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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相憶長相憶
憂鬱公主

6

三月三踏春祈福,太妃特地喚了沈玉茹和她一同出宮。

山寺清幽僻靜,太妃跟著寺院的師傅去了別處,沈玉茹借口推辭,漫步去了後山。

背光的山坡陰冷,停步細辨一會兒還能聽見不知何處的流水潺潺。

“娘娘,許久未見,可曾安好?”

一人悄無聲息出現在沈玉茹身後。

正是裴玄青。

“大人即將南下還特地來此見我,多有勞煩。”

裴玄青又往前踏了一步,二人身影徹底被影影綽綽的灌叢藏住。

“阿茹,這裏無人,你不必和我說這個。”

沈玉茹笑容清淺,她看著裴玄青,目光從眉間落到唇角,又對上那雙眼睛。

“阿青。”

裴玄青的名字,是沈玉茹的母親為他擇取的。

沈母撿到裴玄青那年,沈玉茹才五歲。

那時候西南諸多郡縣多有戰亂,裴玄青或許是流亡來的孩子。

他大病一場失了記憶,連自己姓氏名誰都不知道,沈母見他可憐便想著收留下來。

可沈家怎麼會無緣無故收留一個不知何處來的野孩子。

無奈之下,沈母將裴玄青送去了京中的慈幼堂,每半月便去看他一次。

沈母常拉著沈玉茹的手說玄青是你的哥哥,那時沈玉茹對裴玄青滿是敵意,覺得他是要搶走自己的母親,撅著嘴看都不想看裴玄青一眼。

沈母也不強求,後來便自己一個人去,沈玉茹有時候會悄悄跟在她身後,自以為沒人發現在牆根處朝著裴玄青的方向探頭探腦。

後來沈母走了,沈玉茹再也沒去過哪裏。

她沒想過裴玄青膽子如此之大竟然找來了。

驟雨和響雷撕天裂地,裴玄青身形單薄,聲音在吵雜的落雨裏更顯怯懦。

“阿茹,”他糾結了半天稱呼,既不想與沈與茹生分,又怕她生氣,“沈大娘子在哪裏,這個月她沒來見我。”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怕出事,如果是沈大娘子太忙了的話我也不是有意打擾.....”

他忙追上一句解釋,聲音越來越低。

“哥。”

這是沈玉茹第一次這麼喊他。

她剛剛在堂上為母親的死聲嘶力竭地求父親深查,隻換來一記窩心腳,疼的她眼淚直流。

“我的娘親走了。”

“我沒有娘親了,哥哥。”

她的崩潰被模糊在雨裏,至親之人作壁上觀息事寧人的哀慟化為利劍將沈玉茹捅個對穿,卻被毫無血緣關係的陌路人穩穩當當地接納。

裴玄青當時不顧一切地將她抱住,一遍一遍說哥哥在這。

少年瘦削的身板成了當時沈玉茹最堅實的倚靠。

如此她不再是踽踽獨行,要晦暗多少數不盡的年歲。

“阿青,此番蜚南之行,替我殺了王誌。”

裴玄青答好。

“皇上最近在查冷宮失火一事,人可都安排好了?莫要出差池。”

裴玄青還是答好,惹得沈玉茹側目:“你怎麼隻會說好?”

裴玄青一聳肩:“我何曾拒絕過你什麼。”

“那你也應該多問我一句我的打算。”

裴玄青緩緩靠近,下巴擱在沈玉茹肩頸。

“你會自己和我說的。”

沈玉茹驀地笑了。

回宮後江絮雲在殿內正在等著她。

“你膽子倒是大,真不怕李詔發現你?”

“你倒坐的住,”江絮雲神情不明,“我聽說冷宮查出來了火油的痕跡?你真的做好萬全的打算了嗎?”

沈玉茹把江絮雲摁回榻上。

“自然,屆時會有一個人跳出來,保證能將全數過錯推到貴妃身上。”

“李詔就會再也放不下你。”

江絮雲囁嚅一下,沒有說話。

“想說什麼?”

“邵可兒會死嗎?”

沈玉茹有些意外,她報臂站起來:“你不想她死?”

江絮雲沒有吭聲。

或許在旁人看來她實在是太聖母心了些,冷宮受的欺淩曆曆在目,身上的傷口縱然結痂也會時不時泛起癢意,提醒她不該心軟。

“沒有,死就死吧,她活該的。”

“你們那個世界的人總有這種毛病,善良,天真,甚至以德報怨。”

江絮雲無話可說。

她在法治社會活了這麼些年遵紀守法四個大字刻進她腦子裏,惡有惡報也應有法律來處理,哪會直接奔著人的性命去。

“你不害她,她也會害你。”

沈玉茹真 覺得江絮雲和自己母親一個性子,總是會為了不應該的人或事心軟。

“我且提前告訴你,不隻邵可兒,如果以後我要你曾經真心實意愛過的李詔也去死,你還要攔著我?”

“你說的對。”

江絮雲垂下了頭:“是我的錯。”

沈玉茹看著她這樣子語氣不由地放輕,像是疏解:“就算沒有你,我和邵可兒之間也不會太平的。”

因為我姓沈,她姓邵。

因為我不殺她,她一定會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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