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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家振

第十二回

指迷津鳳鳴岐諫友接家書謝幼安還鄉

話說鳳鳴岐、李子靖、謝幼安三人當場把白湘吟的牌骰拿住,眾人見了大喊起來。湘吟雖有神出鬼沒的手段,無奈到了這個時候,真贓實據多被他們拿住,也覺有法難施,隻急得麵如死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兩隻眼睛骨溜溜的望著逢辰解救。好個老奸巨滑的賈逢辰,他見事已決裂,斷斷轉圓不來,走上幾步,劈胸脯將湘吟扭住,大聲喊道:“湘吟,我隻道你是個有骨氣的朋友,才與杜少翁、鄭誌翁等合你賭錢,你不該應做出這樣事來!輸錢尚是小事,卻教我怎樣對得住人?你是一個候補官兒,沒得別說,我與你當官去講! ”氣匆匆搶步要行。幼安見了,暗想這件事若果見官,雖然占得上風,究竟不該聚賭,少牧等也有不便;又看逢辰如此行徑,不是要借著與湘吟為難,趁勢脫身,便是意存挾製,明曉得在場的人不願見官,因急目視鳴岐,要他上前阻擋。鳴岐會意,起手把二人一拉,道:“你們現在要那裏去? ”逢辰道:“他既做得好事,我與他到官衙中去。 ”鳴岐道:“你當真嗎?白湘吟既然是你的朋友,幹下此事,可知你也不能脫身。就是見官,怎得你二人獨去,也須問問我們。 ”逢辰聽語出有因,始把湘吟一鬆,道:“我要與他見官,因我對不起眾人,故要分分清白,並沒別的念頭。你們若是不願,聽憑甚樣擺布著他。好在我賈逢辰也是輸錢的人,杜少翁等都知道的。 ”子靖道:“你要對得起人,你不該帶這樣的人與朋友賭了。我也知你輸錢,我卻不曉得攛掇白湘吟放上杠錢的是那一個! ”逢辰聞言,發急道:“這是天在上頭!杜少翁輸了錢,他想翻本,自己向湘吟借的。當初我不合多了一句嘴兒,怎樣就怪起我來?少翁,你自己要心上明白。 ”幼安冷笑道:“你倒辯得幹淨!如今已往的事,我們也不要講了,隻問輸去的錢應該甚樣還人? ”逢辰道:“他既是黃牌九,自然應該照數嘔吧。我逢辰除了借過他五十塊錢,也還有二百多塊洋錢可以收回,怎麼不向他要? ”鳴岐大笑道:“我也不要你說甚別話,隻要你有此一句,你的朋友你去問他嘔吧。嘔回了錢便罷,若有半個不字,叫你們不能再在上海做人! ”

子靖道:“還有一件:這結統自然是湘吟帶來,不必說了,那骨牌是那一個的?好副頭等亂筋! ”逢辰道:“牌是巧玲家的,隻問阿秀便知。 ”阿秀道:“甚樣叫亂筋牌?我們不懂。 ”鳴岐笑道:“你懂也罷,不懂也罷,待我停刻交代到茶會上去,看你再說不懂! ”阿秀哭喪著臉道:“白大少爺與朋友賭錢不是一次了,難道他到別地方去也隻管帶著這一副牌? ”鳴岐道:“別地方帶去不帶去我們不知,好得這幾場多在你家,並沒有別的所在,你還胡賴甚的?你不要假癡假呆的坐在這裏,快去與姓白的商量回話,我們沒甚工夫等候! ”阿秀始不敢作聲,慢騰騰的跑了出去。幼安等才知道鳴岐不許少牧到巫楚雲家的緣故:防湘吟混了牌骰進去,反說是楚雲房內東西,推卸得一無痕跡。暗服鳴岐見識不差。

少霞、冶之、誌和三人見鳴岐等喝令阿秀出外,爭問這一樁事鳴翁等看來甚樣辦法。鳴岐道:“我們的意思,大家都是有體麵人,也犯不著與賭棍為難,隻要他把贏進的錢嘔了出來,也就完了。不知誌翁等有何高見? ”誌和道:“兄弟的愚意,嘔出了錢,尚須把姓白的辦他一辦,使他下次不敢。 ”鳴岐道:“這班人的行為,辦了他就肯改麼?他們幹這昧良的事,也算是件行業,莫說辦他一次,就是三次、五次,也是改不回來。不過拿穿了他,必得到別碼頭去暫混幾時,冷冷場兒,再到上海設局騙人。若說送官辦他,打他幾百板子,押他一年半年,隻要這案子結了,出一次碼頭回來,改過一個名字,依舊是這般造孽。何況他們的羽黨甚多,不動官事便罷,動了官事,很肯花錢。自古道‘錢可通神’,曾有幾個賭棍地方官重辦過的?那原告卻要匍匐公庭,與他對質,誌翁,你想犯得著麼? ”冶之道:“話雖如此,倘然不肯還錢,難道罷了不成? ”鳴岐道:“他不想在上海吃飯了麼?這種事,他們也巴不得不要鬧穿最妙,怎怕他不肯還錢? ”

眾人正在議論,阿秀回進來說:“賈大少爺請眾位出去說話。 ”鳴岐道:“我們擺在台上打莊的錢且各人收了起來,與他外邊去講話不遲。 ”眾人點頭稱是,各把錢來收起,大家步出後房、尋逢辰說話。那白湘吟見眾人出來,雙膝跪在地下,口稱:“眾位可看逢辰麵上,饒我第一遭兒。我不該有眼無珠,做弄眾位。如今我知罪了,贏進的錢情願如數奉還。隻要求你們全我一個體麵,真是感恩不盡! ”說罷,叩了無數的頭。逢辰尚裝腔做勢的道:“事到如今,我還替你賣甚麵子?你莫錯了念頭,快把原錢還了人家,再聽他們怎樣處置。我麵光也被你削盡削絕的了,”湘吟耳聽著話,立起身來,伸手向身邊摸出一卷鈔票,另外一張彙票。先把彙票交還少牧收了,再把鈔票點一點數,共有六百塊足洋,雙手交與鳴岐,央鳴岐當眾分還。鳴岐瞧一瞧,道:“你前夜共贏多少? ”湘吟道:“前夜除去頭錢,共贏一千二百塊現洋,六百塊借洋,就是彙票上的。 ”鳴岐道:“照此說來,二六一千二百塊錢已經有了,還有五百塊呢? ”湘吟道:“五十塊在台麵上,被逢辰借去,二百塊出了頭錢,二百五十塊用散的了,隻好緩日再歸。 ”逢辰道:“五十塊果然借的。我輸的二百塊錢甚樣? ”湘吟道:“你輸的錢,隻好鳳爺分付。 ”鳴岐將眼對逢辰一翻,道:“你幹得好事,也要錢麼? ”逢辰尚強辯道:“黃牌九是湘吟做的,與我何幹?論理我輸的錢,怎麼不要?不過湘吟是我的朋友,如今做出此事,這麼樣罷,我的錢就不算在內,憑你鳴翁甚樣分派了罷。 ”鳴岐道:“照我分派,你的錢自然不算。但那副亂筋牌既然是院子裏的,前夜抽的頭錢也應嘔些出來,儆戒儆戒下次。隻是為數不多,屠少翁等諒來也不在心上。現今少牧拿出來的彙票收還的了,尚有六百塊錢,屠少翁輸得多些,拿了二百五十,冶翁、誌翁合拿了三百五十,不知這樣可好? ”眾人聞言,多說分得很是公允,各向鳴岐說聲費心,並沒客氣,都收下了。

鳴岐見諸事已妥,喊阿秀取筆硯來,要湘吟寫張伏辨,逢辰做個見證。湘吟無奈,寫好呈上。鳴岐與眾人—同觀看,見上寫著:

立伏辯:白湘吟,不合用亂筋葉子、灌鉛結統騙賭贏錢,今被當場捉破,除將贏錢繳還外,尚虧洋五百元,已經花用,求緩料理外,感蒙不究一切,以後不敢設騙害人。立此伏辦是實。立伏辯:白湘吟見證:賈逢辰

鳴岐看畢,令在“不敢設騙”的那一句下,加了“如再撞見,聽憑重辦”八字,叫二人簽好了押,收在懷中,對湘吟說聲:“便宜了你,還不快去! ”湘吟啞口無言,抱頭鼠竄而去。

逢辰也覺老大沒趣,涎著臉兒對眾人說:“這事多是我瞎了眼睛,誤把那霸當做朋友,幸虧鳴翁識破,以後諸位還望休得錯怪。天已不早,我也要回去了。你們還是在這裏坐一回兒,還是同走? ”子靖道:“你要回去,隻管就走,與我們什麼相幹! ”逢辰道:“李子翁休得生氣。我姓賈的若然起甚歹心,有意叫白湘吟算計諸位,將來我家中天火燒光! ”鳴岐冷笑道: “上海火燒不比別處,你保了險,隻管燒盡燒絕,你還有得發財! ”逢辰道:“那是鳴翁取笑我了,我逢辰也不是這等樣人。 ”屠少霞道:“話休煩絮,這裏並不是我們做的相好,坐在此間做甚?我們大家走罷。 ”眾人始一齊起身向外,巧玲、阿秀送也不送,逢辰向房中的粗做老娘姨丟個眼風,始勉強說一聲:“各位大少爺慢去,明兒來坐。 ”少霞道:“誰耐煩再要到這裏來?不是這亂筋牌還輸得不很夠麼。 ”那老娘姨受了沒趣,啯咚著嘴,並不再言。

眾人出了花家,少霞坐包車回去。逢辰要同冶之、誌和、少牧三個到花小蘭那邊談心,冶之、誌和是風過便無浪的,答應下了。少牧因鳴岐不許,叫了兩部東洋車,與幼安一同回棧。鳴岐、子靖因要細細規勸少牧一番,也叫了兩部車子,送至棧中。

進房坐下,鳴岐把伏辯交與少牧收起,說放在身旁,以後好步步留心,莫再入人圈套。 ”少牧問:“伏辯上‘葉子’、“結統’這四個字,可是骨牌、骰子的別名? ”鳴岐道:“正是。賭棍的切口,骰子叫做‘結統’,骨牌叫做‘葉子’。”少牧道:“原來如此。我還要請問鳴哥,方才逢辰說的 ‘

霸’兩字,與還有什麼一句‘嘔吧’的話,甚樣講解? ”鳴岐道: “‘

霸’,是賭棍的混名,解說起來,乃絆著你行凶霸道的意思。‘嘔吧’是要把贏進的錢拿他出來,譬如嘴巴裏的東西,一定要他嘔將出來。 ”少牧道:“鳴哥這樣精明,可知道牌九裏頭除了灌鉛骰子、亂筋竹牌,還有什麼別的花樣兒麼? ”鳴岐道:“我正要告訴你。世界上‘吃’、‘著’、‘嫖’、‘賭’這四個字,那一個人少年時節不犯些些?不過‘吃’、‘著’兩字究竟花消尚小,‘嫖’是無底洞了,卻還不像‘賭’字的為害最大。譬如一人有了數十萬的家業,吃、著是一世吃、著不盡的了,就是嫖娼宿妓,差不多也要十載八載工夫,方能漸漸消磨,隻有這個‘賭’字,一擲千金,莫說數十萬家私,就有數百萬、數千萬的資財,也可立時蕩盡。何況賭字裏頭的弊端最多,搖攤、抓攤、牌九、麻雀,處處有弊,防不勝防。那白湘吟做的黃局灌鉛骰子、亂筋竹牌不必說了;還有骰子並不灌鉛,竹牌並不亂筋,全靠手法的賭徒,一時斷斷捉不破他。你如撞在這班人的手裏,今夜怎麼得了! ”少牧道:“亂筋牌、灌鉛骰子之外,不是尚有對筋牌、頭花牌?這兩種有甚手法麼? ”鳴岐道:“亂筋牌是三十二根竹頭做的,所以張張多有記認。對筋牌是十七根竹頭做的,每對一樣,故叫對筋。隻有幺二二四,一張三點,一張六點,不得不分做兩樣,故要用十七根竹頭做成。頭花是烏木牌,烏木的背上不比得毛竹有筋可以記認,因此隻能在牌的上下兩頭做些暗識,那都是用眼光苦煉出來,與亂筋牌一個樣的。聽得這班人說,初煉的時候,先數屋榴上的瓦簷,次數屋楞內的瓦片。煉到看得清了,把三十二張骨牌平鋪台上,逐一辨別,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初時乃在白天,後來須在晚上,初時尚用燈燭,後來須用油盞,天天的把這牌做打五關頑。直到不用燈火,隻要點著一根燈草,在牌背上或牌頭上一照,張張多能認得出來,方可出得手去。其實這種牌不遇內家自然穩穩贏錢,若有個略知經絡的人,捉破他尚是容易。並且,不用灌鉛骰子,隻能讓人推莊,在旁看幾記活門,落手重打,若然自己推莊,必須換用鉛骰。這些多是眼法,仗著軟牌軟骰;還比不上硬牌硬骰全靠手法的人,真是神出鬼沒。 ”少牧咋舌道:“什麼牌九裏頭有這許多弊端?卻不知究竟甚樣的叫做手法。 ”

鳴岐道:“手法共有‘掐’、‘撳’、‘搶’三個字的正訣,‘拍’、‘撈’兩個字的偏訣。‘掐’字工夫最是利害。譬如你在那裏推莊,這牌乃是你自己的,他坐下來扳門,每扳一副,暗暗在每張牌上掐個記識。隻要你推到四五方牌,那三十二張牌張張經過他手,他已張張做了記認,一目了然,你卻如何曉得?這是手法裏的頭等伎倆。‘撳’字是砌牌的時候,內中撳著兩副同點的牌,或是劈開對子,俗呼叫做‘夾棍’,又叫‘雙夾 ’,莊家拿了穩吃,閑家拿了穩輸。‘搶’字俗呼為‘褪龍稍’,是砌牌時預先留心這條牌內第幾副的點子最大,無奈擲出骰子,偏偏拿不到他,夾手急把骰子一收,不等旁人取牌,趁這收骰子的時候,把那大點的牌自己搶了進來,將手指略略在牌上一帶,把台上剩著的牌排得層次井井,一點看他不出已被搶了牌去。這皆是手法中的真正功夫。‘拍’字是‘拍筍頭 ’,手中預先藏下一牌,及至拍開觀看的時候,譬如一張長三,一張長二,本來是副別十,把長二抽去,拍(怕)上一張天牌或是地牌,便是八點。那藏牌的法子卻有兩個過門,藏在虎口下的叫大過門,藏在中指無名指下的叫小過門,一般多看不出來。抽出的那一張牌依舊藏在手內,並沒一些痕跡。‘撈”字是‘撈浮屍’,譬如拿了一副別十,急向麵前放著已經推過的牌內揀隻曾出過一張的好牌,隨手撈換一張。不過這個法子必定在第三條上,第一條還沒有牌撈,第二條出來的牌不多,若是第四條拖水,卻又牌已出全,無從下手。所以這‘撈’字是手法中的下乘,且與‘拍’字多是偏鋒,撞著細心的人,不大穩便。然而撞破他也是希遇難逢,皆因他眼快手鬆勝人數倍的緣故。你想牌九與人賭得還賭不得? ”少牧點頭暗詫。子靖、幼安聽得津津有味,同聲向他說道:“聽了鳴哥這番抉弊的話,‘賭’字真個拆得七穿八洞,萬萬休想贏人!以後總須痛戒,不可再犯才是。 ”少牧道:“鳴哥金玉之言,怎敢不牢記在心! ”

鳴岐道:“還有一說。不但牌九有弊,就是叉叉麻雀也要子細防人。 ”幼安道:不錯,不錯,我正要與鳴哥說。今天我們先在花小蘭家碰和,湘吟和了好幾副大牌,贏了兩底半籌碼,我瞧大半是逢辰放他成的。 ”少牧道:“安哥,你既然看得出來,為何當場不喝破他? ”幼安道:“你又來了!我二人當真與他碰甚和麼?我的意思不過先要看看二人賭品如何,並要他們料著我也是一個愛賭的人,夜間方能攏局;若使當場喝破,豈不誤了事麼? ”少牧始恍然道:“原來有此緣故,怪不道你忽然要與我合著碰和。但我想那麻雀牌共有一百三十六張,不比牌九隻有三十二張,可以張張多有暗認,這弊端卻在那裏? ”鳴岐道:“你要問麻雀牌的弊端,也有兩個人合著做的,卻也有一個人獨自做的。兩個人的名叫‘抬轎’,打牌的時候,張張多有暗號,彼此互相關切。譬如要碰中風,隻須向鼻上一摸;要發風,捋捋頭發;要白板,擄擄麵孔;要東風,把門前擺著的牌微微罅開一張,南風兩張,西風三張,北風四張。及至等了張子,台上總有吃進的牌。若在筒子裏頭吃的,放在外麵;若是索子,與手中剩著的牌並放在一處;若是萬子,吃得牌放得略略進些,仿佛醫家的寸關尺三脈。至於幾索、幾萬、幾筒,把手中剩著的牌做作配搭,略略搬動,搬一張便是一筒,或者一索、一萬,兩張是兩,三張是三,以此類推,直至九數。若是手中隻剩四張牌了,等的卻在五六七八九裏頭,把四張牌先往下一合,再行拿起,搬過幾張。若等的乃是麻雀頭兒,手中沒有牌了,隻好把台上吃進的牌略略移得端整些兒,移幾張便是幾筒、幾索、幾萬。倘是沒有吃人家牌,摸起來等張的,要關照那筒、索、萬時,隻好先把手中全副的牌當台一合,慢慢再拿他起來。若是筒子牌,要移動索子,把牌移出些兒。萬子,移進些兒。抬轎的人見了,自然心中明白,旁人卻那裏得知!並且砌牌的時候,還有把中發白各砌一對,莊家骰子擲了三點、七點、十一點,雖是對掉,卻仍在他二人手中。隻要那家的牌好些,那一人就拆對打與他碰。若是莊家擲了二、四、六、八、十、十二,或五作六、九作八的骰子,那牌被旁人拿了,卻每人一對,誰肯拆開,到底碰不出來。你想可惡也不可惡!至於一人做的,名叫‘飛手’,也如黃牌九一般,全靠手法。有‘摳心 ’、‘挖角’、‘脫梁換柱’等種種名目。‘摳心 ’是向旁人打出的牌內摳進一張。‘挖角’是挖取角上的牌。‘脫梁換柱’是把手裏頭的無用張子棄去,揀有用的換他進來。還有砌牌的時候預先砌下幾張要張臨時應用的法兒。諸如此類。那種偷天換日的本領,誰能防得許多?所以不但牌九莫賭,就是麻雀叉得底碼過於太大,也是不叉的好。 ”幼安道:“怎麼那一班賭棍竟是這樣的手段?若照鳴翁說來,今天小蘭家的麻雀,是賈逢辰與白湘吟抬轎無疑? ”鳴岐道:“他二人黃牌九尚且做了,何況抬轎?以後我勸少翁凡遇逢辰那等的人,總莫與他親近。 ”子靖也是這樣的說。

四人正在談得高興,茶房送進一封信來,說是旁晚時全盛信局送到棧裏,由帳房先生代接下的。少牧取來一看,乃是蘇州寄來幼安的家信,急忙交與幼安拆看。信中寫的,乃是齊氏分娩在即,如在上海無事,務望早日還鄉的話。幼安看罷,對少牧道:“家中屢有信來催我回去。我們自從正月到此,差不多已三個月了。府上少甫大哥不是前日也有信來催你回家?不知你我何日動身?一同出來的人,大家一同回去,免得家中掛念。 ”少牧道:“安哥,你真要回去了麼?本來我在上海頑得也是夠了,前時要想動身,不料跌損了膝蓋,因此又耽擱下來。如今這麼樣罷,明兒我想買些東西,再住一天,後天叫船一準回家,可好? ”幼安大喜道:“牧弟真肯回去,明日再緩一天,有何不可?不過到了後日,必須下船才是。 ”少牧道:“那個自然。 ”鳴岐、子靖聞說二人多要回鄉,皆因少牧住在上海,頗覺放心不下,不如回去的好,故也不敢相留,隻說:“回到蘇州,緩幾日不妨再來。那時莫住客棧,就住在我們家內,可以朝夕聚首。 ”二人多稱緩日如再到申,定當到府攪擾。鳴岐、子靖又商量明夜在法蘭西大馬路鴻運樓餞行。那邊的酒菜好些,訂定晚間八點鐘入席而去。其時夜已過半,幼安、少牧送了二人出棧,回至房中,各自安睡。到了明日飯後,少牧果然出去買了好些洋貨東西回來,乃是家用的地毯、保險燈,與那送人用的洋酒、洋糖之類。幼安差茶房去定好了一隻無錫快船。

及至晚間,鳴岐、子靖在鴻運樓寫請客票到棧中來請用酒,二人未便推辭,坐車同往。席間,乃是鳴岐、子靖的主人,戟三、錦衣的陪客,隻有六人。這晚並不叫局,甚是安靜。到得將次散席,少牧忽聽得巫楚雲的聲音,在隔壁一間房裏頭唱曲,想起楚雲那邊局賬尚還沒有開消,明日既要動身,今夜必須送去。豈知已被跟楚雲的大姐在外看見,拿了一枝銀水煙袋過來裝煙,嬲著要他轉局。少牧吸了筒煙,附在耳上向他說道:“今夜沒人叫局,可以不必轉了。明日我要動身,回頭散了席,就到你那邊來罷。 ”大姐聞言,低低道:“怎麼?二少爺你明天要動身了麼?我家先生還沒知道,隻怕他還有幾句說話要告訴你。今天本要叫我到棧裏來的,因恐不便,故此未來。現在又並不轉局,散了席你千定要來一次兒。 ”少牧點了點頭,打發大姐自去。幼安等見他真個不令轉局,道他尚還有些把握,卻聽不出與大姐說些甚的,席上不便問他。

後來席麵散了,各人都分道而回。少牧向幼安說,尚要到四馬路買些零碎,叫他先自回棧。幼安認做當真,叮囑他早些回來安睡,明天好早些上船,果然先自回去。少牧哄得幼安走了,叫了部洋車,如飛的便向四馬路去。那裏是買甚東西,無非再要與巫楚雲見個麵兒,一想開消他的局錢,二要問問他有甚說話,要叫大姐來請。誰知這一去,有分教:

兩腳難離風月障,一身又入是非叢。

欲知後事如何,再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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