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將他從睡夢中踹起來的人是高母,此刻目光充滿憤怒,如同看著仇人,像是一把把利劍紮進心臟,高文景的手臂磕在院子裏的石頭上,鮮血直流。
高母仿佛看不見他受傷,咬牙切齒:「從小我就教你,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兆川救過你爸,是我們家的恩人,你卻一次次刺激他,他在城裏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你擁有那麼多,難道還不滿足嗎?」
「非要把他逼死?」
這次秦兆川抑鬱症很嚴重,在醫院裏尋死覓活,讓高家父母和許明歌極為揪心。
高文景對於類似的責罵已經麻木,每次秦兆川受傷害,他都是罪魁禍首。
看著麵前憤怒如火的親生母親,高文景聲音沙啞:「原來我那麼幸福啊,媽,你說說看,我現在有什麼?」
高母臉色陰沉,指著他的鼻子:「你還嘴硬!你有父母,有老婆,難道不夠嗎?兆川是恩人,作為一個男人,你能不能大度點啊。」
原本已經心死,此時聽見母親的話,覺得無比滑稽,高文景隻想大笑,秦兆川搶走他的一切,抑鬱症都三年了,每次都是關鍵時候發作,難道還不明顯嗎?
父母和妻子難道不知道?
還是視而不見,故意偏袒?
高文景已經懶得計較,勇敢與母親對視:「媽,難道我讓的還不夠多?自從他住進家裏,不用上工,我一個人做三份工,家裏的好東西統統讓出來,我吃爛菜葉,睡牛棚,把房間讓出來,甚至連自己的老婆跟人家睡一會兒,世界上有這麼報恩的嗎?」
「媽,我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
高文景心裏憋著一口氣,足足三年,再不發泄出來,自己可能要瘋掉,麵對母親無禮偏袒,他終於忍不住強硬一次。
換來卻是高母的一巴掌。
高母衝著他咆哮:「當然不夠!兆川因為你的刺激病情加重,其實他也喜歡明歌,這樣吧,你去跟明歌打離婚報告,等兆川病情穩定再補結婚證。」
高文景瞪著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母親為了一個外人,逼著他與許明歌離婚。
高母不給高文景說話的機會,語氣嚴厲,不容違抗:「你明天就去跟明歌打離婚報告,不然就別叫我媽,我們家生不出不懂感恩的兒子!」
說完起匆匆走進屋內,拿著全部積蓄前往醫院。
為了給秦兆川治病,他們全家每年賺的公分不夠,還要去外麵借錢。
高母離開後,高文景對著煤油燈,麻木處理傷口,心臟像是被撕開一個口子,身體的疼遠遠不及內心的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燈光下出現一道影子。
高文景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
這是家裏一貫的套路,每次秦兆川抑鬱症犯了,為了逼迫高文景就範,先是父母鬧,然後許明歌一錘定音。
以前讓出房間,讓出供銷社名額,這些都算了。
但這次離婚的要求,說明父母已經偏袒秦兆川到了昏頭的地步。
他與許明歌十幾年的感情,不相信對方會答應。
而且秦兆川是個外人,作為知青遲早會回城,他才是許明歌名正言順的丈夫。
許明歌站在牛棚外邊,看著高文景流血的手臂,臉上沒有半點心疼,反而覺得在博取同情。
她臉色平靜,幾乎沒有商量的餘地,命令起來:「兆川的病情很嚴重,這次差點死在醫院,飲水思源,好人做到底吧,我們,我們就暫時離婚。」
高文景渾身一顫,猛地回頭,望著許明歌,滿臉不可思議。
在許明歌的眼睛裏看不到半點對婚姻的留戀。
那個曾經視他如命的女人,在麵前逐漸變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見。
心中的某根弦轟然崩斷。
高文景自嘲一笑,對於妻子,對於這個家,就不該存在任何期待。
巨大的驚愕之後,臉色緩緩恢複平靜。
某根弦斷了,羈絆再也不存在。
高文景的深眸中再也沒有絲毫眷戀,語氣變得離奇的平淡,點點頭:「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