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非晚僵在了原地。
足足半刻,才舉起枯瘦的手拉他,顫聲問道。
“這些都是你授意他們做的?”
他幽深的眸子凝視著遲非晚,冷聲道:“你爹貪汙朝廷科舉修繕款。”
貪汙?
江南遭遇了百年難遇的洪水,無數寒門學子流離失所,詩詞論賦被毀。
遲父立刻上書朝廷,請求撥款修繕學堂和驛站,隻為寒門學子有片刻棲身之所。
還將家裏的田地、鋪子,還有遲母的嫁妝都變賣了。
這些宋徑雲再清楚不過!
遲非晚雙肩顫動,胸腔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箍住。
腳步踉蹌,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瞳孔急劇緊縮。
“半年前桑家倒賣情報給敵國,聖上下旨誅殺男丁,女眷充當官妓。”
“你可以為了桑晚榆,在金鑾殿跪三天三夜為她求情,求聖上從輕發落。”
“為何到我這了,竟不願幫我說一句話?”
最後幾個字,遲非晚的聲音都破了音。
宋徑雲淡漠睨著她:“你放心,你早就不是遲府的人了。”
“遲府就算是株連九族,也不會有你。”
遲非晚渾身發顫,聽著宋徑雲話裏的意思。
眼眸猩紅,破天荒逆了宋徑雲的意思。
“求求你了,放過我爹娘吧!他們年紀大了,經不起詔獄之苦啊!”
“你要抓就抓我,要殺要剮……”
聽聞最後四個字,宋徑雲心莫名一抽,拽著她交給身旁的錦衣衛。
“送她回家。”
家?
她還有家嗎?
顧硯死了,孩沒了,就連娘家也被滿門抄斬……
遲非晚拚命掙紮,含著血淚嘶喊。
“宋徑雲,那是我僅剩的家人……”
宋徑雲身形一頓,卻還是沒有停下。
遲非晚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掩進血色般赤紅的府門中。
這一夜,遲府的哭喊震響整個京城。
宋府。
大夫麵色堪憂,沉聲道。
“遲通房,當務之急是好好休養,別再急火攻心了。”
“否則,活不過這兩日了……”
遲非晚眼睫一顫,失神地望著窗外。
若是這世間僅剩她孑然一人,活再久又有什麼意思?
強撐虛弱的身子,還是踏出了宋府的大門。
跌跌撞撞跪在了各處遲父同僚的家門口。
可世態炎涼,那些看著她長大的世家叔伯們,沒有一個雪中送炭。
要麼避之唯恐不及,要麼“好心”勸她,安心伺候宋徑雲。
留在宋府做遲通房。
遲非晚臉上血色盡失,整個人仿佛被冰水從頭到尾澆個濕透,心也涼得徹底。
她一咬牙,將身上珠釵盡數取下,朝當鋪走去。
……
北鎮撫司詔獄。
遲非晚把銀錢盡數塞給錦衣衛千戶。
跪在詔獄門口,直至雙膝都磕破了,才求來一個看望父親的機會。
她提起裙擺往詔獄深處跑去。
遠遠地,便聽宋徑雲陰森冷厲的聲音在詔獄深處響起。
“遲大人,你死到臨頭了,還惦記著你那毒婦般的女兒。”
“實話告訴你吧,等我把你女兒玩夠了,我就會送她去當軍妓,任人擺布。”
“指不定你昔日的同僚還會光顧,照料她。”
遲大人怒發衝冠,胸口劇烈起伏。
“宋徑雲,你這個白眼狼,你不得好死。”
“我真是瞎了眼了……才將女兒嫁給你……”
說到最後,遲父呼吸愈發急促,漸漸喘氣不上。
遲非晚全身倏然繃緊。
遲父患有心疾,隻要情緒激動便會呼吸不暢,甚至危及性命!
汗珠夾雜淚珠不斷滾落,遲非晚加快腳步,隻恨不能再快一點!
忽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傳來。
遲非晚終於奔至牢房前,白著臉喊:“爹!”
遲父倒在地上,聽到聲響,用盡力氣朝遲非晚的方向伸出手。
可兩人的手還沒觸碰,遲父的手便垂了下去,胸膛再沒了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