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中,張公公熟練地安排宮人將餐食呈上來,為陸時至清露茶和溫熱的絲帕。
陸時至興致缺缺地喝了兩口湯,隨口道:“送回去了?”
張公公迅速接話,“是,才人今兒受了委屈,奴才特意備了手爐叫才人路上帶著。”
張公公有意把話題往這上麵帶,但陸時至的關注點不一樣,“她這回是什麼表情?”
張公公一時有點被皇帝的幼稚驚著了,合著就因為上回竇昭昭是喜笑顏開走的,這回您就要叫人家梨花帶雨地哭著走麼?
“嗯?”陸時至的眉頭微皺,因為張公公的停頓有了不好的聯想,他算錯了麼?
張公公連忙道:“回皇上話,這回竇才人笑不出來了,奴才瞧著下樓梯的時候,腳步還有些踉蹌呢。”
陸時至輕輕嗯了一聲,提起舊話,“你的意思是朕給她委屈受了?”
“奴才不敢。”張公公心肝一顫,差點就跪下了,小心翼翼地打量陸時至的神情,確定皇帝的心情還不錯,這才繼續道:“這哪能是陛下的緣故呢?方才竇才人可是看著陛下的背影瞧不見了,才舍得離開,是下午在禦花園受了些委屈。”
陸時至手中的筷子一頓,瞥了一眼張公公,“繼續說。”
張公公把說話的尺度拿捏得很好,隻說自己多的沒看見,到禦花園時竇昭昭便跪在石子路上,喬美人舉手正要打她。
“若非陛下召見,竇才人得在禦花園跪上兩個時辰方才罷。”張公公不動聲色的接了一句。
陸時至俊眉微皺,眼神也冷了下來,竇昭昭對自己不敬,他尚且隻是罰她站了一個時辰,喬美人算什麼東西,就敢動手打他的人。
陸時至對女人之間的事不感興趣,但這會兒他對竇昭昭還有幾分得趣,喬美人責罰竇昭昭,無疑也讓他覺得冒犯。
想到竇昭昭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今日前後腳受了委屈,不曉得又要可憐成什麼樣呢?陸時至有些意動。
於此同時,竇昭昭接連在乾清宮吃了閉門羹的事,連帶著喬美人和竇昭昭的口角一起,悄然傳遍了有心人的耳朵裏。
皇帝怪異的態度也讓宮中眾人各有猜疑。有更加忌憚的,也有對竇昭昭鬆了一口氣,覺得不過是皇帝對新人新鮮幾天。
更多的,是認為這是竇昭昭失寵的信號。
而這些猜測,也讓次日的請安變得熱鬧了起來。
尤其是宗雯華說晨起頭暈,要晚些到場,讓眾嬪妃有了交鋒的時間。
麗妃最早發難,“聽聞喬美人昨日罰了竇才人跪兩個時辰,竇才人可跪足了?”
立刻有人一唱一和道:“麗妃娘娘不知道,皇上惦記竇才人,將人請去了乾清宮,喬美人哪敢跟皇上搶人不成?”
說完,滿堂哄笑,不動聲色將竇昭昭和喬美人都置於難堪之地。
麗妃還一臉好奇地看過來,“今兒還罰麼?”儼然是要將喬美人架起來。
對麗妃來說,這兩個人都是宗雯華的人,能讓皇後的人內鬥,對她百利無一害。
喬美人的臉色十分難看,嘴唇抿成了一條生硬的直線,敢怒不敢言。
竇昭昭嘴角掛著清淺的笑容,不急不緩回話道:“麗妃娘娘說笑了,不過是宮中姐妹的口角之爭,一句氣話罷了,喬姐姐更不是斤斤計較之人。”
麗妃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淡了下去,她不會聽不出竇昭昭話裏的陰陽,反唇譏諷道:“竇才人不愧是做慣了粗活的,這精神氣足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昨日在乾清宮蒙恩受幸,而不是在殿外吹冷風呢!”
“麗妃娘娘教訓的是,隻要陛下高興,嬪妾做什麼都是應該的。”竇昭昭垂眸,宛若聽不懂麗妃話裏的諷刺。
從麗妃以刁家女兒的身份入宮開始,就敗局已定,竇昭昭不會為她的話生氣。
相反,麗妃的嘲諷針對,反而會將竇昭昭推的離皇帝更近。
麗妃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想發火,偏偏還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隻能冷哼一聲,“真是是沒皮沒臉的。”
左上首的張貴妃悠悠放下茶杯,目光望向竇昭昭,溫聲道:“既然是誤會一場,現在說開了也好,宮中姐妹還是該以和睦為首。”
“是。”竇昭昭和喬美人齊聲道,接收到張貴妃話裏隱約的拉攏。
坤寧宮內殿裏,推說不適的宗雯華已經打扮齊整,正慵懶地端坐在暖榻上閉目養神,一邊聽著宮人念內宮局呈上來的賬目,一邊由著衷娥輕輕吹捏肩頸。
衷娥算了算時辰,輕聲道:“娘娘,宮中拜高踩低,竇才人早就是眾矢之的,隻怕要吃苦頭。”
“就是要她吃苦頭。”宗雯華冷哼一聲,“莫非她真以為自己是進宮來享福的麼?”
“讓她知道,如果不能得寵,在宮裏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宗雯華對昨天的事很不滿,竇昭昭丟臉,又何嘗不是讓她也成了麗妃的笑柄。
“娘娘說的是。”衷娥點頭附和,“竇才人確實憊懶了些。”
等殿外你來我往的機鋒停歇了,宗雯華才施施然到場,對一切恍若未覺,笑著關切眾人幾句,就以頭暈為由,率先離場。
麗妃立刻嗅到了宗雯華軟弱的氣息,笑臉盈盈地走向竇昭昭,“竇才人以為抱上了一棵大樹,卻不知,這棵大樹已經獨木難支了。”
“以色事他人,終是下乘。”麗妃斜睨著竇昭昭,眼中滿是輕蔑,“本宮且看著,你能得意幾時。”
竇昭昭垂眸,點頭道:“臣妾受教。”這個道理,她上一世就懂了,這一次更會牢牢記在心裏。
麗妃冷笑,拂袖而去。
眾嬪妃緊隨其後,無數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了竇昭昭身上,各懷心思。
不想才出了坤寧宮,一個小宮女湊上前,低聲附在麗妃耳邊道:“娘娘,陛下今兒一早知會宮闈局,點了秋闌殿今夜掌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