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了解賀馨說出這句話的原因了。
上一世,她看重姑姑大學老師的名頭,以為能過上城裏人生活,爭在我前麵跟著姑姑回家。
可沒過幾天,她就發現自己受不了姑姑那淡漠的性格和嚴謹的管教。
姑姑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在重男輕女的農村並不受關注,甚至曾被奶奶逼著輟學嫁給鄰村的跛子,隻因為跛子家出了一大筆彩禮能讓自家兩個兒子有餘錢娶妻。
所以,在姑姑憑著一口心氣兒半工半讀考上海城大學後,就淡了家裏的來往。
偶爾逢年過節回家,也隻是躲進偏屋裏,和家裏的孩子們聊聊天,念叨著,讀書才有出路,知識賦予人力量。
我聽得認真,賀馨隻搖著腿剝著桌上的開心果。
也因此,賀馨去了姑姑家雖然不愁吃穿,卻和她想象中的好日子相差甚遠。
姑姑每天奔波於各大高校聽講座,偶爾按時回家吃飯,也是督促賀馨的學習情況。
賀馨被帶著報了很多課外班,奧數、英語、寫作、圍棋……一到周末節假日,就要六點鐘起床,被姑姑送去上課。
有時候課排得緊了,連午飯都要在公交車上解決。回了家也隻能休息十五分鐘,到了時間,姑姑便催著她開始做作業。
學校的家庭作業、再加上興趣班的作業,賀馨時常做得頭昏腦脹,一回老家就和奶奶掉著眼淚訴苦。
最令她不能容忍的是,她淚汪汪地摸著手指上被筆磨出的繭子時,我跟著已經發家的大伯出入各種高端酒會,漂亮時尚的名牌衣裙叫她妒紅了眼。
大伯還在年夜飯上拍著我的肩,聲如洪鐘:“我們家的孩子,不用死腦筋念書,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呢?將來還不是來公司給我這個小學都沒畢業的泥腿子打工?”
賀馨聽完,指甲都要在手心掐出五個月牙印。
更何況,我那樣爛的成績居然靠關係和她上了同一所大學。
新生迎新會上,我畫著精致的妝容,在燈光下跳了一支古典舞,又在如雷的掌聲和呼聲中,彈了一曲自己寫的即興小調。
多才多藝,有錢有顏,學校裏的男男女女眼裏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狂熱,校園論壇上更是置頂我的舞台照,標題上明晃晃地寫著:海大第一校花。
隔著人群,賀馨戴著厚厚的眼鏡坐在最角落,她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才藝展示,姑姑給她報了那麼多課外班,學科類暫且不論,圍棋……總不能帶著棋盤上去手談一局吧?
好在她入學時成績不錯,頭兩個學期頗受老師的寵愛,更有傳言說係主任是姑姑以前的學弟,已經給她內定了保研名額。
可她主動放棄了。
她苦戀校草陸時多年,大三時提交了見習報告準備去陸時自己折騰的小公司,也好離心上人更近一步,卻被姑姑發現強硬地帶回學校。
姑姑不理會她的哭鬧,當著陸時的麵音色冷硬,“不要讓不相關的事或人影響你的前途,人活一輩子,誰也靠不住,隻有靠自己”。
話落,賀馨臉色白了白,她回頭去看陸時,姑姑卻將她拽進車裏。
也是在同一天,我被大伯笑嗬嗬地帶去陸時的公司,美其名曰曆練。
我成了陸時的助理,陸時也在日漸相處中對我動心。
到了畢業典禮那天,陸時當著全校人的麵單膝跪地向我求婚,大伯更是在親戚朋友們麵前笑得誌得意滿。
“陸時他爸,可是海城首富,攀上這樣的姻親,後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說完,又看了眼姑姑和賀馨,不屑地撇撇嘴,“我以前就說過,死腦筋念書沒什麼用,看吧,得虧賀安跟來我們家……”
賀馨低著頭縮在角落,眼鏡的框架遮住了她眼裏怨毒的光。
她再無心思學習,在重要的考試中接二連三落榜。
她把這一切歸結到其他人身上,一遍又一遍地咒罵著姑姑和我是阻擋她嫁入高門的絆腳石,是我們毀了本該屬於她的人生。
終於,在我婚禮那天,她不顧場合地掀了桌子,衝向宴賓樓外的滾滾車流。
我擔心她安危追了出去,她卻獰笑著拉著我一起卷入疾馳的車前。
“我的人生毀了,你也別想好過!”
我們一齊死在車輪下,又雙雙重生到被收養那天。
這一回,她自詡占盡先機,忙不迭地跑到大伯身邊,得意洋洋地告訴我,“賀安,你去跟著那老虔婆好好學習吧,好日子總該輪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