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車間裏永遠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藥水味。
我已經在這裏工作了一個月。張嬸退休了,新來的組長孫嬸對我格外刻薄。她總說我手腳慢,可我知道,她是在提防我。
那天下午,我照例在核對染料的使用量。忽然發現賬本上的數字對不上:該用十斤的染料,實際隻用了六斤。更可怕的是,每一批次都少用了三到四斤。
“在看什麼?”孫嬸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身後。她的聲音像是淬了冰,“這些都是機密,你一個臨時工也配看?”
我趕緊合上賬本:“對不起,我就是好奇...”
“好奇?”孫嬸冷笑,“秦冬,你爸是個什麼東西,全廠都知道。我勸你識相點,該幹嘛幹嘛去,別管閑事。”
我低著頭回到工位。心裏卻越發不安:用料不足會影響布料的質量,萬一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我發現自己的工具箱不見了。一整天都找不到合適的工具,隻能跟其他工人借。但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變了,要麼裝作沒看見,要麼幹脆把工具藏起來。
午飯時間,食堂裏沒人願意和我同桌。我端著飯盒剛坐下,鄰桌的人就齊刷刷地站起來走了。
走廊裏傳來竊竊私語:“聽說她偷看賬本,想告發孫組長...”“可不是,這種告密的人最討厭了...”“她爸都那樣了,她能好到哪去?”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不敢掉下來。
這是孫嬸在警告我。
正午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我看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恍惚間,收音機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當所有人都離開時,也許那個看似最冷漠的人,才是你唯一的希望...”
“怎麼,被孤立了?”宋璐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她今天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工裝,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抬頭看她,希望能得到一點同情。可她卻隻是冷冷地說:“你這種沒根沒底的人,就該吃點苦頭!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
食堂裏的人都看著我們。我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宋璐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心上。
“記住,這個廠不是善堂,想活下去,就得學會夾著尾巴做人!”宋璐說完轉身就走,皮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格外清脆。
那天晚上,我躲在宿舍裏哭了很久。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宋璐說的話最傷人,我卻覺得她的眼神裏藏著別的意思。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去染布車間報到。門口卻站著宋璐。
“以後你去機修班。”她遞給我一張調令,“我教你。”
我愣住了:“可是,我...我不會修機器。”
“那就學!”宋璐的聲音依然冷冽,“想活下去,就要有點真本事。總靠別人庇護,遲早要完。”
陽光照在她高傲的側臉上,我卻看見她眼底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