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開後,我一直眉頭緊皺。
爺爺好奇道:“那女孩跟你說啥了。”
我臉上一抽,說:“我們好像被她耍了,她一早隻是拿成親當幌子,生怕你不給她打棺而已。”
爺爺卻不以為意,哈哈一笑道:“幾句話就談婚論嫁,太兒戲了,不能當真。”
豈料笑著笑著,爺爺的神色卻嚴峻起來,他從胸兜裏摸出香煙,點了一支後,心事重重道:“堅守了四十幾年,規矩還是破了,我一生連身後棺都不願打,第一次破規矩,竟然打了一口合生棺,真是造化弄人。”
到了晚上,爺爺來到我床邊,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腿,問道:“傷筋動骨一百天,還疼嗎?”
我搖頭道:“基本不疼了,偶爾疼一兩下。”
爺爺說:“那就好,今天晚上不能睡床上,到棺材裏麵去,頭跟腳要倒轉一下,顛倒過來。”
“還睡棺材?”我滿臉疑惑。
爺爺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說:“到十二點,鐘聲敲響的一刻,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你記住,誰也不能把爺爺怎樣,誰的話也別信,保護好你自己最重要。”
說罷,爺爺拿著牽鑽和木挫到院子裏幹活。
我規規矩矩的躺棺材,不知多久,逐漸睡著。
被鐘聲敲醒的那一刻,我猛地睜開了雙眼。
爺爺說鐘聲響後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正憋著一泡尿,這個時候也不敢尿。
呼呼呼......
是風的聲音。
咯吱......
一陣沉重的敲門聲,堂屋的門開了。
“這老東西真會躲,在我們眼皮底下藏了這麼多年。”
“這回要不是他給菁菁那丫頭打棺材,也暴露不了,誰知道會來這麼一手,燈下黑,真特麼牛逼。”
“你確定看清他跑了?”
“錯不了,翻牆走的,這老東西可不是什麼好人,聽說棺材裏做了手腳,把玲玲那丫頭害了。”
“確定是一個人?沒帶那小子?”
“錯不了,比兔子都快。”
“說明那小子還在屋裏,他能藏呢?”
“這隻有三口棺材,該不是躲在這裏麵吧?”
聽到這裏,我心裏咯噔的一下,緊張的渾身冒汗。
“不用猜,打開便知。”
隨後我就聽到兩人將旁邊的一口棺材推開,罵罵咧咧幾聲後,我的上方傳來了響動。
我瞬間瞪大雙眼,心要從嗓子眼跳出來。
很快,棺蓋被推開,兩個腦袋探上前,其中一個拿著手電筒在棺材裏晃了幾下,光束落在了我的腳上。
我被嚇成了一團,大氣不敢出。
這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滿臉凶相,衝我咧嘴一笑,開口道:“出來吧,別裝死了。”
我心底一慌,正要起身逃跑,卻發現胖子的手電光始終停留在我的腳上,兩個人狡黠的目光,也是盯著那個方向。
我心裏忽然升起一個破天荒的猜想。
他們會不會壓根就沒看到我,是在詐我?
這樣一想,我更加不敢出聲。
“咦......”那瘦子流露出難以置信:“莫非在另外一個裏麵?”
說完,倆人轉身去開最後一口棺材,我長舒一口惡氣。
還真是詐我。
難怪爺爺要讓我反過來躺,想必他事先早已料到。
“這裏也沒有,不過這屋裏除了這三口棺材無處可藏,老三,看你的了。”
之後便沒了動靜。
許久之後。
其中一人說道:“看來確實不在這裏,我們到院子裏再找找。”
話音一落,響起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聽得真切,是有人走了出去。
可就在我稍一放鬆警惕之際,旁邊忽然傳來一聲潑水的聲音。
隨即,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哈哈,老子發現你了。”
砰砰砰!
三道腳踢棺材的聲音驚破夜空,卻是來自其他的棺材。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一個人闖進來道:“怎麼樣老三,發現那小子了?”
“沒有,這小子真沉得住氣。”
我心裏一驚,明白又是試探,還好我聽爺爺的話,沒有上當。
這倆家夥剛才假裝離開,實際隻出去一個,另外一個潛伏在屋裏,想用忽然襲擊的戰術,詐我出聲。
不過這次他選錯了目標,一瓢水潑進了其他棺材,不然猝不及防之下,我還真會暴露。
有了前麵的經驗,他們再想把我詐出來就難了。
我神經高度集中,不敢有絲毫鬆懈。
之後,寂靜無聲,遠處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嚇得我心驚肉跳。
不知過了多久,四周漸漸白蒙蒙起來,這是天要亮的前奏,那倆人沒說話,而是把棺蓋重新蓋上,而後我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
我躺在棺材裏,眼皮直跳,長時間的神經緊繃,讓我整個人都接近崩潰,這稍一放鬆,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迷迷糊糊中,我再一次被腳步聲驚醒。
“出來吧,是爺爺回來了。”
爺爺那熟悉的聲音傳來的同時,他的臉探了過來。
我驚魂初定,將昨晚的事情告知爺爺。
爺爺麵色沉重,拿起蓋碗,茗了口茶說:“規矩一破,麻煩就來了,或許這才隻是個開始......”
說到此處,爺爺欲言又止。
我心下好奇,問道:“爺爺那棺材是咋回事,我躺在裏麵,他們愣是沒發現我。”
爺爺解釋道:“那叫乾坤棺,乾代表正南,正南的天最高最遠,坤代表正北,正北的天最低最短,乾坤即是天地,乾坤棺爺爺也打不了,那是咱家祖上傳下來,避禍用的。”
難怪它的表麵平平無奇,一點不起眼,原來是避免引起注意。
午飯過後,陸續來了兩波要死人棺的客人,尋常規格,價格低廉。
做死人生意的,最忌諱賺暴利。
辛辛苦苦隻能圖個生計,前些天我做手術,做了一輩子棺匠的爺爺硬是連兩萬塊手術費都湊不齊。
有錢人心思野,也玩的花,像我這樣的,家裏沒錢,從小就自覺矮人一等,上學的時不敢出風頭,出門在外,不張揚,但我心裏能分辨好壞,對我好的人的話得聽,不能被外人幾句好話給忽悠了。
送走前麵兩波客人,下午四點左右,又有客人進門。
“李少白,給客人看茶。”
爺爺在堂屋大著嗓門喊我。
我心頭一驚,趕忙出去迎客。
這是爺爺第一次叫我給看人上茶。
棺材鋪的規矩,不輕易給人端茶上水,除非棺材的主人親自到場,人死之前,提前敬著,避免死後對棺材住的不滿意,找回來報複。
上茶也同時意味著接下了生意。
如果不打算接這門生意,匠人會在香爐裏插三炷香點燃,然後開口拒絕。
給活人打棺,無疑又是身後棺。
怎麼最近老是打身後棺的?
我心裏犯著嘀咕,掀開了門簾,可到看見來人之時,驚的手一慌,差點打翻了托盤。
桌前的兩個客人一胖一瘦,瘦子很高,坐在凳子上,像尋常人站著一樣,胖子很矮,站在桌前,頭頂才到坐著的瘦子的眉骨處。
這倆人摸樣古怪,尋常百姓裏幾乎見不到的形象。
我一眼便認出這是昨晚闖入的那倆人。
他們半夜衝著爺爺來,白天又堂而皇之的來打棺材,不知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見我手下慌亂,兩人頓時來了精神,齊齊向我看來。
我心底一驚,暗道不妙。
這要是露出馬腳,不就暴露了我曾見過他們,也暴露了乾坤棺的秘密。
但又不能刻意去找補,刻意了,更容易引起警覺。
於是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端著托盤向倆人走去。
期間兩人眼神古怪,一直審視著我。
來到桌前,我放下推盤,給倆人分茶,就在倆人目光漂泊之際,我哎呦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茶碗也跟著打翻,隨桌角滑落,應聲而碎。
“小兄弟,你沒燙著吧。”胖子向我伸出大手。
我搖頭道:“沒事兒,腿還沒好利索。”
爺爺見狀,趕忙上前將我扶起,麵帶歉意道:“他剛做了手術,腿腳還不利索,衝撞到客人們,還請不要見怪。”
胖子咧嘴一笑道:“沒事,沒燙著就好。”
瘦子卻忽然補了一句,道:“小兄弟,我們昨晚是不是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