:“這樣就行了嗎?”
我搖搖頭:“24小時內不感染,退熱清醒,才算渡過危險期!所以接下來這一天一夜很重要,術後病人會發熱發燙,高燒不退,你讓其家屬留下一位貼身看護,不能走開。柳護士,包裏還有止疼劑吧?”
我脫下手套,擦洗身上的血漬:“呂保長,能不能給點吃的?”我快站不穩了。
呂勝緩過神,急忙點頭,召來一人照看呂安,自己親自出去張羅。
我走向一直坐在角落的肅肅:“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肅肅搖頭。由於高度的問題,他應該沒看到手術過程。
但我還是問:“剛才有沒有害怕?”肅肅又搖頭,摸摸我的手背。我笑道:“說過蘭陵是拿刀混飯吃的,這下信了吧?”
肅肅點頭。
突然一聲驚叫從隔壁傳來,我急忙帶著肅肅跑過去。何安妮瞪著小六子,而小六子則縮回受傷的手臂抱緊,不讓何安妮再碰。
“怎麼回事?”我問。
何安妮沒理我,對小六子說:“把手伸出來,你縮著怎麼縫?”
小六子嚷道:“不縫了,比狼咬還疼。打死俺也不縫了!”
我失笑:“不縫合,怎麼能好?傷口一旦感染,輕則整條手臂的神經壞死,這條胳膊就廢了。嚴重的話引起別的並發症,就不好說了!這麼壯的小夥子還怕疼啊?”
誰知小六子就是不肯再伸手出來。我輕聲問柳萱:“麻藥敷了嗎?”
柳萱小聲道:“可能吧,我也剛過來。這個程序何醫生應該知道吧?她不是說自己跟宋醫生經常有手術安排嗎?不過她還說她沒過實習期,學的也不是這一科,我看她的手一直在抖,不疼才怪。”
我明白了,但如果貿然接手,何大小姐還不知道怎麼想!於是我建議:“先吃飯吧!餓了一天,眼都花了。這個病人晚點再醫治吧。”
何安妮瞪了一眼小六子,放下手中的工具,摘掉手套,跟我們一起走向前廳。
飯後,我借口這麼多病人需要輪流照看,讓何安妮和柳萱先休息,夜裏替換我。
小六子傷得不深,隻是創麵比較大。敷了麻藥,可能還會有些痛感,我盡量快地縫合,並不斷對他說:“忍忍,別動,再一下就好了。一動縫歪了,將來會長肉牙,一輩子都去不掉,沒有姑娘喜歡,找不到老婆,這麼帥的小夥子打光棍,多可惜呀?!”
小六子樂了,我一刀剪斷線頭,大功告成。給了幾片消炎藥,囑咐他一兩天內發燒屬於正常,多休息,飲食忌口,定時來換藥。
我還是比較擔心呂安,術後不適的症狀一一出現,高燒囈語,嘴唇脫皮,我隻能讓家屬多濕潤他的雙唇,陪他渡過這最危險的一夜。
至於出痘的,消炎的消炎,退燒的退燒……何安妮和柳萱按時來接班,我詳細交代了各人情況後,回房!
我對肅肅說:“實在太累了,你跟我一樣,很久沒休息了。咱們應該一起睡覺。雖然下山了,但我還是不會勉強你,你自己看著辦,隻要不離開這屋就行!”說罷,身心俱疲地一頭栽倒在床,像死了一樣動不了。
迷糊中,小身軀依偎進我懷中。我安心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