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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深深竹笛深深
黃誌清

探秘硯池村

家風家訓,是一份珍貴的精神遺產,它影響著家族成員的性格乃至整個家族的命運。

—題記

軸人徐繼如

二十五年前,我在東安縣泰古鎮潭頭小學當老師的時候,徐繼如是我的領導,他是學校副校長。

徐繼如在學校人緣關係不太好,主要他不苟言笑,性格很軸,做事特別較真。那一年,縣教育局抓輟學學生跟蹤勸返工作。當時潭頭村經濟條件並不富裕,不少學生家長外出打工,其子女的教育則無暇顧及,全校共有輟學生十二名。學校把勸返任務分給每個教師,我也分了一個叫徐長勇的學生。我去他家家訪時,徐長勇已經去縣城擦皮鞋了,隻有他老邁的祖母在家。徐長勇輟學的原因是打架,上學期將一名學生砍傷了,縫了十七針,家長賠了三萬塊錢才了結此事。我去縣城農貿市場找到正在賣腐竹的徐長勇的父親,他父親說:“要他去上學可以,今後他在學校犯了事,一律由學校承擔。”我回來向校長彙報,校長說:“這孩子生性頑劣,好勇鬥狠,是學校的一個禍害,不上學也罷。”後來,校長叫我填了張表,說徐長勇隨父親去外地上學了,這事就了結了。

幾天後,徐繼如找到我,說徐長勇根本沒在縣城上學,指責我弄虛作假。徐繼如個頭不高,但眉毛很長,眼睛不大,但目光如炬。我不敢和他對視,他那雙深邃的眼睛似乎要將人吞噬,我隻好低著頭講了學生家長的意思,說學校不可能替學生犯事買單,隻好先這樣處理了。

“每個輟學兒童都有這樣或那樣的情況,如果都像你這樣做工作,那將有大量的學生輟學。”徐繼如平常就很嚴肅,此時他憤怒地盯著我,像一隻咆哮的獅子。

“我請示了校長,這是校長的意見。”我被他的表情嚇到了,隻好搬出校長來。

後來,徐繼如找到校長,要求重新將徐長勇納入勸返對象。校長說:“徐長勇是害群之馬,這個學期有五六個學生轉到中心小學就讀去了,就怕有一天遭他砍了,他父親不讓他讀豈不更好?”徐繼如據理力爭,說:“徐長勇才九歲,他不懂事,我們學校不能貿然將他推向社會,否則他一輩子就毀了!”校長無奈,隻好召開校務會研究這事,大家一致同意校長的意見,說徐長勇輟學,那是學校之幸。校長瞥了徐繼如一眼,聳聳肩,兩手一撒,意思是這可是集體的意見。

“如果你們再執迷不悟,那我隻好向縣教育局舉報了。”徐繼如甩出殺手鐧,他知道縣教育局正在抓弄虛作假的典型。

“好,好,你厲害!那徐長勇的勸返工作就由你來負責!”校長愕然,他沒想到徐繼如會公然與整個學校為敵,說完氣咻咻地跑了。

從那時起,大家私底下稱徐繼如為軸人。

過了兩天,徐長勇真的上學來了。有人告訴我,是徐繼如拍胸保證,今後徐長勇在學校犯了事,全部由他負責,徐長勇的父親才同意他來上學的。

巧的是,後來徐長勇成為我的學生。剛好有一個女老師的丈夫病了,校長就讓我接替她當班主任。我忐忑不安地上任了,因為我自己還是個大孩子,根本不知道如何管理學生,好比剛學剃頭便遇上了絡腮胡子。得知徐長勇是我的學生,我更是膽戰心驚。

徐長勇瘦小的個子,穿著一套永遠不合身的衣服,據說是村上人捐的。我對徐長勇印象還不錯,成績中上,能完成作業,隻是性格有些內向,不多說話。如果不是做過他的輟學勸返工作,我很難將“問題學生”與他聯係在一起。但不久,他惡習難改,將剛轉學過來的同學吳興砍了。

吳興是一名留守兒童,剛轉學到外婆家上學,他不知道徐長勇砍人的曆史,老是嘲諷他的穿戴,說他像個叫花子。有一次吳興借了徐長勇的橡皮擦,事後弄丟了,徐長勇向他要,吳興耍賴,說他沒借。徐長勇一氣之下將吳興的作業本撕掉了,吳興仗著人高馬大,將徐長勇按在地上打了一頓。下課後,徐長勇仍追著吳興要橡皮擦,吳興一把將徐長勇掀翻在地上,罵罵咧咧道:“賣X個崽,你再囉唆我要活埋你!”“你賣X個崽!”徐長勇跳起來反罵道。吳興捶了徐長勇一拳,像機關槍似的罵道:“賣X個崽!賣X個崽……”

吳興不知道他挑戰了徐長勇的底線,他最恨人罵他賣X個崽,因為他母親跟個有錢男人跑了,上學期他將人砍了,也是人家罵他賣X個崽。第二天,他將一把砍柴刀偷偷塞進書包,課間時間趁吳興不注意,朝他手臂上猛砍。我聽到吳興殺豬般的吼聲,趕緊從教室裏躥出來,搶掉徐長勇手上的砍柴刀。我沒想到徐長勇出手這麼狠,如果我不出來,他甚至會砍斷吳興的手。

吳興住院交了五千元押金,是徐繼如墊付的。有一天,我在辦公室改作業,徐繼如把我拉到操場上,不好意思地對我說,能否借他三千塊錢?他低眉順眼的,我第一次看見他卑微的眼神。我問他是不是吳興出院還要交錢?他說是的,他說他答應的事絕不食言。他向我保證,下個月一定還我。

第二天一早,我去銀行取了三千塊錢,把徐繼如叫到我房間,將錢給了他。他口噴吐沫,將錢認真數了兩遍,然後將事先寫好的一張借據給我。我不肯要借據,他硬將借據塞入我口袋中,說,借錢立借據,天經地義。他將錢揣入懷中,對我鞠躬又作揖,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那一刻,徐繼如不高的個頭在我眼前高大了許多,知識分子最看重臉麵,不是誰都願求人的,更何況他是為他人的事求人。

徐繼如言而有信,第二個月果然將錢還給了我。我有點納悶,還沒到發工資時間,徐繼如哪來的錢呢?幾天後,徐繼如的媳婦鬧到學校來了,將他的臉抓花了,原來徐繼如將他女兒買給母親的一個金鐲子給賣了。他媳婦坐在辦公室地上號啕大哭:“你個沒良心的,跟你結婚三十多年,冇買一項東西給我,女兒買給我的鐲子你卻賣掉了,你今天不將鐲子給贖回來,我和你拚了。”徐繼如嗡聲道:“我打麻將輸了,拿什麼贖?”他媳婦一愣,質問道:“你什麼時間學會賭博了?你肯定給哪個狐狸精去了!”徐繼如堅持道:“就是打麻將輸了。”他媳婦在學校鬧了一上午,徐繼如就是不承認給吳興交了醫藥費。

眾人都知道徐繼如幫吳興交了醫藥費,他們都在看他的笑話,誰讓你逞能?這徐長勇家長都不讓讀,輟學就輟學了,你充什麼大尾巴狼,硬要拍胸擔保,弄得自己裏外不是人。

徐繼如的媳婦在學校鬧了三天,硬要他交出狐狸精,後來心臟病複發,直接送縣醫院去了。

我把徐長勇找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說:“徐校長為了幫吳興交醫藥費,把家裏的金鐲子都賣了,自己臉上被抓花了,老婆也氣病了。你以後千萬不能再出事了,徐校長家再沒有金鐲子可賣了。有什麼事跟老師說,老師幫你解決,不要動不動就砍人。要是人砍壞了,人一輩子就毀了,你自己一輩子也毀了。”我看到徐長勇眼睛裏噙著淚水,桀驁不馴的臉上有了歉意。

一個星期後,徐繼如上班來了,我見他憔悴了許多。

“你何苦呢?和你老婆說實話不就得了。”我覺得徐繼如沒有必要背上外麵有女人的黑鍋。

“這事隻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咽,如果說了,我老婆肯定要找徐長勇爸爸要錢,徐長勇爸爸除了揍他一頓,錢是不會出的,徐長勇可能麵臨再次輟學的局麵,這不前功盡棄嗎?”徐繼如說。

“都說徐長勇是個‘問題學生’,你何必要為他擔保呢?還不惜得罪校長。”我不解,問他。

“我們硯池村先祖弘遠公有一句遺言,不管日子多困難,將來每房至少得有一人讀書。徐長勇這孩子從小缺少母愛,性格內向,有暴力傾向,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但本質不壞,稍加調養,還是個好孩子。我不能看著他毀了,我希望他用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這是弘遠公對我們硯池後人的要求。”徐繼如說著,那雙深邃的眼睛裏閃耀著動人的光澤。

說來也怪,從那以後,徐長勇像換過一個人一樣,不再鬧事,成績迅速向前躥升。他的作文《我家硯池村》寫得不錯,我指導他修改了一下,推送其參加全縣作文比賽,榮獲二等獎。從此,他的學習熱情更高了,後來以優異成績考入泰古中學。

我很佩服徐繼如,或許因為他的堅持,硯池村少了一個擦鞋工,多了一個人才。

我上師範的時候就喜歡寫小說,參加工作後在省級報刊上發表了幾篇小說,在泰古鎮小有名氣,大家都叫我作家。在潭頭小學工作兩年後,我借調到泰古鎮組宣辦工作,在鎮上寫材料。期間,我在國家級雜誌上發表了一篇中篇小說,並獲了獎,讓我名聲大噪,縣政府把我作為人才調入縣文聯工作,這使我成為許多人豔羨的對象。

到縣文聯工作後,我發現自己很空,因為接觸不到什麼人,了解不到什麼事,作品大多是根據報刊上的新聞產生的靈感憑想象而寫的,沒什麼根基。有一天,徐繼如到縣文聯來看我,我很高興,中午請他到小東方酒店吃飯。小東方酒店不是很奢華,但菜品有特色,比較實惠。我知道徐繼如就好一口酒,於是要了一瓶十年四特,他七我三,兩人開懷暢飲。

徐繼如滿麵紅光地告訴我,徐長勇以泰古中學第一名的成績考入雄江中學,隻要堅持下去,將來考入全國前十名的大學不成問題。我說:“這都是你的功勞,看來,當時你的堅持是對的。”徐繼如說:“這也離不開你的教育和引導,他作文獲獎後激發了他的學習熱情。當然,最主要的功勞是弘遠公,他的至理名言至今在影響著我們硯池村。”

酒過三巡,徐繼如說:“其實今天來找你是想請你幫個忙。”我說:“隻要我能幫上的,你大膽說。”“我想請你以硯池村為背景寫篇小說,來宣傳我們硯池村。據我所知,我們硯池村有上百個教授,是名副其實的教授村。”徐繼如呷了口酒,說,“明年我就退休了,我想將硯池村的曆史文化整理出來,如果有你這個作家出手,那硯池村厚重的曆史文化必將以嶄新的麵貌展現在世人麵前。”“你說你們村有上百個教授?”我不敢相信,一個村有這麼多教授,這絕對不是偶然的現象。“這是我根據這些年來回村祭祖的人概算的,如果要統計,絕對不止一百個教授。”談起硯池村,徐繼如頓時眉飛色舞,臉上的表情豐富了許多,這與平常不苟言笑的他判若兩人。

就衝著硯池村一百個教授,我也要寫硯池村。我正愁手頭上沒有題材,於是答應徐繼如寫硯池村,或許硯池村的曆史人文就是一篇好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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