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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養娃日常皇後養娃日常
江左浮槎

第3章

太子(三)

阿晏說要殺了薛隨,她也果真那麼做了。

東郊出巡途中,有刺客握著刀兵猝然出現,利刃翻飛。

寒光撲朔間,薛隨卻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阿晏。

而後他便親手棄了刀兵,徑自迎上了刺客的鋒刃。

利刃紮入血肉的那個瞬間,阿晏的瞳孔驟然縮起。

那一刀隻差毫厘,便能要了薛隨的性命。

匆忙回宮後,阿晏破天荒地在太醫院發了好大一通火。

她晝夜不分地翻找醫書典籍,親手研磨金瘡藥粉,而後叩首在我膝邊,向我求一支庫中珍藏的六百年紫參。

我難掩複雜地看她,歎了口氣,說:“彼時要舍棄薛隨性命的是你,如今舍不得他就此喪命的也是你,阿晏,前路如此凶險,薛隨擺明了就是你的軟肋,你可當真想清楚了,要將自己的軟肋留在身邊一輩子嗎?”

鳳儀殿中,阿晏目光不錯地盯著我。

她說:“母親,我不知道。”

她暌違地沒喊我母後。

我看向阿晏,她一麵說,眼淚一麵就掉了下來。

幼時練騎射從馬上摔下來,摔斷兩根肋骨也不肯吭一聲的小姑娘就那麼看著我,任由眼淚浸濕了她的麵頰。

她一字一字地對我說:“在世人眼中,我是皇子,阿隨是我的伴讀,我們之間的一切注定不容於世。

“我告訴自己該殺了他,可真到他甘願為我去死的那一刻,我發現我還是舍不得。

“我舍不得他死。

“我喜歡他,我想他活著,即便不能同他在一起,做他名正言順的妻子,我也還是想要他活著。”

許多年來,阿晏從沒有這麼直白赤裸地對我講過她的心事。

這是第一次。

也是唯一一次。

我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說不出來。

我親自養大的孩子,我當然曉得她的心事。

可她偏偏是位假皇子。

如今她尚還年輕,不近女色可以推說成心誌堅定,親近伴讀可被誇耀作禮賢下士。

可時日一旦長久,她又該如何自處呢?

朝臣不會容許皇室兒郎好男風,陛下也不會同意未來東宮一輩子都不娶正妃。

她如今業已及冠。

滿京都裏,唯有薛家的三姑娘,是她唯一的選擇。

——

五月賞花宴上,二皇子季晏之孤身下水,救了他未過門正妃的事幾經謠傳,很快被傳成了京城中的一樁美談。

陛下在病榻知曉這事時欣喜異常,連藥都多喝了半碗。

他執著我的手,止不住同我道:“這薛家姑娘確是個可人疼的,竟連咱們阿晏都能拿下!”

我:“……”

行吧,主動拿下和設計拿下反正都是拿下。

不管怎麼說,有了這樁輿論作保,阿晏同薛簡寧的婚事總算是板上釘釘了。

轉眼年入九月。

阿晏同薛家姑娘的婚宴被我操辦得浩浩蕩蕩,熱鬧了大半個京城。

京中久未逢這樣的盛事,就連一向臥病在床的皇帝陛下,也撐著病體,在婚宴上飲了兩盞祝酒。

明擺著便是在給阿晏撐腰。

這幾乎已經相當於明示了——

中宮所出的嫡皇子,如今娶的更是手握兵權的輔國公獨女。

這般聲勢,陛下無異於是在借著這場婚宴告訴朝臣們,今日過後,阿晏將會成為大昭毫無疑義的太子。

朝臣們一貫心明眼亮。

飲宴未過兩旬,便有數盞祝酒迎我而來,極盡阿諛奉承之姿。

我不動聲色地舉盞,觥籌交錯間笑意如春。

滿殿迎來送往,氣氛正佳。

我才舉了一盞酒樽要同阿晏碰上一杯,二皇子府的高牆外稍,便忽然猝不及防地射進來了幾支冷箭。

賓客反應稍慢一拍,阿晏府中的侍衛便已高喊了起來:“有刺客!”

我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識起身攔在了阿晏身前。

滿室驚惶失措,阿晏稍前一步,攥住了我的手腕。

她道:“母後,勿急。”

語氣很是平靜,仿佛今日出事的壓根就不是她的婚宴似的。

這沒良心的混賬!

我耐著性子忍了忍脾氣,好言道:“你父皇尚在偏殿歇息,殿外有近百甲衛戍守,你且先過去……”

“母後,”話音未盡,阿晏便出言打斷了我,“兒臣就在這裏陪著您。”

我:“……”

不是——

誰家母後會要前程似錦的兒子陪著在刺殺現場等死啊!

家裏的皇位不要了嗎??

府外射進來的羽箭寒光泠泠,我很是無語地對上阿晏的目光。

她氣定神閑地望我,既不解釋,也不放手。

四目相對之間,我驟然看明白了她的打算。

難怪在外頭擒拿刺客的二皇子府府兵這大半晌都沒能將凶手盡數拿下——

這不省心的混賬玩意兒!

感情她是為了那姓薛的小白臉,自己策劃了場刺殺!

她這分明是要攪亂這場婚宴,好假死脫身,跟那姓薛的出宮做對野鴛鴦去!

滿殿冷箭胡亂飛射,卻飛射得很有道理。

不單沒傷著一位我平素交好重臣的性命,還使勁衝著我好幾位對家的肩臂處連紮了好幾箭。

我:“……”

沒眼看沒眼看。

府中婚宴日的紅綢散亂一地,滿殿朝臣們鬼哭狼嚎,好不熱鬧。

阿晏就那麼緊緊攥著我的手,而後在一支羽箭行將射來的瞬間,一把將我拽到她身後,徑自迎了上去。

羽箭箭尖凝作鋒銳的一點,直衝著阿晏射去。

我的瞳孔驟然縮起。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猛地推開了阿晏。

我的驚呼霎時被堵在喉間。

羽箭入肉聲穿耳響起,鮮血隨即染紅了視線。

已許多年不曾再出現在我麵前過的薛隨就那麼躺在了血泊裏,胸口還穩穩當當地插著那支赤翎羽箭。

我掩住眼睛,有些不忍地歎了口氣。

實在是沒辦法——

家裏的皇位真不能白送給別人啊。

阿晏這般堅持要假死離宮,我絞盡腦汁也勸不動,隻好親自出手,斷了她出宮的後路了。

終究是,死別人家的兒子事小,死自己家的兒子事大。

我同薛隨做了個交易。

我答允他,會替阿晏掃清所有障礙,會予薛氏滿門無上榮耀。

而他答允我,會在阿晏婚宴當日交出自己的性命。

沒辦法——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最清楚。

薛隨若不死,阿晏此生怕是永無寧日。

年少時,人人都愛覺得心底千般恩愛,萬種柔情,俱是割舍不下的。

就連我十九歲那年,也曾在帝王的枕榻間做過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美夢。

陛下握著我的手耐心周全教我彈奏《鳳求凰》時,我曾對他傾心相許過不止一瞬。

我那時甚至覺得,我願意為了陛下舍生忘死。

可好夢從來容易醒。

在這後宮的明爭暗鬥中,僅靠帝王那點可笑的真心,是活不長久的。

我知道,阿晏喜歡薛隨。

但她實在是太年輕了。

她隻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人是她人生的全部。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越陷越深。

她舍不得薛隨。

沒關係,我來幫她舍。

我告訴薛隨,瑜貴妃那位親生的三皇子是如何恨不得阿晏立時死去。

我告訴他,朝臣是如何不能容忍偷龍轉鳳的假皇子,陛下是如何不能容忍欺君罔上的假兒子,我告訴他,阿晏是如何為了他舍生忘死,甚至不惜讓自己置身危險中。

我告訴他,唯有他死去,關於二皇子的秘密才能被徹底掩埋。

薛隨靜靜叩首在我身前,很久,什麼也沒有說。

然後他抬起頭。

我瞧見他的目光。

漆黑如墨。

像一片暗夜裏的海。

那個瞬間,我幾乎以為他就要拒絕我了。

可他最終卻隻是很輕,很溫柔地同我開了口。

“那您得向我保證,”他說,“保證阿晏好好活著。”

“好。”

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

羽箭刺入薛隨心肺六寸,已是神仙難救。

阿晏下意識抬手抱住了渾身是血的薛隨。

從十歲起就陪在她身邊的少年,她一聲一聲喚著長大的阿隨哥哥。

他們在冬夜的上書房裏一起嗬手取暖,在師傅麵前挨次數一樣多的手板,在星子繁繁的夜色中互相安慰,在上巳節的祭神宴後殿呼吸交纏。

阿晏曾對我說,若沒有薛隨,她這一生都不會快活。

如今薛隨就躺在她懷裏。

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擁抱他,卻已經是最後一次。

皇子府外的刺客漸被盡數拿下,隔著亂糟糟的人群,我瞧見阿晏的眼眶不受控製地紅了。

我立在原地,良久,長而久地歎了口氣,向阿晏道:“起身吧,婚宴還未結束。”

薛隨的血沾了阿晏滿身滿麵。

阿晏在那一地血泊間怔怔抬起頭來,看一眾被押解到她麵前的刺客。

她親自安排的人她最清楚。

今日所用的每一枚羽箭,箭尖如何鑄造,弓手如何挽射,她皆一一查驗過,斷不可能就此要了薛隨的性命。

隻除了一種可能——

有人渾水摸魚,在她的人手裏安插了真正的刺客。

隔著滿眼間化不開的稠紅,阿晏定定看向我。

我姿態分毫不變地回望她。

一片靜寂間,我正躊躇著是否要上前兩步,替阿晏擦一擦淚,那一眾被綁縛的刺客中,忽有人驟然掙脫開來,舉著短刃朝阿晏衝了過來。

我地呼吸猛地一停。

刀尖入肉。

鮮血淋漓。

那刺客被當場拿下。

而阿晏渾身浴血,就那麼靜靜瞧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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