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車間的蒸汽管道總是嗡嗡作響,讓人分不清是機器的轟鳴還是自己的心跳聲。
我站在紡織機前,看著源源不斷流淌的布料,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也是一匹等待染色的白布,不知道會被命運染上什麼顏色。
“秦冬,跟我出來一下。”
劉強倚在車間門口,襯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結實的手臂。他是副廠長的兒子,仗著父親的權勢在廠裏為所欲為。
“不了,我還要織布。”我低著頭拒絕。
“不識好歹!”劉強幾步走到我麵前,壓低聲音,“你爸欠了二叔五千塊,你覺得他還得起嗎?要麼嫁給我,要麼就讓他進去坐牢,你自己選!”
我的手在發抖。爸欠的賭債竟然是劉家的,怪不得他們有恃無恐。
“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劉強轉身要走,卻撞上了迎麵走來的宋璐。
宋璐今天穿著筆挺的藏青色工裝,頭發一絲不苟地紮成馬尾,眼神淩厲得像刀子:“劉強,工人在上班,你來這裏幹什麼?”
“宋璐姐,我就是來看看...”劉強的氣焰瞬間矮了一截。
宋璐冷笑一聲:“看什麼?看上秦冬了?”她轉頭看我,眼神輕蔑,“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連學徒工都不是的人,也配高攀劉家?”
我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宋璐的話像刀子一樣紮在心上,可我知道她說得對。像我這樣的人,連自保都難。
“宋璐姐說得對,是我...是我不自量力了。”我低聲說。
劉強得意地揚起嘴角,轉身離開了車間。宋璐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走向主任辦公室。
那天晚上,我剛回到宿舍就接到通知:明天調去染布車間。
染布車間是全廠最累的崗位,常年彌漫著刺鼻的化學藥水味,很多人都扛不住。我知道,這是宋璐在懲罰我不自量力。
第二天一早,我提著工具箱去報到。染布車間在廠區最東邊,離劉強的機修車間最遠。我這才恍然大悟:宋璐是在幫我躲開劉強。
車間主任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人人都叫她張嬸。接過我的調令,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早就聽說你手巧,正好教你染布的活計。”
我這才注意到,染布車間的女工們個個身強力壯,都是廠裏的老人。劉強在這裏,討不到半點便宜。
午飯時間,我躲在角落裏吃冷饅頭。忽然,一雙鋥亮的皮鞋出現在麵前。
“誰讓你吃這個的?”宋璐冷著臉,“染布車間的人,一天三頓必須去食堂。這裏藥水味重,需要好好補補。”
我抬頭看她,她卻已經轉身離開。陽光透過車間的玻璃窗照在她的背影上,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暈。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也許,宋璐的刻薄裏藏著別的意思。就像她給暖水瓶加紅糖時燙出的水泡,疼痛的外表下,是溫暖的心。
“秦冬,快去食堂!”張嬸喊我,“宋組長說了,以後你就跟著我學手藝。記住,在這個廠裏,有本事的人,才不會被人欺負。”
我抹了抹眼淚。
宋璐不是在懲罰我,而是在教我如何活下去。這個表麵冷漠的人,給了我最溫暖的庇護。
收音機的預言又在耳邊響起:“三個月後的大火,需要你們互相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