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氣鼓鼓地坐在那兒,手上不停地忙活,正繡著一件衣衫。
喬明月瞧著青枝這副模樣,思緒忽然間飄遠,有那麼一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上輩子。
自己剛嫁入那破落的季家時,日子過得極為窘迫。
帶去的錢沒幾日就被季瀾清的家人揮霍得一幹二淨,就連自己貼身帶著的衣衫,竟也被季瀾清的弟弟偷偷拿去變賣,以至於最後連件換洗的衣物都沒給自己留下。
在那段日子裏,每到夜晚,青枝也是像此刻這般,安靜地坐在小椅子上,就著清冷的月光,一針一線地給自己做衣衫,保住她最後的體麵。
“青枝,我也不缺衣服,你沒必要給我做。”
青枝咬斷線頭,
“小姐,給你的衣衫料子都是二小姐挑剩下的,全都老氣死板。小姐在這花一樣的年紀怎麼能穿這樣的衣服?”
老氣死板?
喬明月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暗紫的衣衫,看起來是不太適合她這個年紀穿。
或許是上輩子經曆的太多,一回來,看到這衣衫倒也覺得合適。
“是呀,小姐,你本就看起來成熟穩重,若是再穿這樣的衣服,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早就成了別人家的主母了。”
喬明月輕點青枝的鼻頭,
“你這丫頭什麼話都敢往外頭說,不過這衣服你還是別做了,我們去外頭買上一些。”
“啥?”
青枝放下了手中的針線,但很快又拿了起來,
“小姐,你還是把你那些銀子收起來,以後等你出嫁了,也不會讓夫家看輕了。”
喬明月想起來了,自己手上之所以有這麼多的現銀,也是因為她看出來了喬家的父母不會為她準備豐厚的嫁妝。
於是小小年紀的就想著自己給自己攢上一些,免得以後到了夫家受人輕視。
可以想到自己上輩子嫁給季清瀾,季家倒是窮苦,連一間可以遮風擋雨的屋子都沒有。
自己帶了這麼多的銀子過去,本應該被他們盼著的。但最後呢?
“不,帶到夫家去以後也不知道會便宜了誰。還不如我自己花了好。”
喬明月當即就拉著青枝出去選衣衫。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倒黴。
竟然在成衣鋪子裏麵再一次看到了喬明曦。
和喬明月這邊孤零零的隻有一個丫鬟青枝不同。
喬明曦身邊圍著一群小姐。
“明曦,聽說你又做了一幅新的畫作,你真的好厲害,我爹娘都說讓我跟你多學學。”
“這可學不來,我天賦好,隨便畫畫就能被人誇讚。”
喬明曦高昂著腦袋,居然沒有察覺到周圍那一群富家小姐的臉色都變了。
喬明月看到這一幕,笑了。
怪不得上輩子到了後來,喬明曦沒有拿到自己的畫作都不願意出門了、
就這麼一張嘴,真是得罪人。
喬明月搖搖頭,想要避開喬明曦。
但喬明曦眼尖看到了喬明月,她立刻走到了喬明月麵前,壓低聲音問道,
“你出來幹什麼?”
喬明曦看到喬明月出現很不高興,擔心喬明月是來搶自己風頭的,
“不要說那些不該說的話,這畫就是我拿出來的。”
喬明曦快速的叮囑了幾句。
跟在喬明曦身邊的富家小姐也走了上來。
在看清喬明月容顏的時候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喬明月的樣子,實在是好看。
膚白如雪,墨發如瀑,五官精致小巧。
“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之前怎麼沒有見到過你?”
一位富家小姐立刻上前和喬明月攀岩起來。
喬明曦擔心喬明月亂說話,搶在喬明月開口之前說,
“這一位就是我的姐姐。”
喬明月的姐姐?
就是那一位喜歡偷竊,出門逛街不給錢,調戲良家男子的喬大小姐。
眾人原本靠近喬明月的步子都頓了頓,看向喬明月的目光也從心上變成了嫌惡。
好好一個富家小姐喜歡什麼不好偏偏喜歡偷盜,還喜歡調戲男子。
直接讓她們邊城閨秀的名聲都壞了。
“明曦,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一個富家小姐拽著喬明月的衣袖就示意她趕緊離開此處。
看向喬明月的眼裏全是嫌惡。
喬明曦麵上先是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可轉瞬就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憂心忡忡的模樣。
“姐姐,你怎麼出來了?之前爹娘不是讓你不要出來了,喬家......喬家還是......”說著,她眼眶泛紅,聲音竟也哽咽起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青枝在一旁瞧著,見喬明曦這般惺惺作態,恨不能立刻衝上前撕了她。
喬明月卻眼疾手快,攔住了衝動的青枝。
她嘴角噙著一抹溫婉的笑意,看向喬明曦,柔聲道:“妹妹若是有話要說,倒不如說個明白,爹娘何時不讓我出來了?”
喬父喬母向來要臉,自然不會當著喬明月的麵直白地說出這話,頂多也就是平日裏言語間暗示暗示,可隻要沒真真切切把那層窗戶紙捅破,在喬明月看來,就等同於沒說。
喬明曦一時被噎住,張了張嘴,愣是沒說出半個字來。
喬明曦身旁的富家小姐卻按捺不住了,滿臉嫌棄地開口:“明曦是好心不點破你的嘴臉,明曦的名聲都被你牽連了。”
青枝一聽這話,徹底怒了,不管不顧地就要往前衝,喬明月剛要再次阻攔,就聽得一聲中氣十足、彪悍至極的怒吼:“謝嬌,幾天不打你你是皮癢了吧!”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位身著鮮豔紅衣的明媚女子大步走來。
謝嬌瞧見來人,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脖子,臉上露出些許畏懼,囁嚅道:“謝錦珠,你怎麼會在這?”
那紅衣女子——謝錦珠,柳眉一揚,下巴微抬,毫不客氣地回道:“怎麼,這馬路是你家的?”
之前還圍在喬明曦身邊,對著喬明月指指點點、滿臉不屑的富家小姐們,瞬間將目光從喬明月身上移開,齊刷刷地聚焦到了新樂子——謝錦珠和謝嬌兩人身上。
喬明月聽到“謝嬌”和“謝錦珠”這兩個名字,上輩子的諸多記憶紛至遝來。
在這偏遠卻又臥虎藏龍的邊城,謝家的風光可是遠超喬家。
謝家能有今日地位,靠的便是早年迎娶了一位京城官員的庶女。
雖說那官員在京城權貴雲集之地不算什麼大人物,可擱在這地處邊關的小城,那簡直就是能呼風喚雨的存在。
隻可惜,那位庶女福薄,早早離世,獨留下一個女兒,也就是如今的謝錦珠。
而謝嬌,則是謝家後來為了傳宗接代,另娶的女子所生。
謝家一心想要維係與京城的那點稀薄聯係,因而對謝錦珠格外優待,捧在掌心。
謝嬌的母親也是熬了好些年,等兒子長大成人,才勉強被抬成繼室。
雖說謝錦珠表麵上過得風光無限,可在外頭的名聲,卻也沒比喬明月好到哪兒去。
什麼刁蠻任性、不敬母親、欺辱弟妹、頂撞父親之類的傳言,一樁樁、一件件,要是沒有她已逝母親的名頭壓著,按這小城嚴苛的規矩,怕是早就被拖出去浸豬籠了。
當然靠著她的好母親,謝家對謝錦珠謝錦珠還是一如既往,隻可惜,終歸是逝去之人,又能護著謝錦珠多久。
最起碼,喬明月所知道的前世,謝錦珠的下場也頗為淒慘。
喬明月上輩子並未曾與謝錦珠謀麵,可如今瞧著眼前這個紅衣烈烈、明媚張揚的女子,她總覺得謝錦珠並不是傳聞中那般的人。
反觀謝嬌,打從謝錦珠一出現,眼神就慌亂地躲閃起來,這般心虛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定有貓膩。
隻可惜,這世間之人大多看重名聲,即便謝嬌的心虛與不對勁已然明明白白地擺在眾人眼前,可那些富家小姐們卻依舊更樂意站在謝錦珠的對立麵,選擇相信她才是那個“惡人”。
就如同之前她們不分青紅皂白地針對喬明月一般,僅僅因為喬明曦平日裏的偽裝和幾句挑撥,便對喬明月惡語相向。
而論起人緣,比起喬明曦,謝嬌顯然要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