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昭昭隻愣了片刻,恢複平靜,嘴角重新掛上笑容,“那我......”先行告退了。
不等竇昭昭說完,於力行......或者說是陸時至預判了她的預判,搶先一步開口,“但陛下喝羹湯的空還是有的。”
竇昭昭眨了眨眼睛,把漆盒提起來了些,“那我送進去?”
於力行嘿嘿一笑,“不勞竇才人辛苦,奴才替您送進去,您在這等著就行。”
說著,於力行接過漆盒,怕竇昭昭沒能領會其中深意,補了一句,“一會兒陛下用完了,奴才再把東西給您送出來。”
說完,於力行緊走兩步進了大殿,留下竇昭昭在門口風中淩亂。
送進去辛苦,在殿門口吹穿堂風不辛苦嗎?
陸時至不愧是陸時至啊,真是一點虧都吃不得,也實在是難以捉摸。
或許是場麵太尷尬了,負責把人招回來的張公公有些坐立不安,幹笑著對竇昭昭鞠了一躬,也進殿伺候了。
念一擔憂地低聲道:“主子?陛下是生氣了嗎?”
“或許吧。”竇昭昭微微一笑。
說完竇昭昭偏頭看向張公公,“堂下風寒,張公公衣裳單薄,還是進殿伺候吧。”
當然,希望張公公進殿伺候是假,提醒張公公進殿好好說道說道竇昭昭方才所受的委屈才是真。
張公公也是一點就通,笑著躬身應下。
看著張公公轉身進殿了,竇昭昭這才低聲對念一安撫道:“這是好事。”
念一眼睛瞪圓了,寫滿了疑惑,“?”
“他是天子,天下間數不清的人和事,能令他側目一顧的都是鳳毛麟角。”竇昭昭微微側首,“現在能分出心思同我生氣,難道不是好事麼?”
今日能他為自己生氣,明日也可以讓他為自己歡喜。
寵妃不就是這樣嗎?
在這個世道,男人在血與火中爭權奪勢,被困於後宅的女人要想爭奪一席之地,隻能爭奪男人。
但人是會變的,人心更是,所以女人要爭的其實不是男人的心,而是男人手裏的權。這一點,竇昭昭前世不懂,如今懂了。
“可是您在這兒吃了閉門羹,傳揚出去,那些人又要看輕咱們了。”念一已經愁眉緊鎖。
方才和喬美人的爭端猶在眼前,一個喬美人就能對竇昭昭動手,若是碰到了權勢更高的,該如何是好?
今日是正巧碰上了張公公解圍,明日不知有沒有這樣的好運。
竇昭昭的目光投向大殿中,影壁和屏風之後,隱約可見張公公的背影,“那就看張公公的了。”
竇昭昭不願看念一愁眉苦臉的模樣,拉起她微涼的手,攏進了自己的披風裏,給她吃了定心丸,“再說了,皇上不幫我,不是還有皇後麼?我可是皇後娘娘的‘好妹妹’。”
......
內殿,於力行呈上色香味俱全的羹湯,陸時至隻是看了一眼,就揮揮手叫於力行拿開了。
一看就是膳房的手藝,陸時至不感興趣。
於力行也明白陸時至的意思,對皇帝來說,珍饈美食有什麼意思,純粹的心意才可貴。
於力行乖乖照做,但並沒有即刻叫人把東西收拾下去,畢竟竇昭昭還在門口等著呢,叫人看見了,多紮心啊。
不過眼看著陸時至折子批了一本又一本,想著竇昭昭還在殿門口幹等著呢,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陛下,竇才人那邊?”
陸時至麵色不改,眼皮子都沒抬。
於力行懂了,這是還沒氣順,讓人繼續等著。
於力行默默挑亮燭火,殿內一片靜謐,隻聞紙張摩挲之聲。
就在此時,張公公腳步輕緩邁步進來,眼睛左右一掃,識趣地沒有說話,老老實實侍立一旁。
一直等到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下來,殿內的燭火一盞盞點亮,變得燈火通明。
宮道上打更的聲音悠悠傳來,張公公這才開口提醒道:“陛下,晚膳的時候到了。”
陸時至手中的筆杆不停,點頭之餘,終於想起了殿外的竇昭昭,“她還等著?”
“回皇上話,已經站了一個半時辰了。”張公公點頭,“奴才瞧著,竇才人臉都凍白了......”
張公公有心幫竇昭昭,但這一招對陸時至顯然不管用,沒有人可以動搖他。
“把東西給她,讓她回去。”陸時至放下筆,起身往飯堂去。
張公公拿起已經冷的起了一層透明的油狀凝結物的羹湯,重新放回漆盒,往殿外走去,正好看見了念一把手從竇昭昭的披風下抽出來,不禁眉毛微揚。
將份量分毫未改的漆盒遞回竇昭昭手中,短暫的交接,碰觸到女人冰冷的手背。
張公公抬頭,對上竇昭昭淡然清澈的眼睛,注意到他的視線,染上一抹笑意,聲音很輕道:“多謝張公公。”
種種細節落在張公公眼裏,不由得心中一動,心緒有些複雜。
他在宮中浸染地久了,處事圓滑、城府深的人見的多,但待人…尤其是對下人這麼真誠的,卻是少見。
“竇才人慢走。”張公公衝竇昭昭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笑容,心中暗自起了念頭,如果有機會,他還是可以幫著竇才人在皇帝跟前多說兩句的。
正巧,陸時至的身影穿過大殿,竇昭昭屈膝拜下,“臣妾先行告退。”
陸時至的身影沒有為她停留,進了偏殿飯堂,隻於力行尷尬笑笑,回了一禮。
竇昭昭望著陸時至的背影看不見了,這才轉身離去,隻是在寒風中站的太久了,才一抬腳,膝蓋窩裏就抽了一下,連帶著兩條小腿,傳來了蟻噬的麻。
念一看出竇昭昭的不適,連忙扶緊了些,二人緩步下了階梯。
臨到出宮門前,一小太監送來了一個熱騰騰的手爐,“竇才人,張公公叫奴才給你送來的。”
“多謝。”竇昭昭接過,隨著手指漸漸染上溫度,嘴角輕輕上揚,勾起一抹幽深的笑容。
籠絡聖心重要,拉攏人心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