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美人(三)
陸一楠上前兩步扶住任之初,“人死不能複生,節哀!”
任之初抓住陸一楠的手臂,“阿楠,琴操不可能自殺的,她明明答應我,等我為她脫去賤籍,然後給她找個好人家的。”
陸一楠放開任之初,走到琴操的屍體前,彎腰看了幾眼,遂皺眉問:“聽說屍體是在水井裏發現的?”
已經被聶其軒允許站起來的縣令忙點頭,“回這位公子,屍體確實是在水井裏發現的。”
“水井是否還在使用?”
“對對對,還在使用,今早劉二去打水,卻打上來一具女屍,嚇得他連忙報了案。”
陸一楠直起身子,“把驗屍格目拿給我看看。”
驗屍格目被遞到陸一楠手中,她翻看了一下,隨即拍了拍任之初的肩膀,“我要重新驗屍。”
任之初迷茫地看向陸一楠,陸一楠斟酌了一下,還是開口:“我需要解剖屍體。”
任之初不解,“解剖?什麼意思?”
聶其軒走過來,有些不忍道:“阿初,陸姑娘的意思是,會給琴操姑娘開膛剖腹。”
任之初搖頭,“不行,琴操那麼愛漂亮……”
“書呆子!”陸一楠冷聲開口:“琴操根本不是溺水死亡!”
任之初瞪大眼,“你是說,她不是自殺?”
陸一楠搖搖頭,“我隻能確定她不是溺水死亡,至於是不是自殺,還有待查證,如果你想讓她死得瞑目,就讓我查!”
任之初終於鬆口:“王縣令,吩咐下去,把屍體抬回後衙,等陸公子重新檢驗。”
王縣令雙手作揖,“稟欽差大人,縣衙的仵作早已驗看過屍體,這名女子確係溺水而亡。”
陸一楠冷眼看向一旁的仵作,挑眉道:“哦?確認溺水而亡?據我所知,溺水而亡的死者,口鼻處會有蕈狀泡沫,而且眼瞼會有出血,現在,這些征象在琴操姑娘的身上並未出現,你倒是說說,你確認溺死的證據是什麼。”
“這,這……”
陸一楠並未再理會他,隻轉頭對聶其軒道:“聶先生,可不可以回客棧,幫我把我的箱子取來?”
看著聶其軒點頭離去,陸一楠拽了拽任之初的衣袖,“走吧!”
5
聶其軒很快回了縣衙,在把箱子遞給陸一楠的時候,隨手遞給她一方手帕和一件圍裙。
見陸一楠疑惑地看向他,聶其軒淡定道:“雖然屍體還未出現明顯異味,但為防萬一,你還是湊合著用吧,雖然比不得你那身裝備,但也比沒有的好。”
自己那一身裝備,早在穿過來的當天,就不知道扔到哪裏去了,沒想到,這個聶其軒,還挺細心的。
陸一楠衝他感激地一笑,隨後接過手帕和圍裙,武裝好自己,然後扭頭對任之初道:“欽差大人還是先出去吧!這裏有聶先生幫我就好。”
任之初雖不情願,但還是點點頭,隨著王縣令去了院子裏。
陸一楠接過已經被聶其軒用烈酒消好毒的解剖刀,挑了挑眉,這個男人,真是讓人看不透。
聶其軒看著認真解剖的女人,隨口道:“你看似大大咧咧,其實還是挺細心的。”
陸一楠手中動作未停,隔著“口罩”的聲音有些悶,“我是怕那個書呆子受不了。”
“陸姑娘不是也很同情琴操的遭遇?難道你心裏就沒有一點傷感?”
陸一楠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可能是我見慣了生死吧?我當法醫那麼多年,見多了這種事情,早就不為所動。更何況,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給自己的朋友做解剖。聶先生你呢,我看你也很淡定。”
不知為何,聶其軒總覺得一向大大咧咧的陸一楠此刻有些傷感,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從我有記憶起,好像,還從未遇見過能讓我心情有波動的人或事。”
“你有沒有覺得,琴操的麵部表情,有些不對勁?”
聶其軒凝眉看了一眼,點頭道:“的確,她的麵部表情太過平靜,按說,即使她真的是自殺而死,她也不可能這麼平靜,一個人溺水的時候,總會掙紮的。但她的表情,似乎,是在笑。”
陸一楠點點頭,“你再看她的皮膚,尤其是露在外麵的部分。”
聶其軒道:“她的皮膚上有許多紫色水皰,像是……”
“凍傷。”
“對,可是……”
這時,陸一楠已經把琴操的心臟取出,“你再來看。”
聶其軒蹙眉,“兩邊血液顏色不一樣,左側是鮮紅色,而右側是暗紅色。”
“對,你看,這是肺靜脈,這是肺動脈,靜脈流出的血是鮮紅色,而動脈流出的血是暗紅色,這是死前吸入冷空氣造成的。而且,”
陸一楠切下一片肺葉,輕輕擠壓了一下,“你看,我輕輕一壓,肺切片就溢出了這些紅色液體和泡沫,氣管內也有淡粉色泡沫。我這麼說,你明白嗎?”
聶其軒點點頭,“差不多,你的意思是,她是被凍死的?”
“我再打開消化道看看。”
“你看,”陸一楠指著胃粘膜上,一些如豆粒大小的斑點狀出血點對聶其軒道:“這些斑點形成的原因,是低溫引起的胃腸道血管應激性出血。
“這些斑點,叫做‘維氏斑’,是凍死者的明顯特征。還有,她的衣著很不對勁,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
陸一楠歎了口氣,“可惜,這裏條件不行,不能做生化和物理檢驗。不過,我現在可以確定,琴操是被凍死的。”
“我第一眼看見她的屍體,就覺得不對勁,現在看來,她應該是有反常脫衣現象,而現在她身上的衣服,應該是後來被人穿上的。”
陸一楠摸摸下巴,“對,而且是在屍體最僵硬的時候穿上的。”
“可是,現在正是六月天氣,怎麼會凍死人?”陸一楠摸著下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想到了什麼,直直地盯著聶其軒,“哎,不對,你怎麼會知道‘反常脫衣現象’這個詞的?”
聶其軒一愣,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當時腦子裏就蹦出了這幾個字,他皺眉看向陸一楠,“你剛剛剖完屍體,洗手了嗎?”
陸一楠倏地收回手,嘿嘿笑道:“習慣了,嗬嗬。不過,你休想轉移話題。”
聶其軒不自在道:“好像以前看過的書裏講過。”
陸一楠猥瑣道:“什麼書?是不是你們這邊的‘春宮圖’?”
聶其軒一陣無語,一個女人,怎麼可以這樣?
他指了指門板上被開膛破肚的琴操,“你難道打算讓琴操姑娘就這樣待著?”
陸一楠這才回歸正題,認真地做進行最後的縫合工作。
屍檢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任之初早就等不及,陸一楠和聶其軒剛剛拉開門,任之初就迎了上來,“阿楠,義兄,怎麼樣?”
聶其軒拍了拍任之初的肩膀,“阿初,根據陸公子的檢驗,琴操姑娘,是被凍死的。”
“義兄,怎麼會是凍死的?現在可是六月天啊!”
陸一楠也很是納悶,若說在21世紀,在夏天凍死是有可能發生的,畢竟冰櫃,保溫車什麼的隨處可見,可是,在這個技術落後的古代,去哪找冰櫃。
自己的檢驗絕對是沒錯的,問題究竟出在哪了呢?
聶其軒開口:“我想,有一個地方,是很有可能的。”
陸一楠靈光一閃,看著聶其軒,“你說的是那裏?”
聶其軒點點頭。
任之初看著打啞謎的二人,眼神有些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