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個取舍

乙西小跑著回去的時候，查房已經開始了，她趕緊跟在隊伍的後麵，迎上主任警告的眼神，她的臉漲得通紅，聲如蚊蚋：“對不起……我遲到了……對不起……”

主任看一眼乙西，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清楚的表示了自己的不滿。這個孩子和那個去世的孩子相比，的確是愚鈍不少，沒有學醫的天賦，一味的靠著努力，不僅自己累，別人也看著累。

這番話，他說過一次，但是乙西卻並沒有做出任何正麵的回應，反倒是她的家裏人，一再保證，會讓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再犯錯。

想到這，主任歎了一口氣。

乙西的姐姐乙嘉立曾經也是袁老的學生，總是不自覺地會對比。

乙西清楚的看見袁老眼中的失望，囁嚅了一句對不起，就立刻把頭埋下去了。幾乎是生怕自己再給別人招來任何的不快。

幾年前沈裕一聲不響的出了國，現在又是一聲不響的回來，直接從分公司位置挪到了總部，幾乎就要把沈氏大半江山收在自己手中，自然激起其他人的眼紅，隻是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已經不是當年母親去世，被沈家丟棄的那個孤立無援的少年了，站在他身後的人多了許多，他的意思從來不用自己說。

在沈家，可貴的從來不是人心，而是互相牽絆的利益。

沈裕這些年韜光養晦，脾性自然修煉的極好，斂了神色低頭喝茶。

果然大哥沈震淼率先出聲，“臨錫分公司的事情向來是我在管，現在二弟你剛回來就準備搶，是不是手伸得太長了？”

主位的沈毅文抬眸看了眼坐在他右手邊的沈裕，幾年沒見他的個性越來越內斂，麵上幾乎看不見任何的情緒。

沈裕慢條斯理開口，“沈家一向都是有能力的人掌權，若是有的人虛有其名，在位置卻不做事，父親也不會繼續養這樣的閑人，是麼？”

這話針對性太強，沒人敢接話。

老爺子低頭捏著茶盞，半晌開口。“今天就到這。”

算是默認了沈裕的做法。

沈震淼當然不服氣，還想說什麼，卻在看見沈父警告十足的眼神的時候立刻閉嘴。

會議結束，沈裕跟著沈父去了休息室。

沈父來來回回的撥弄著漂浮在杯中的茶葉，卻並未喝上一口，半晌才微微抬眸看向沈裕，“和乙家那孩子訂婚的事情考慮的如何了，”

“我願意，但我有一個條件，”

沈父靜靜的看著他，這是沈父的休息室，西邊靠牆的一整麵書架上，擺放著沈家很多的合照，唯獨有沈裕存在的照片很少，寥寥無幾。

出現在照片中的沈裕很少微笑，就算偶爾微笑，也是隱帶嘲諷。

沈父眉眼稍稍舒展開，“你說，說說你的條件，”

“沈氏珠寶，給我，”

關於沈裕生母的事情一直都是沈父的痛處，同樣，也是沈裕的痛處。

沈裕的生母叫做霍止芹，在設計方麵極具天賦，嫁給沈父之後，陪著他從零開始，沈氏珠寶就是霍止芹一己之力打下的王國，沈裕從小尊敬沈毅文，以父親為偶像，更以父親為奮鬥目標，但卻在十五歲的時候得知其實父親早就背叛了家，傷害了霍止芹，大哥沈震淼也並不是自己的親兄弟，而是自己父親在外的女人生下的兒子。

沈父為了給這孩子一個名分，在他剛出生的時候就帶回沈家，對外謊稱是霍止芹的兒子，和沈裕是異卵雙胞胎，其實霍止芹生下來的孩子隻有沈裕。

在這件事情上，被傷害的人除了霍止芹之外，還有一個沈裕。

十五歲那年，沈父提出離婚，霍止芹再也經不起背叛，也經不起有人再度傷害她，她離開沈家，離開沈氏珠寶，可是她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表麵上越是平靜，內心積攢的怒火就越旺。沒多久，沈裕就得知了母親病危的消息。

在那之後，沈裕被沈父送往新西蘭，美名其曰學習深造，其實是放養。

現在沈裕要奪回沈氏珠寶，不僅是為了找回母親留下來的回憶，也是為了報複沈父。

兩人一致沉默，目光相撞，無聲較量。

良久，沈父方才開口說道：“如果你願意和乙家那孩子訂婚，我自然會將沈氏珠寶給你。不過還有一件事，楚然那孩子，你能舍棄麼，”

話落間，休息室內是真的一片死寂了。

沈裕表情漠然：“您要的隻是我和乙西訂婚，至於我最後會和誰結婚，您並沒有要求。”

沈父看著他，微微笑起來，“對，沈裕，我是沒要求你和乙西一定要走到結婚這一步，但是我敢保證，你結婚對象一定不是楚然。”

沈裕笑笑，轉身出去。

查完房，易西回了值班室，躺在床上，打開手機，刷了幾天朋友圈，又打開美食節目，看了幾分鐘。

這是一檔小有名氣的美食節目，每一集都會邀請不同的大廚來做菜，這一期邀請的是一位來自澳洲的廚師，據說是米其林的主廚，長得還挺帥氣，乙西看了一眼名字，魯明析，她對美食有關的事情都很感興趣。

看著最後盤子中央的那條鱖魚，乙西撓了撓鬢角，自言自語地說：“哎，什麼時候我也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深深吸了一口氣，扔掉手機，準備出去寫病曆，結果手機響起來，是大哥乙煬肅的電話。

醫院樓下的便利店，她和乙煬肅並排坐在一起，她表現平靜如昨，卻逃不過心細又關心她的大哥的眼睛。

“你看著像是有心事的模樣，”

乙西咽下口中的麵包，把看窗外的視線調回來：“有嗎？難道我這表現很不對勁嗎？”

“你的右臉頰為什麼有些紅腫，”乙煬肅修長的手指在她的臉頰表麵點一下。

“大概是睡覺壓著了，”

“你不擅長撒謊，西西。是爸打的還是媽打的？”

“爸，”她扭過臉看看他，“你為什麼猜的這麼準，”乙西咧嘴笑，好像是覺得稀奇。

他滿眼都是心疼，“對不起，西西。”

“大哥，你有什麼要對我道歉的啊，你自己都已經很辛苦了，真的，別擔心我，我活的很好，”

“西西，再給我點時間，還有你和沈裕的事情，我……”

“我覺得沈裕挺好的，你別擔心這麼多了，”

乙西笑了，漫不經心的和乙煬肅對視，“我想和沈裕好好交往試一試，畢竟我也沒有戀愛過，現在好不容易借著你們的光，有個青年才俊擺在我的麵前，我要是還不知足，是不是過分了，”

“西西，”

“行了哥，我醫院還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從沈氏總部出來，沈裕心情很不好，他要在路口下車自己走走，李道不放心，下車跟隨。

沈裕走了幾步，回頭看著李道，眸子無波，“我隻是想去看看楚然。”

一年前，為了給楚奶奶治病，楚然把沈裕之前給她買的一套公寓賣了，後來搬到這條小巷裏居住，一住就是大半年。

這條巷子年限實在太久了，怎麼看都有些破敗不堪。

錢沈裕有，也願意給楚然，但是她不要，她說，沈裕，讓我在你麵前起碼保留一些自尊心。

沈裕再次來到這，心裏很不是滋味。

此刻，南川正值盛下的黃昏，空氣黏稠，沈裕點燃了一支煙，巷子裏有背著書包放學回來的孩童奔跑嬉鬧著。

巷子裏，襯衫裙緊貼著楚然瘦削的身體，沈裕有些失神看著她，燃燒一半的香煙，明明滅滅的光。

她表情很淺很淡，卻是笑著的，眼神裏都是高興的模樣，“你怎麼來了，”

“路過，來看看你，”沈裕的音量很低，帶著隱晦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