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精靈

何傑與夏玲的這次北戴河之旅還算快樂，除了非常蹊蹺地遇到迪裏拜之外。

夏玲預訂的家庭旅館距離大海不遠，因此，她倆幾乎每天都要去海邊，早晨去晨練，晚上撿拾海鮮。因為有單獨的廚房，每天還可以自己加工海產品嘗嘗鮮。

不過，由於擔心手術刀口在浸泡海水會影響愈合，因此何傑就沒怎麼下水，往往穿著短裙陪伴一身泳裝的夏玲來到海灘，然後趁著夏玲在水中遊泳的當口，鋪張墊子在沙灘上日光浴。

在北戴河期間，她倆還抽空去看了山海關，親眼目睹了建築在海中的水上長城。這些經曆，是何傑以前在機場上班時難以想象的，那時，他兩點一線，疲於奔命，周末還要加班充電，別說旅遊的時間，連每晚基本的睡眠時間都難以保證，因為常常會加班。

這段時間，她也漸漸忘記了何傑這個名字，好像他隻是白卉生命中的一道光亮，或者一片落葉，已經漸漸消失漸漸遠離，漸漸被淡忘。

奇怪的是，在北戴河期間，何傑再也未曾遇到過迪裏拜。

北戴河之旅後不久，王舜又來看望了一次她倆，看到何傑的生活基本已經步入正軌，就說要帶“白卉”出國一次，做一套全身檢查，看康複效果如何。

但上了私人飛機後不久，接過王舜遞來的飲料，喝了兩口，她就沉沉睡去。

等到何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獨自被囚禁在一個整潔的小屋子裏，連雙手都被手銬銬在了床頭。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腹部被棉被蓋著，不過好在迪裏拜送給她的那個護身符還懸掛在脖子上。

看看屋裏的陳設，她忽然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種感覺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但今天才意識到那可能並非夢境。

她清晰記得那場奇怪的夢境，夢裏她遭遇了車禍，然後被救護人員置於擔架送上了救護車，之後昏迷中被送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在那裏接受手術後，又乘私人飛機輾轉來到了一個位於山間密林深處的洞穴中。

那座內部很寬大的地下溶洞中，居然別有洞天。她被安置於一個類似於透明玻璃浴缸的容器中，有一種奇特的液體充滿了浴缸，這種液體甚至於可以在其中呼吸。然後她沉溺於其中昏昏睡去，直到在一間整潔的小病房中蘇醒。

蘇醒的她周身幾乎不能動彈，但當一位高個兒醫生忙碌的時候，她轉動眼珠，無意間發現屋子的天花板上居然棲息著一個長翅膀的小人兒。

天啊，難道自己是來到了天堂？

當再次從這個夢裏醒來時，她發現自己的脖頸和頭部已經微微能動彈了，而且是在北京王舜所開設的整形醫院的病房裏，之後發生的一切就是前麵所遇到的。

那麼，這次又會發生什麼呢？

沒過多久，王舜推門進來後幫她打開了手銬。

“為什麼要拷著我？”何傑問道：“怕我逃走？”

王舜搖了搖頭，笑了笑：“怕你傷害自己。”

“是害怕我亂翻亂動吧？”何傑問道，“我要在這裏待多久？”

“得一段時間，”王舜說：“現在還不能確定。”

查看了連接到何傑身上醫療設備的參數後，王舜沒有再鎖上手銬，隻是叮囑她不要在樓道裏到處亂跑，因為這裏是生物工程實驗室，會有毒蛇等危險品。

王舜走後，何傑起身穿上拖鞋，推開門探了探頭，發現走廊裏空無一人，於是想到外麵走走。沿著走廊來回轉悠了一會兒，她才發現這組建築居然位於一座巨大的溶洞大廳之中，溶洞大概有十層樓高，實驗室則有三層樓高，可能還有地下室。取電采暖等大概是利用地熱，通風則采取中央空調。

走到走廊盡頭，她發現居然還有一部小電梯。乘電梯一層層看，才發現頂樓盡頭的一間屋子裏似乎隱隱發出光亮。走過去，推開屋子，才發現光亮來自於屋內加溫加濕係統的指示燈。何傑環顧四周，驚訝地發現溶洞中的這間實驗室簡直宛若屠場，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消毒液以及所飼養實驗動物體臭的混合氣味，令人欲嘔。“工”字形擺放的多層長木架上滿滿當當擱置著透明的玻璃器皿，裏麵容納的是心肝肺等器官，不清楚是人體器官還是動物的，也不清楚是標本還是活體。房間裏有單獨空調，因此溫度很低，應該在10攝氏度以下，再加上觸目驚心，光腿穿裙子的白卉不禁覺得有些寒意凜然。

實驗室盡頭擺放的一堆獸籠裏，飼養著各種實驗動物，小到白鼠，大到隻能長到十公斤左右的版納微型豬以及幾隻恒河猴。

但遠遠看去，這些實驗動物似乎都有些畸形，有些長著三四個耳朵，有些背上長著怪模怪樣的肉瘤，還有些比如恒河猴居然三頭六臂……

何傑好奇地靠近這些實驗動物，想要仔細觀察，才發現這些小動物居然都很怕人，眼見有人靠近，立刻龜縮在籠舍角落裏不停哆嗦，再定睛細看，何傑差點兒嘔吐出來。原來，這些小動物並非畸形，而是身上都長著一些奇怪的器官，比如小白鼠的身上居然長著一隻人耳，版納微型豬的身上不但有人耳，還有人的頭皮，至於三頭六臂的恒河猴，其中多餘的手臂居然類似於人類嬰兒，頭顱也一樣。看著恒河猴的六隻小眼睛緊張地盯著自己，三頭六臂的軀幹由於緊張而像章魚般四處揮舞，何傑禁不住又有些欲嘔。

她轉回身，想要離開，忽然想起來自己其實也是這樣一個被拚合的怪物，為了保存一個來自於未來女性生物機器人的軀體，為了降服她的靈魂而誕生，不禁有些感傷起來。

正在思忖著，她忽然聽到門閂響了。抬起頭，王舜已走了進來。

“這是你的實驗室？”何傑平靜心情，假做毫不見怪地隨口問道。

王舜點了點頭：“是我的器官儲備庫。”

此刻，何傑才留意到木架上每一個玻璃器皿居然都連接著電源，還在不停運轉，應該是供氧設備。

“它們都是活的？”何傑問道。

王舜點了點頭，走到最近的一個木架旁，仔細看看瓶中的大概是肝臟，說道：“如果是死的，它們一文不值，唯因是活體，才會價格不菲。”

何傑轉回頭來，指了指屋子盡頭的獸籠：“從它們身上摘取的？”

王舜搖了搖頭：“從一些瀕死之人身上。”

“他們自願捐獻遺體給你？”何傑納悶地問道。

王舜沒有正麵回答，隻是搖搖頭：“當人類腦死亡之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器官還是活的。采取一些醫療急救技術，器官可以再次恢複功能，而活體器官在移植後，依然可以工作很多年。”

何傑忽然覺得陣陣反胃，忍不住幹嘔了一聲。

王舜回頭看看她，遞給她一張麵巾紙：“雖然有些令人反胃，但是，這間屋子裏的一切，市價應在十億美元以上。”

“黑市價？”何傑又問道。

王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為了方便，這座器官庫原先位於我就讀大學附近租居的一間鬼宅，但是不知為何，被人察覺後報了警，雖說轉移及時，但還是有人開始查我的公司。於是我又轉移到這裏山下一座郊區農家小院的地下室中，又被人闖入後報了警，無奈之下，我才將器官庫移至這裏，雖然這裏荒無人煙，交通很不便，但相信不會再有人來驚擾了……”

“不會再有人驚擾了？”何傑略帶驚詫地問道。

王舜點了點頭：“這裏很少有人來，因為附近山中有郊狼。不過，由於器官存儲運輸時間長，移植存活率會很低，我也正在尋找新的合適地點……”

一邊說著，他一路查看著，關掉一些已無存活特征器官的供氧，戴上清潔手套，取出後丟在屋角幾個籠中，那裏有幾隻已不能吠叫的小柴犬開始蜂擁趕來，大快朵頤起來。

“這些就是這裏的秘密”王舜回頭看看何傑：“你已經看到了你想看的，也了解了你想知道的，還有什麼問題嗎？”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何傑已經難以抑製地欲嘔，她低頭掩麵繞過王舜，推門而去了。

走出實驗室，她匆匆趕回自己的住所。但奇怪的是，王舜卻並沒有再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