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寬大的掌心躺著一塊油紙方包,濃鬱的藥材氣息,蔓延開來。
“蘇姑娘,要借一步說話?”
“娘親......”
裴浚哲抓住她的繡金寬袖,圓溜溜的黑眼睛,瞥了瞥身後神色黑沉的爹爹。
可惜,蘇雲朝並沒注意。
正想借此機會,治好這類似七年前的毒症,全了她當時的遺憾。
她福了福身,杏眸清亮,“民女自無不可。”
裴輕鴻拉住三隻小團子,在蘇雲朝跟著寧王的陣仗走後,也告辭梁府。
隻是,
他目送的眼神,幽怨又綿長。
“爹,你為何阻攔我?”
梁若月不滿,眼圈泛了紅。
“隻要女兒再說下去,蘇雲朝絕對會拿出藥方......”
“那藥包在寧王手裏,若有藥方,你說,該誰收下?”梁老爺反問。
梁若月噤了聲。
弱弱怯怯的模樣,讓梁季軒心疼。
又擦眼淚,又柔聲輕哄。
“這藥方若被寧王收下,那也是若月的功勞,寧王他會記著的。”梁亞舟誇讚道。
梁冠延頷首,“父親,既然母親無礙,那派去崇陽侯府的傳信要不收回......”
“不必,你母親也是因她受難,不過罰她三日內手抄佛經百遍,盡點孝心。
好了,你們都去床前,好生照料你們母親。”梁老爺冷哼,揮袖去了書房。
梁季軒不以為然,
“大哥,爹說的沒錯,醜八怪人醜多作怪,還不是她招惹來的,就她寫的狗爬字,我還懶得看。”
梁亞舟嘴角噙著抹譏笑,手執折扇,心無波瀾的扇了起來。
......
伊金樓。
掌櫃見到蘇雲朝差點喊了句“東家”,被後者眼神逼退。
文太監瞧這兩人眉來眼去,
看了看掌櫃挺西瓜肚的身材,現在的年輕姑娘,都好上這口了?
寧王待落座後,將藥包放置桌麵,蘇雲朝才開口,“請恕民女冒昧,王爺這是中毒了。”
拿茶杯的修長手掌一頓,
寧王眸底掠過絲深究和謹慎,“你是如何得知?”
方才在梁府,她並未近身。
寧王府的下人們都守口如瓶,外人難以知曉。
他表麵的體弱,其實是中毒的症狀。
也隻有七年前,那女孩急救了他才知......
蘇雲朝還是頭一次和皇族麵對麵相坐,光對視,就極具壓迫感。
“我曾有幸聽過此毒的描述,是因一種西域的毒蠍草。
此毒草會使患者全身脈象虛浮,麵色呈現青白的虛弱之相。”
“西域?”
寧王桃花眼微眯。
無形的壓迫,讓人呼吸微窒。
想到在梁府,是寧王幫她解圍,其實沒有他的開口,手裏的藥方要想保下來也不難,
她到底承了情。
蘇雲朝飲了口淺橙茶水,“早些年,民女曾與西域的商人打過交道,所以才得知。
不過這種毒草是慢性毒藥,入口無色無味。
一旦發作後就難以根除毒素,會不斷侵蝕五臟六腑,直至中毒者虛弱而死。”
若是普通百姓中了此毒,
沒有那些大補藥材,恐怕活不到三天。
她從袖口掏出繡花布包。
拿了一隻脈枕放在深褐色木桌,粉唇微動:
“若王爺信得過民女的醫術,民女有把握治愈毒蠍草之毒!”
寧王眸光幽深,
視線停落在她那雙澄澈的淺茶色眼瞳,
無端的吸引人。
文太監喝道,“大膽,王爺千金貴體,就連鳳陽郡主都沒有十全的把握,你怎麼敢許諾......”
下一秒,
他尖細的聲音掐在嗓子眼裏。
寧王薄唇微勾,掀開金邊繡長袖,露出肌肉線條分明的手臂。
搭上蘇雲朝的脈枕。
文太監想勸,“王爺啊,請您再三思......”
鳳陽郡主......
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蘇雲朝略過這茬,為寧王手腕鋪上一層軟紗,隔著薄紗來診脈。
又要來紙筆寫下藥方。
文太監見她揮舞筆杆,寫的飛快,倒不太像梁家四千金說的撿藥方來用。
就算真是撿的,她運氣未免也太好。
蘇雲朝掃了眼本來送去給梁夫人的藥包,又提醒了句:
“這藥是調理落下月子病的婦人。”
此刻,橙紅的火燒雲洇染了半邊天。
蘇雲朝眺望了眼窗外,起身告辭,“王爺,您先按我的方子抓藥服用幾日,屆時民女會上門看診。現在天色不早,民女就告辭了。”
樓下,掌櫃恭敬的目送蘇雲朝離開。
提心吊膽的心才放下,東家這算突擊檢查麼?
文太監看向正慢條斯理品茶的寧王,“王爺,您真的相信這窮鄉僻壤來的女醫?
要不把這藥方給鳳陽郡主瞧瞧......”
“你是在寧王府當差,還是在她的郡主府。”
文太監臉色一變,弓腰請罪:“是老奴多嘴了。”
折好藥方,寧王兩指夾住。
她醫術好不好暫且不提,可字卻不像閨閣女子那般娟秀,
而是筆鋒迥勁大氣。
寧王深邃的桃花眼掠過絲興趣,
有點意思。
。
醉香樓,二樓包間。
“九皇子殿下,這封密信是陛下......”
裴輕鴻麵色冷峻,修長手指輕敲桌麵,聽著暗衛的稟報。
“叩叩。”
屏風飛快掠藏過黑影。
裴輕鴻收好密信,才看向門口,拉著三個孩兒的蘇雲朝,俊美的麵孔浮現淡笑。
與方才冷酷的模樣截然相反。
等人走進來,他卻止住笑意,背對而立,“怎麼才來,飯菜都要涼了。”
相處七年,蘇雲朝怎麼看不出這裴輕鴻在傲嬌。
她摸了摸裴濯嶽的小臉蛋,“濯嶽,你餓了嗎?”
“娘親,我餓了,我要吃糖酥雞腿。”
裴湛崎輕哼,小手環抱,“吃貨!大哥,你說對麼?”
“......”裴浚哲歪了歪頭。
見母子四人一致忽略他,
裴輕鴻隔著三個小團子,傾身湊近蘇雲朝的耳旁。
微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脖頸,夾雜一股淡淡的冷香。
蘇雲朝心跳莫名加快,
都有了四個孩子了,她怎麼還容易害羞?
雖然白天他稱自己為蘇姑娘,但終究是隔著層身份。
“咳咳,瞧你,還和以前那樣變扭,寧王畢竟是皇族,我就一平頭老百姓怎麼好推拒。
再說,他中的毒,我有興趣一解。”
裴輕鴻深邃的眉眼,盡是幽怨,“可我如今是侯爺了......”
漂亮的人,再做這樣招人憐惜的表情,
真是讓人難以招架。
尤其膝下三隻小崽崽,仰著頭,黑萌萌的眼眸好奇的盯著他們看。
有點莫名羞恥。
蘇雲朝臉頰爬上紅霞,別過頭,“你是侯爺沒錯,可寧王是皇族出身......”
她腦門一熱,忽道:
“除非你也是皇子,那我就有底氣不用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