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走投無路的我想到了,起碼我還有這具身體。
我撥打了廁所門上地下黑醫的電話,
主動地走進了那間充滿血腥氣、肮臟的小診所。
以防慕雪做傻事,我捏著她的耳朵耳提麵命,
絕對不能輕信廁所上那些小廣告。
可是到了我自己身上才發現,
那竟然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起碼,這隻會傷害我自己,
用傷害別人的方式換錢的事情,我也做不出來。
我躺在冰冷的手術台上,等待著他們取走我的內臟。
可黑診所為了省錢,給我打的麻藥是偽劣產品,
手術做到一半,我竟然醒了過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取走我的肝、我的腎,抽走我的血,把我的身體變成一個巨大的空洞。
可是這還不夠,醫生遺憾地和我說,這些恐怕還是湊不到一百萬。
但是有個好事,我的眼角膜正好和一個有錢人的需求匹配,
如果我願意把眼角膜一起賣了,可以給我一百萬。
作為一個畫家來說,眼睛幾乎是我職業生命的全部。
失去了一隻手,我可以用另一隻手來畫,
失去了手,我還可以想辦法用腳、用嘴去畫。
就算失去了這些內臟,我還可以好好調養身體,說不定還能活久一點。
可是,失去了眼角膜,我就再也沒法拿起畫筆了。
我躺在床上,一行清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好。你們動手吧。”
比起再也無法看見畫裏五彩斑斕的顏色,我更害怕看見慕雪的眼淚和失望的眼神。
隻要她能夠展翅翱翔,
哪怕用我的翅膀換也無所謂。
手術做完後,我成了一個瞎子。
哦,還是一個五臟缺了六腑的瞎子。
我摸索回了我們的出租屋,一路上因為不習慣黑色的世界,走得很艱難。
慕雪人還躺在醫院裏,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
我在家裏找到錄音機,給她留下了一張磁帶,
因為眼睛瞎了,所以我隻能用錄音的方式。
我在錄音裏滔滔不絕地訴說著我的抱怨,我的厭煩,我說她太讓我失望了,不想被她拖累,年紀輕輕就要背上幾百萬的負債,表現出已經膩了她許久的樣子。
關上錄音機,我痛哭出聲,草草縫合的傷口也開始劇痛,
可是我空蕩蕩的眼睛竟然流不出眼淚。
我心疼我的妻,等她醒來發現我不在身邊,回到家發現這個錄音,該多麼的難過啊。
可是,我已經是個殘缺的人了,我甚至再也無法畫畫,
缺了那麼多內臟,想必也活不了幾年了,何必拖累人家的大好人生?
與其讓她這麼好的女孩和我一個廢人在一起,
還不如讓她恨我。
我把一百萬用匿名的賬戶打給了她,離開了這個城市。
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想過,會再出現在她的麵前。
除了我們的定情信物——一個素銀圈戒指,我什麼都沒有拿走,
所以我身無分文,隻能沿街乞討。
我還知道不打擾她,用最後的一點錢買了去隔壁省的車票,
本來想著能活一天是一天,結果在乞討的時候遇見了我的小弟果果。
果果和我一樣,也是沒有人要的殘廢,
他得了先天性心臟病,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病發,所以被家裏人拋棄了。
在別人毆打我這個瞎子的時候,也隻有他願意站出來替我說話,
雖然最後我們兩個人都被打了,但我也認下了這個弟弟。
三天前,果果和我在撿垃圾的時候,不小心暈倒了。
我給他送到醫院,醫生說,他是先天性心臟病發作了,如果要治療,需要一百萬做人工心臟。
醫生還說,我的身體因為虧空太過,又一直沒有休養,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最多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果果躺在病床上,麵色慘白,還衝著我笑:
“沒關係,哥哥,果果要去天上當小天使啦。”
我空蕩的眼眶裏竟然感覺到了熱意。
我說:“哥哥一定會弄到一百萬,你別怕。”
所以,為了果果,我明天就要去慕氏集團給慕雪和安子衡當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