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海上繁華夢海上繁華夢
孫家振

第十三回

蕩子臨歧話別難美人布局迷魂易

話說杜少牧對幼安說要到四馬路買些零碎東西,明日好一早下船,卻一部東洋車如飛的到西薈芳巫楚雲家而去。豈知楚雲在天樂窩書場上未回,偏偏又有人來叫局,房間裏的阿娥姐〔催〕相幫趕快去轉去。少牧暗想來得很不湊巧,不如把局錢開消楚了,早些回去,何必在此呆等。因向阿娥姐說知,明日要動身回蘇,說不定何日再來,叫他到帳房裏去抄張局帳,一共有多少堂唱。那阿娥姐年紀三十多了,應酬客人甚是周到,並且又是一個老口,楚雲沒有回來,那裏肯抄了局帳放他出去?回說:“二少爺既然明日要回府去,我家先生立刻就回,且請寬坐片時,聽得他還有什麼說話要與你說。倘然你先自去了,先生回來必要抱怨我們。 ”說畢,又把別的言語去兜搭他。少牧不便竟走,隻得安心坐等。

約有一點多鐘光景,楚雲方始回來。少牧一見,恍如天上跌下了一件至寶,從心坎裏歡喜出來。那楚雲也滿麵春風的道:“二少爺,你來了麼?這幾天在什麼地方? ”少牧尚未回言,旁邊阿娥姐道:“先生,你莫問他這兩天在那個所在,他明天要動身了,今天才來,總算他還有點意兒。 ”楚雲聞言,急忙問道:“明天動身到那裏去? ”阿娥姐道:“想是二少爺怕府上邊的二少奶奶多冷靜了,故此要回去陪他! ”少牧道:“休得取笑!我當真明日要回去了。 ”楚雲道:“你家中有甚事麼? ”少牧道:“事是沒有,出門得日子多了,自然須要回去。 ”楚雲道:“你是幾時來的? ”少牧道:“正月十六動身來的。 ”楚雲道:“此刻是幾時了? ”少牧道:“是四月初了。 ”楚雲冷笑道:“出門了兩個多月,怎能說得 ‘日久 ’二字!難道做買做賣的人,在外頭一年半載不要耽擱?也不見得家裏頭的老婆冷靜死了!怎的你偏是這般要緊? ”少牧笑答道:“二少奶奶是不要緊的。 ”楚雲瞧了一眼道:“二少奶奶不要緊,是那個要緊?隻怕他一個人在家裏頭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寫信來催你回去,因此你好象接了軍批令箭一般,星夜就要動身,那可不是頑的!你明天早些下船,但願順風順水,馬上趕到蘇州的好!但不知你一個人回去,還是有甚別人作伴? ”少牧道:“你不曉得我與謝大少爺一同出來的麼?自然兩個人一同回去。 ”楚雲道:“可就是叫桂天香那一個姓謝的?他早早說要回去了,怎的這時候還沒有走? ”少牧道:“他本來早回去了,隻因等著我一塊兒走,故此也沒有動身。 ”楚雲道:“這是句什麼話!難道你一輩子住在上海,他也一輩子不回蘇州?世上邊就是老子管著兒子,俗語說得好: ‘兒大不由爹’,也沒有這樣利害。偏你聽信著他,叫你往東你就不敢往西,叫你回去你就不敢再在這裏。怪不道好幾天你沒有來,原來又是被那姓謝的纏絆住了。我卻錯認做這個人已經回去,你又做了別的相好,不把我放在心上,絕跡不來,我白白的與你相好一場。真是世界上的男子看來負心的多,令人又氣又惱! ”少牧道:“這幾天我沒有來,其中有個緣故,卻不幹姓謝之事,你休錯怪了人。 ”楚雲道:“不是姓謝的把你纏住,不許你來,還有何人?你休哄我! ”少牧道:“誰來哄你?隻因這兩天與賈逢辰等賭錢,沒有工夫。 ”遂把白湘吟怎樣做局,眾人怎樣輸錢,謝幼安怎樣疑心,鳳鳴岐怎樣捉破的話,細細述了一遍。楚雲聽罷,伸手把少牧擰了一把道:“你這個人,什麼會輸這許多的錢?我要你兌一隻鑽戒,你推三阻四的總是不肯,卻情願送與那一班人。雖然拿了幾百塊錢回來,先前輸的已是追不轉了。我替你疼惜這錢! ”少牧道:“鑽戒不是前天兌給你了?怎的你還說我不肯? ”楚雲道:“那是拿贏錢兌的,可知道是我的財運,見不得你的心跡。若使那日沒有贏錢,隻怕至今還沒有兌,你還賣什麼情?如今閑話休提,你明天一準要行,此刻已是十二點鐘多了,你該早些回棧,那姓謝的一定等候著你。他是個生死至交,比不得我一個妓女,心上有興,走來坐坐,當了麵也像個很有意思的人;誰知一轉了背,就把人拋到東洋大海去了。想起來總是前世不修,今生從沒見過一個有情有義的人,說他做甚! ”講罷歎口氣兒,就在那張紅木煙炕上麵朝內睡了下去,絕不做聲。弄得少牧走又不好,不走又是不好。回頭叫阿娥姐扶他起來,有話好說,楚雲不睬。少牧走至炕邊,自己來扶,楚雲把兩隻手掩著麵孔,也不理他。少牧無奈,叫阿娥姐把炕上的煙盤傢夥收拾起了,軟綿綿的也在炕上睡了下來,低低說道:“你心上到底要我甚樣?盡管與我說知,隻要我做得到,總可依你。況且我明日動身以後,說不定隔了一月半月就要來的。你休這樣著惱,快起來,與你再說句話。 ”楚雲隻當得沒有聽見,仍不開口。少牧又道:“好妹妹,你是一個極好的人,為甚今兒晚上忽然使起性來?可知我歡喜著你?明兒我要回去,也是出於萬不得已。一則家中屢次有信來催,二則姓謝的見我住在上海嫖賭吃著,總不是件事兒,故此他要逼著我一同回家,也是做朋友的好意。三則我在上海並沒一些正事,倘要長久耽擱,卻教我怎樣回覆家中?你也與我子細想想,不要隻怪我明天定要動身,把你一點兒不放在心上。 ”楚雲依舊一句話也沒有回他。

少牧此時沒了法兒,暗想青樓中那有這種執之一見的女子,客人要動身回去,也是常有的事,為甚一聽見就著起惱來?憑你甚樣對他言講,他總是一言不發!但不知要把我留在上海怎樣?何不探探他的口風?倘然有甚別的深意,我就再在此耽擱幾天;若是沒甚意思,開消了他的局帳,立刻起身就走,豈不甚好?想罷一番,把身子睡近些兒,咬著楚雲的耳根道:“好妹妹,你千定不要發惱。你對我說,倘然我明日不動身了,你待甚樣? ”楚雲始開口道:“誰叫你不要動身?有家有室的人,自然應該回去。我惱的是自己蹉跎得不好,本來我有許多說話要與你說,這兩天你偏偏不來。今天來了,卻明天又就要動身,叫我甚樣來得及說! ”少牧道:“你有什麼說話,此刻好講,我可以聽得你的,聽你就是。 ”楚雲才把臉兒回了轉來,又歎口氣道:“你曉得我今日本來要差人到棧裏來請你麼? ”少牧道:“請我是曉得的,為甚事情,我卻沒有知道。 ”楚雲道:“事情我沒有說起,你怎得知?不過你明天既要動身,說已遲了,不如不說也罷。 ”少牧道:“好妹妹,你又來了。自古道‘說話不說不明’,你且說了出來,動身不動身我們好慢慢再講。 ”楚雲道:“目今不是四月初旬,離端午不過一個月不到了麼? ”少牧道:“是。 ”

楚雲道:“我到端午,自從吃這碗煙花飯起,足足是六節了。這六節的日子,真是比著過六年還難!可憐我也是個好人家的兒女,怎配做這無恥勾當?前年秋季裏,有個客人是廣東人,到湖南去做官的,前程卻也不小,聽他說署過兩次道台,他一心要娶我回去,無奈那時節我的母親尚在,不便帶著他出門,故此沒有允許。後來我母親於秋後死了。冬季裏又有一個茶商客人,年紀五十多歲,原籍徽州人氏,他想娶我到徽州去,據說正室是故世的了,進門去乃是一個繼室。家中有兩個兒子,已多娶了媳婦。我看這人雖然很有些些家私,爭奈是年紀大了,並且說話裏頭有些靠不甚住,因此上又沒有允他。但心上邊卻時時刻刻的不願吃這飯兒,隻望的是早能夠嫁人一日,便是早能夠出頭一日,無奈沒有對眼的人。那一天與你在天樂窩書場上邊初次見麵,說也奇怪,我心上就有了你這個人。後來,你來叫局、吃酒,真是喜歡得了不得,所以不多幾天,就與你有了交情。我巫楚雲雖然身在娼門,人們瞧起來是閑花野草,容易攀折得的,誰知道有交情的客人卻也不多,有了交情拋不了的便是沒有,偏是為了你這個人,不知怎的,心坎裏發熱出來。可憐我還是個討人身體,隻好暗暗的藏在肚裏,卻不能夠放在麵上,怕的是被撫蓄娘與娘姨、大姐們知道了,說我有了恩客,這是堂子裏最犯忌的。因此隻望你時來走走,要暗裏頭說幾句知心話兒。誰知道你又馬上就要走了!想我巫楚雲生得好條苦命,令人怎得不惱! ”說著,嗚嗚咽咽,好像要哭出淚來。少牧連忙溫慰他道:“你休如此傷感,你有什麼心事,隻管說與我聽。到底你要把我留在上海有甚意兒? ”楚雲道:“我要把你留在上海,我實對你說明了罷,我想與你商量,可能夠住到端午,等我把外邊的局帳收清楚了,你與我妥妥當當想個法兒。倘然你家裏的少奶奶為人慈善,你自己能夠作得主意,可與我撫蓄娘說知,竟把我娶了回去,或者住在上海,或者同到蘇州,我總聽你意思;若是你自己明白,估量著一時不能娶我,或者力量裏有些不及,可替我借幾百塊錢來,先把我的身體贖了,免得受人節製,下節我自立門戶,再做他一兩節生意,你慢慢的回去設法,總要成功了這一樁事兒才罷,否則死也不甘!我心裏頭要與你說的,就是這幾句話,不曉得你的心裏甚樣?你也細細的盤算盤算。 ”

少牧聽罷,他本來是個鐘情的人,又在風月場中並沒閱曆過的,聽了這些言語,覺得巫楚雲句句是真,心中又是憐他,又是感他。沉思半晌,竟把那回去的念頭頓時撇在一邊,也不想家中妻子盼望,兄長掛心,客棧裏有良朋焦急;卻心心念念的癡想要把楚雲拔出火炕,弄出許多幾乎收拾不了的事來。當下回答他道:“你的意思我知道了。但不知你究竟是何方人氏,父母在日作何生理?如何流入娟寮?共欠人多少債項?說明了,我好替你做主。 ”楚雲道:“說也慚愧。我本蘇州人氏?父親姓錢,名喚用之,母親金氏,並無兄弟。家住北濠,向為縣中書吏,我父在生,尋下的錢,吃著嫖賭,甚是撒漫,因此一無積蓄。到得亡故之後,母親又不合吸上洋煙,坐吃山空,欠了人家無數的債。蘇州住不得了,才到上海幹這事兒。初時在東尚仁裏,原是自己身體,名字叫花含香,生意尚好。不幸做不到三節,母親又得了煙漏重病,臥床不起,足足兩月有餘,眼見得是死多活少,這兩個月的醫藥開消多是向人借貸來的,母親一死,日後如何得了?故此始把我抵在這裏,改了現在的名字,做了討人。一共是四百塊錢,抵據上寫明四年為期。我母親自從將我抵出,那病體日重一日,就亡故了。現在舉目無親,說起來你想慘也不慘! ”少牧聞言,躊躇道:“你押在這裏既是四年為期,如今尚還未滿,倘然我要娶你,自然你撫蓄娘不能攔阻從良;若然一時間我娶你不來,須要回到蘇州,與家中人商議定妥,那就耽擱工夫,必須先要贖你出來,不知你娘可有別的話麼? ”楚雲道:“沒有滿期,怎得不費些口舌?但他們要的是錢,隻須加上一兩倍兒,那有做不到的事情? ”少牧點頭道:“如此說來,這件事就好辦了。我明天就一準不去,且等姓謝的先是動身,我托他帶封家信回家,信上邊把你的事情略略敘他幾句,看家中的覆信如何,再行定奪。你道如何? ”楚雲聽了此言,忙接口道:“這話你可當真? ”少牧道:“丈夫一言,誰來騙你! ”

楚雲在炕上邊站起身來,道:“既是這樣,你也起來,我還有話與你商量。 ”少牧果真也站了起來。楚雲先問阿娥姐:“現在有幾點鐘了? ”阿娥姐道:“一點多了。 ”楚雲道:“一點多怎的還沒有打烊?可把洋燈息了,房門也關了罷。 ”又回頭問少牧道:“你今天可不去了麼? ”少牧尚還沒有答他,楚雲夾手把他脫下來掛在衣架上的那一件藍漳緞馬褂叫阿娥姐折疊好了,放在櫥內。少牧知道回去不來,樂得安心住下。楚雲又喚阿娥姐把自己燉的蓮心桂元取來,盛做兩碗,與少牧一同吃過,洗了個臉。阿娥姐伏伺楚雲把頭上邊插戴的釵環各物多卸下了,與小大姐等出房自去安睡。楚雲寬去外衣,隻穿一件大紅縐紗薄棉小袖緊身,西湖色縐紗褲子,燈下看了,更顯得千嬌百媚,與白日不同。少牧愈覺得六神無主,說的話更是句句依從。

好個巫楚雲,不愧是個名妓!他要少牧著迷,方好使他花錢,故才放出這手段來。寬好衣服,尚故意的不去上床睡覺,在妝台上取出一個白銅香匣,印了一匣壽字香末,取個火來點著,焚得氤氤氳氳的滿屋多香。又在抽鬥內取出三十二張牙牌、兩本《牙牌神數》,在燈下起了一數。第一次十六開上上,第二次四開下下,第三次二十一開又是上上。叫少牧替他翻開書來查看,見上刊著:

成算在胸中,安危道不窮。

淮陰天下士,背水出奇功。

又有四行解語道:

所事本非難,忽然平地起波瀾;所事原非易,平平淡淡終有濟。

又有六名斷語道: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道在中孚,占在麗澤。

少牧看罷,交與楚雲,問他起的可是為了終身?楚雲道:“怎的不是!你與我詳解詳解,這數不知起得可好? ”少牧道:“這數雖然沒有什麼好處,那語句卻也不壞。 ”楚雲接過書來自己子細一看,道:“這數起得好靈!你看:‘成算在胸中’這一句,起句便已道著我的心事。‘安危道不窮’,明明是叫我不要多疑。結末這‘淮陰天下士,背水出奇功’兩句,據我解來,分明暗暗指點著你,叫你背水立陣,不要回的去的意思。你想可能當得一個‘靈’字?不過,解語裏頭尚有‘忽然平地起波瀾”、‘平平淡淡終有濟’二句,莫是這段姻緣似易實難,似難實易,其間尚有許多周折?這卻怎處? ”說罷,又把斷語看了又看,道:“在這裏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是指著你,隻怕寫信回家,家中人一定不允,乃是失著。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是指著我,或者叫我代你想個法兒。‘道在中孚 ’這四個字,明明叫你我二人不可失信。 ‘占在麗澤’,是應在朋友身上成功,必須尋個好友,圓全這樁事兒。不知解得有些對麼? ”

少牧道:“照此詳解,果然有理。但那朋友是誰?不見得竟應在姓謝的身上? ”楚雲搖頭道:“姓謝的這個人休要提他!難道你除了此人,在上海竟沒別個麼? ”少牧道:“朋友尚多,知己的人,除了姓謝的,還有李子靖、鳳鳴岐、平戟三三個,無奈他們的性格也與姓謝的差不甚多,若要托這事兒,一定成不得功。 ”楚雲皺眉道:“如此說來,難道竟罷了不成? ”少牧道:“這事真個你替我想個主意:第一件,是我明日不回蘇州,若無家信帶去,卻教我對姓謝的甚樣說法?第二件,就是想出了一個人來,還是與他商量辦事,還是與他商議錢財?我家中既不把此事提起,帶出來的盤川已隻有一千多銀子了,焉能幹得事來? ”楚雲道:“一千多若是贖身,已經差不多了;若要娶我,果然不夠。這便如何? ”低著頭想了一回,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問少牧道:“有個經營之,我記得與你同台麵吃過酒的,你與他可知己麼? ”少牧道:“經營之卻還要好。問他怎的? ”

楚雲道:“那便我有個極妙的主意在此。他是做久安裏杜素娟的,方才我遇見跟素娟的娘姨阿翠,說起他今夜在那裏碰和,碰過和大約不回去了。你明天早些起來,到久安裏尋他,把我們今夜商量的話一一說知,央他一同回棧,向姓謝的撒一句謊,隻說前幾天你與他要合股在上海開一書局,如今房子已借定在拋球場地方,昨日接到外國來信,托人辦的那副機器,再過一禮拜,可以送到上海,端整把房子收拾,便可擇吉開張。這個生意是將來包賺錢的。目下開辦的時候,說你不可回家,必須在上海照顧諸事。可使姓謝的先自回蘇,托他帶封信去,說是資本尚恐不敷,再寄三四千兩銀子到申應用。那姓謝的聽見你與經營之在上海合股貿易,那是一件正經事情,怎能夠一定要同你回去?就是你家裏的人,曉得你在外開張店業,並不是浪蕩逍遙,說不定竟寄幾千銀子出來。那時,不但我的事情可了,並且手裏頭有了銀子,盡可住在上海,當真與經營之做些生意,安安穩穩地過他幾年,究竟比住在家裏散心,真是一舉兩得的事,你想有甚不好? ”少牧聽罷,點頭讚道:“計倒果是一條好計,但不知經營之可肯撒這個謊? ”楚雲道:“營之是個極勢利的,旁人央他或者不肯,你去隻要說(把)家中倘然真個寄銀來申,事成之後尚有盈餘,一定合股做些買賣。他曉得你當真有錢,看來包你一無推托。牌課上 ‘占在麗澤’這句,定是應在此人身上。你明天趕緊找他是了,不必多疑。 ”隻說得少牧滿心歡喜,恨不得立刻天明,一腳就到久安裏去。楚雲見少牧主意已定,瞧瞧自鳴鐘,不知不覺已三點半了,把牙牌與牌課書收拾停當,笑微微與少牧登床睡覺。

耽著心事的人,到得八點鐘,雙雙的多已不喚自醒。大家披衣起身,楚雲喚阿娥姐進房倒臉水,洗過了臉點心也沒有吃,催著少牧前去。少牧不敢遲延,急忙走到杜素娟家。因營之每天九點鐘必要到票號裏去一次的,故而也已起身。素娟在那裏與他打辮。一見少牧進房,營之說:“少翁,來得好早,諒來有甚貴幹。幸喜我還沒有出門,不然就遇不見了。 ”少牧回說:“果然還巧。 ”回頭叫娘姨端過一張椅兒,附近營之身畔坐下,低低的把昨夜與楚雲商議各話,子細述了一番,要央他一同到棧裏頭去。營之初時不允,後來少牧講了許多好話,並說家中寄銀來時一準提出二千兩銀子放在他彙票號內,預備將來生意資本,始得允許。叫少牧回到楚雲那邊,略等半個鐘頭,候他到票號裏去過回來,再一同到長發棧去。少牧大喜先回。

營之坐了包車,如飛的跑到號中,問一問並無要事,就到薈芳裏下車入內,其時隻有九點一刻。楚雲見他來了,要言不煩的向他當麵央懇了幾句話兒。營之對少牧道:“天已不甚很早,恐姓謝的等著動身性急,我們就此去罷。 ”少牧道:“就去最妙。 ”兩個人遂一同出院,一個仍坐包車,一個喚了部東洋車,到長發棧尋幼安說話。做下圈套,要幼安先自動身回蘇,並想托他帶信寄銀。正是:

眼中有刺須教拔,手裏無錢誆取來。

不知謝幼安見了二人,可聽信他們言語與否,且看下回分解。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