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很快便到了府中。
一進門便拉著虞婧的手,眼中滿是心疼,“你兄長性子不穩重,我就不該使喚他來接你回府的,聽說他還打了你,現在還疼嗎?”
她眼中滿是慈愛摸上虞婧還有些泛紅臉頰。
虞婧一時也有些愣神。
這還是自落水後,她第一次見到母親。
麵前之人相伴她十幾年長大,信佛又似含著一顆慈悲心腸,她從小便尊敬儒慕,誰又能想到慈悲心下,全是腐爛發黴的肮臟蛇鼠!
想起生母慘狀,虞婧恨的指尖發抖,被她拚命壓製下來。
虞夫人見她沒說話,接著開口,“你不要怪他,都是母親不好,要怪就怪母親。”
她拉著虞婧的手,“隻是,再怎麼樣也不能耍小性子不回家啊,一直住在三殿下府中算什麼回事。”
虞婧呼吸回歸平靜。
低頭輕聲應下,“我知道的,等會我便隨母親一起回去。”
早晚都是要回去的,虞夫人親自來找她,她也沒有必要再熬著了,免得將人惹急了。
到時候以虞夫人的手段,指不定做出什麼事情來。
虞夫人聽到這話,心中滿意。
季安性子急躁,定然是二話不說就將人給打了,虞婧願意回去才怪了!
她拍了拍虞婧的手,“你放心,等回去以後,母親定然說教你兄長,讓他下次不敢再對你動手。”
虞婧神情感動喊了句母親,隨後又有些懊惱看向自己的腿。
“隻是我這腿,畏寒又不好動作,不知該如何才好。”
“你放心,母親早已經為你備好了金絲軟榻,馬車中也燒了暖爐,等回了府後,母親請專門的醫師為你調理。”
虞夫人接著開口,“你兄長之前耍性子,不讓下人給你用藥,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你直接來告訴母親便是,母親為你做主。”
虞婧心中冷嗤。
虞夫人掌管宅院之事,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事情,不過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麵上卻仍舊笑著,“多謝母親疼我。”
虞夫人敏銳從她的笑容中察覺出幾分不對勁,卻沒有及時捕捉到那一抹情緒,轉瞬即逝。
虞婧身上有什麼東西變了,但她找不出來。
謝鈺進來,先是同虞夫人打了招呼。
虞夫人滿是慈母姿態同他道謝,“多虧了殿下救下我愛女一命,才不至於鬧出大事來,臣婦在這給殿下磕頭道謝。”
說罷便要跪下。
謝鈺虛扶一把,“夫人客氣了,舉手之勞。”
他目光看向榻上的虞婧,目光在她臉上紅印處停留一瞬,很快移開視線。
聲音清朗冷淡,“虞小姐這是準備要回去了。”
“嗯,多謝殿下這幾日的照顧。”
謝鈺湊近,從懷中掏出一枚玉牌來,壓低聲音,“這是我府中的信物,若是有什麼事情,盡管來找我。”
虞婧眼中詫異,謝鈺一而再再而三的幫她,讓她有些不明白了。
隻是虞夫人還在一旁,她不好多問,很快將玉佩接過,藏在袖中。
虞夫人攙著虞婧,幾人一起走了出去。
謝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淡淡冷意。
“虞夫人,改日有時間,我親自登門拜會。”
虞夫人停下步子轉身,笑臉盈盈,看不出一絲差錯。
“隨時恭候殿下大駕。”
*
芳園。
翠枝輕輕給虞夫人捏著肩。
“夫人放心,已經安排沈郎中過去照料小姐了。”
“小姐回到院子後,也沒有發生別的事情,那人隨時盯著小姐呢。”
虞夫人半眯著眼睛,應了一聲。
虞婧被她從小養在身邊,什麼性子她最是清楚,總歸是翻不出什麼浪來的。
反正不過就大半年了,先依著她,等昭月這丫頭安安穩穩長到十四歲便好。
虞婧要是聽話,就給她隨便找個人嫁出去,要是不聽話,到時候,可有她好受的。
她抱著暖爐,睜開眼,目光落在窗外。
外麵依舊細雪飄落,有冬鳥掠過寒枝,引起一片落雪。
“翠枝,你去我房裏拿些東西給她,就說我染了風寒,怕傳給她,這段時日就不去瞧她了。”
*
寒水居。
沈郎中替虞婧重新包紮完後退了出去。
丫鬟寶珠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語氣有些激動,“小姐,您終於回來了,這幾日奴婢心中可要擔心死了”
寶珠是虞婧的貼身丫鬟,從小就伺候著她長大。
虞婧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中閃過一抹冷,唇角卻揚起笑來。
“寶珠,這麼擔心我,這兩日怎麼也沒見你來找我呢。”
寶珠聽到這話,連忙跪在地上,“小姐,不是奴婢不想來,隻是三殿下太過於…奴婢實在不敢過去,也怕貿然去影響了小姐。”
虞婧笑著將人扶了起來。
“你從小就伺候在我身邊,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心思的。”
她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中,虞夫人做的許多事情,可都是多虧了寶珠的幫助。
寶珠從小陪著她長大,她從未懷疑過他,甚至將她當作姐妹。
可她卻將那鐲子放在她枕頭下,誣陷是她所偷盜,給了她最後一擊,害她含恨而死。
“寶珠,這麼多年,我對你好不好呀?”
寶珠聽到這話,有些疑惑,抬頭不明白小姐的心思。
“小姐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虞婧點頭,“算我沒有白疼你。”
她捂著心口,臉上掛著愁容。
“寶珠,這兩日我昏迷,也算是大徹大悟了,我和虞昭月之間,其實都逃不過因果二字。”
“母親能夠讓我留在虞府,已經很是不錯了,我不該去奢求太多。”
寶珠沒想到經曆了這一趟,小姐的想法居然發生這麼多變化。
她掩去眼中詫異,輕聲道,“小姐能夠早一點想清楚,是最好不過的。”
虞婧拉住她的手,態度親昵,“說到因果,母親也極愛禮佛,我如今留在府中,全都仰仗母親的寵愛,你身為我身邊伺候的丫鬟,自然也是一樣的。”
寶珠結結巴巴回答,“自然。”
她總覺得小姐說這話,有些大事不妙。
隻聽見虞婧笑眯眯的接著開口,“既然這樣,你以後每日子時,抄寫兩個時辰的佛經,就當是替母親祈福,如何呀?”
寶珠聽到這話,連忙跪在地上。
“小姐,奴婢不知道是哪兒做錯了,求小姐明示。”
冬日本就嚴寒,她白日裏要當職,要是子時再寫兩個時辰的佛經,那是當真半點休息的時辰都沒有了。
“你沒有哪兒做錯呀,還是你覺得,我這話說的不對。”
她語氣陡然一冷,“還是說,你不願意為夫人祈福。”
寶珠忙磕頭,“奴婢不敢。”
虞婧臉上這才重新掛滿笑意,將人扶起,“這就對了嘛,這才是我的好寶珠。”
寶珠看著麵前言笑宴宴小姐,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恐慌。
*
芳園。
四周寂靜,寶珠壓低了聲音,同麵前的翠枝將虞婧今日說的話一五一十交代了。
翠枝聽到這些還有些不可置信,“大小姐當真是這樣說的?”
“正是。”
翠枝點頭,見寶珠神情還猶豫得很,又開口,“還有什麼事?”
寶珠這才直接跪到她麵前,“翠枝姐姐,小姐讓我每日此時過後摘抄兩個小時的佛經,為夫人祈福。”
“可這冬日裏,不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嗎?”
她磕頭,“求姐姐看在我這些年為夫人做事的份上,替我想想法子饒過我這一回吧。”
翠枝瞥了她一眼,“我當時什麼大事呢。”
“寶珠啊,我們為奴為婢,就應該有這個自覺,主子說了什麼,去做什麼便是。”
她將地上的寶珠扶起來,“況且為夫人祈福,又不是什麼壞事。”
“你這些年為夫人做的事情,夫人都記在心裏呢。”
寶珠本就是鼓足勇氣,聽到這話後隻好點頭。
翠枝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嗤了一聲,轉身往園子裏走。
這點小事,就不必拿回去叨擾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