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主動走到姑姑身邊牽她的手，姑姑垂眉看了我一眼，說了句，走吧。

她住在大學分配的職工宿舍，一室一廳，實在算不上大。

臥室狹小簡潔，書桌、衣櫃和床，就已經將這一塊兒地方塞得滿滿當當。

姑姑將臥室重新收拾了一下，回頭一看，我已經將自己的衣服疊的整整齊齊塞進衣櫃底板的空隙裏。

姑姑漫不經心道，“比不上你大伯家在縣裏買的房子，湊合著住吧”。

這話說得，並非無來頭。

大伯當年結婚，大伯母家收了一筆不菲的彩禮後，又強硬地要求必須在縣城買房。

奶奶那些日子急得睡不著覺，東拚西湊、四處借債，才在縣裏買了個讓伯母家滿意的三室一廳。

姑姑的存款，也在那幾年裏被奶奶一哭二鬧三上吊，以死相逼，“借”了過去。

以至於姑姑工作了這麼些年，仍擠在三十多平的宿舍裏，連郊區的房子首付都拿不出來。

想必上輩子，跟著姑姑回家的賀馨一定大失所望，不然也不會在第二周就跑回奶奶家埋怨，跟著姑姑住吃不飽也睡不香。

不像大伯那裏，掏空了一大家子家底買下的房子，寬闊明亮，還能有自己的小臥室。

可我放下書包，神色認真，仰頭望著姑姑，“我覺得已經很好了”

“語文書上說，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

正如此刻，黃昏的小巷送來幾縷柔恬的風，窗外星河漫天，窗內燈光熠熠。

明暗光影裏，姑姑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唇角。

“才學了半吊子書，就來賣弄了？我這可算不上陋室，也犯不上讓你吃不飽飯”

聞言，我的臉紅了紅。

上輩子我的文化素養的確不高，讀完小學大伯就塞錢讓我進了所藝校，大學都是塞錢走得特招路線。

不過和前世住過的那些房子比，眼前的屋子確實過於“陋室”了。

但我還是抿了抿唇，虛心道，“我用詞不當，老師還沒講到這裏，請姑姑教我”。

姑姑頭也不回地進了廚房，“得了，小學語文我可教不出花來，一會我帶你去買點輔導書”

“你要不要換個學校，村裏的師資跟不上……”

我緊忙邁著短腿跟去廚房，連連點頭，“要，姑姑幫我挑，肯定都是好的”。

姑姑擇菜的手一頓，“小滑頭，淨會拍馬屁”。

我心裏默默回道，我說的都是真心話，畢竟上輩子，我可是差點連上學機會都沒了。

飯後，我主動收拾了碗筷，姑姑取了外套和一遝紙幣，騎上自行車帶我去書店。

路過巷口時，遇到了姑姑的同事，那是位頭發半白的大姨，圓框眼鏡，身後領著個背著書包十四五歲的女孩。

“吳姐，又送孫女上奧數班呢”

大姨笑嗬嗬道，“趁著現在多學點，一中分數線那麼高，奧數可加分呢”。

海城一中，是我們這最好的高中。

姑姑擺手和她們告別，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安安，你想不想上奧數班”。

我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想，我還想考上一中”。

“那你可得努力，海城那麼多學校的尖子生都打破腦袋要往裏擠，你還差……”

“差多少？”

“差得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