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守門,後半夜虞京儀靠著門板睡了個昏天黑地。
還是有人過來送食材推門給她弄醒的。
無視莊子裏其他人的打量的視線和議論,她吃過飯又給齊晏熬了藥,小反派很乖,安安靜靜地呆在屋子裏,什麼也不幹,就坐在窗戶邊上看著外頭,像是在發呆。
這樣下去,本就不活潑的孩子豈不是要成自閉症了?
可是她能出門,卻不能帶齊晏出去。
虞京儀暫時沒個頭緒,但為了不讓人懷疑,她還是揣上孟婆子的全部家當,獨自一人出了門,直奔最近的鎮上去,畢竟孟婆子之前幾乎每隔幾天就要跑出去賭錢。
她自然不賭錢,而是在鎮上逛了起來,偶爾遇到幾個熟人,打著哈哈就混過去了。
自己和齊晏自然不能一直留在莊子裏坐以待斃,可該如何帶著他全身而退呢?
不說莊子上每時每刻都有人在,就連齊晏現在也不一定會信任自己。
沒有錢也是寸步難行,虞京儀有些發愁。
說來說去,還是得刷刷好感。
當下,給小反派帶點什麼東西回去解悶好呢?
視線裏忽然出現一間書鋪。
對啊!小反派將來不是狀元嗎?那他肯定和現代的熊孩子不一樣,他肯定愛看書!
虞京儀高興地走進去,引起書鋪裏不少人的注視。
很快,她就發現了個大問題!
雖然她有孟婆子的記憶,但是孟婆子不識字啊!
她看向旁邊正在挑書的一個書生,“那、那個公子請問一下,能否推薦一本可以給七歲小孩子看的書啊?”
這個人倒挺好說話的,“七歲?你家孫子可啟蒙了?讀到哪些書了?”
“我不知道啊,但他很聰明的,該學的應該都會。”虞京儀打著包票道。
殊不知她的反應在外人看來,就是對自己金孫的無底線自信。
那書生搖搖頭,邊說邊給她挑了三本:“這幾個都不錯,原版都是幾兩銀子一本,建議你買手抄本,會便宜很多。”
虞京儀表示學到了,抱著他挑的三本書去結賬,一聽果然很便宜,想著再多買幾本。
可是好心的書生已經離開了,掌櫃的沉迷看書,頭都不抬。
於是她隻好走到書生之前挑出這三本書的地方,瞅著上頭的名字,又挑了兩本看上去應該不難的。
結完賬後,孟婆子的私房錢還剩一兩多,她又去買了點東西,估摸著時間差不多,就返回莊子了。
齊晏仍是坐在窗戶那發呆,食指卻好像在矮案上畫些什麼。
虞京儀進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神遊,他下意識地飛快蜷起了手指,轉頭看去,第一感覺是:孟婆怎麼出去一趟更胖了許多?
緊接著就見他眼中“胖了”的孟婆跟藏著什麼寶貝似的笑著過來,還壓低了聲音道:
“小齊晏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齊晏心生怪異,但難免有些好奇。
虞京儀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攤開後放在他麵前。
“我見莊上的夥食沒什麼油水,你還在長身體,這是肉包子,再多我也帶不下了,兩個夠吃嗎?”
指尖被染上熱氣的油紙碰了一下,齊晏眨著眼睛疑惑地看著她。
她沒有注意到,而是繼續從懷裏又掏出幾本書來。
齊晏本就明亮的眼睛閃了一下,終於主動開口問:
“這也是......買給我的?”
“當然,我又不識字,但你得好好學習,將來去考狀元!”
齊晏身子一滯,他從未用過這麼粗糙簡陋的書本,更是許久沒聽人和他說起自己將來的前程。
也是,現在哪還有人會關心他的未來呢?
這又是孟婆的真話嗎?
虞京儀看他沒反應,催道:“你看看這些書看得懂不,我找人幫忙選的。”
他低頭一連指了三本,恰好是那書生挑的,“這幾本我都看完了。”
“......看完了不代表就不會忘,溫故而知新嘛。”虞京儀有些尷尬道,“那另外兩本呢?”
“這本是《周易》,這本是曲譜。”
虞京儀有些尷尬,她是不識這裏的字,但是學習還是很好的,知道周易是本講卜筮籌數的書,科舉考試不考;曲譜就更不用說了。
“那我改日給你重新買,你有要的可以直接和我說。”
“不必。”齊晏坐得端端正正,繃著一張小臉故作老成的樣子很是可愛。
他猶豫了一下,竟然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這本我也能看。”
說罷,他便自顧自地翻開《周易》看了起來,好像很迫不及待。
那笑容轉瞬即逝,但虞京儀確實看見了,心裏一陣高興,看來他真的愛看書。
還有點欣慰呢。
虞京儀想著,偏頭一瞅那書上的字,眼都花了。
“你看得懂?”她隨手指了一句自己能猜出幾個字的話,“這句是什麼意思?”
“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一板一眼的語氣已有點小學究的意味了,“有才德的君子整天都勤勉努力,夜裏也會警惕提防,但最終不會有災難。”
看一眼就知道意思,不愧是未來六元及第獨一人啊。
虞京儀正想著,忽然發現他歪著頭看過來,眼睛裏是驕傲又渴求誇獎的光芒,好似一隻在等著人撫摸的狗狗。
可齊晏想到現在無人會像祖父和母親那般誇自己了,怎麼能在孟婆麵前露出這種表情呢?那光芒又瞬間消失。
虞京儀發現了他的失落和懊惱,下意識想摸摸他的腦袋。
結果手剛抬起來,看見他油嘰嘰的頭發,頓時僵在空中。
還是算了吧,下次一定。
“真厲害。”虞京儀半真心、半奉承地誇了一句,轉移話題,“為感謝你教我,我幫你洗頭發好不好?”
他放下書迫不及待地說:“好。”
說完又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
他真的很想洗頭發了,可是孟婆不提,他不敢主動開口。
“行,我去拎兩桶水來放著,太陽這麼大,一會兒就曬熱了。”
“我也去。”
“別,你先吃包子。”
齊晏小口小口咬著肉包子,目光不由得落到那幾本書上。
——祖父,娘親,宴兒好想你們啊。
——這些書宴兒都還記得,你們出現誇一誇宴兒好不好?
啪嗒一滴淚落在包子上,他如夢初醒,飛快地將眼淚擦幹,收起了所有情緒,隻有眼眶微紅。
獨處時,他臉上沒有絲毫稚氣,若不是身量還小,五官未開,不說話時氣質猶如一個大人。
他咬包子時很用力,白色的皮上留下牙印,並不好吃,皮厚肉少,但他必須吃。
“嗬。”他莫名輕笑了一聲。
不知道孟婆在耍什麼把戲,一個不識字的婆子張口就是“溫故而知新”?
在自己念出她指的那句話時,分明看見她眼中露出驚訝與肯定,這說明她就是認識的。
齊晏討厭她哄孩子似的語氣和神情,尤其討厭她的眼神,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好像看透了自己悲慘的人生,並高高在上地憐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