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地,陸離居然來了清涼殿。
還帶了一碟長命酥。
「我記得今日是你的生辰。」
陸離仔細端詳著我的臉,第一次瞧得那麼認真。
「你到清涼殿,住得還慣麼?」
「我在清涼殿住了一百五十年,天君何必多此一問呢?」
陸離抿了抿唇:「這裏的梧桐很好。」
「瑤瑤在白石宮睡得不安穩,我想,她原身是一隻鳳凰。鳳凰非梧桐不棲……可否砍了你殿前的梧桐樹,用樹心給她做個枕頭。」
怕我不答應,陸離連忙道:「我再送一盆珊瑚給你。」
「你砍吧」
說完,我低頭吃著長命酥。
「下回求我,不用這麼客氣,還帶東西。」
不過也沒有下回了,還有六天,我就要回家。
陸離愣住了:「你就這麼舍得這棵梧桐樹。」
我看向殿前的青桐。
是我初到天界那日,陸離親手所植。
他說我是最尊貴的天後。
來不及把清涼殿的牌匾換成「有鳳來儀」,就先種下一棵梧桐。
到今天,已亭亭如蓋。
我說:「舍得。」
陸離卻惶恐了:「阿霜,你不生氣?還像從前那樣,生我的氣好不好。」
我生氣麼?
從前是氣的。
但是,日複一日的奏折堆到麵前。
何處該下雨,何處有妖獸作祟,何處有仙人投了魔界。
我也就沒空去生氣了。
司命星君送我的鏡子,已經積滿了灰塵。
上次生氣是什麼時候?
是寧瑤瑤的婢女幻化成她的樣子,行刺魔君,陸離二話不說就斬殺了那個婢女。
婢女的哥哥是一員天將,不忿天君,索性投了魔界,讓我頭疼了許久。
還是更久以前,女主懷了魔君的孩子,躲到無憂穀,陸離拋下正和妖獸作戰的我,去采天山雪蓮為她安胎。
和那時候的茫然、無助比起來,他要砍下一棵梧桐作枕頭,又算得了什麼呢。
陸離不信我不生氣,輕聲說:
「你知道麼,那次你阻攔我去采天山雪蓮給瑤瑤。瑤瑤一個人待在無憂穀,沒有人照顧,我去晚了……她生了病……孩子也沒有了。那是她唯一一個孩子。」
「你也是女子,該知道這事對女子有多痛苦。」
「既然是懷了魔君的孩子,為什麼不去找魔君,反而住在冰天雪地的無憂穀?你又去湊什麼熱鬧?」
我譴責道。
我隻記得,那場戰鬥我損失了很多心腹。
從此幾十年裏,天庭都要仰仗戰神。
我花了很久才恢複過來。
和他爭辯,那些昔日的戰友能活過來麼?
我隻道:「不是要作枕頭,還待在這裏做什麼。」
陸離又搖了搖頭,他身上的鬆竹香氣很是好聞。
「我忘了,你從來沒有做過母親,不懂一個母親的艱難。」
「不要如此妒忌,我會一直在這裏的。」
他常常說:「我在這裏。」
很久以前,我斬殺妖獸尚且青澀時,受了重傷。
躺在床上囈語不斷。
陸離請來的醫仙說,神仙難救。
他抱著我,一整夜都輕輕拍著我的背,「阿霜,別怕,我在這裏。」
「我一直在這裏。」
我的頭貼在他胸口,啞聲說:
「你去找寧瑤瑤吧。讓我死心。」
陸離笑了一下,胸腔的震動傳到我耳邊:「傻姑娘,除了你,誰還要我啊。」
我相信他當時是真心的。
好在,我馬上就要回家了。
陸離。
我再也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