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給沈玉茹通報沈父在宮外等候的時候著實有些意外。
她從著手清理宮內沈父留派的眼線的時候就預料到會有麻煩,不曾想沈父竟急到請旨來見她。
沈玉茹忙站起來屏退左右,就瞧著沈父麵上的笑隨之淡下變為冷漠。
她當然沒有忽略沈父繃緊的嘴角。
這是她從小到大最為恐懼的信號。
輕了隻是責罵,是鞭上後背的竹條又或打上臉的巴掌,重了則是家法,板子不遺餘力地抽下來,疼得沈玉茹一晚一晚的睡不好。
可失了母親庇佑的孩子哪敢犯下多大的過錯,偏沈玉茹豆丁兒大的疏忽紕漏,就要受天大的委屈和怒火。
眼下沈玉茹縱然知道沈父決計不能對她如何,可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
“皇後娘娘離家這麼久,怎麼連份家書都沒寄過?”
沈父幽幽開口。
“後宮諸事繁忙,更何況女兒萬事安好,不敢讓父親費心思。”
沈父眉頭一抬:“膽子果真大了不少。”
沈玉茹通身一僵。
“你以前可不敢這麼跟我說話,”室內無人沈父逐漸鬆懈了和藹的麵具,“鳳儀宮上下奴婢這麼多人說換就換,娘娘在這後宮待著果然威風。”
“就是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又是如何得來的這潑天富貴!”
沈玉茹強壓住心神,意圖抵抗數十年來生在骨子裏的恐懼。
“女兒心知前朝諸事暗流湧動,蜚南水患邵家也盯著,所作所為自然想從中助力父親一把。”
“那判主的奴婢惹怒了皇上,鳳儀宮上下也是由此才換了宮人,女兒斷不敢有其他的心思!”
沈父盯了沈玉茹好久,眉頭緩緩鬆開。
“後宮諸事我不好打聽前因後果,但貴妃一事此番你幹的不錯。”
沈父不可在這裏呆太久,今日本就是來探看一眼手裏的棋子是否規矩,如今略有安心,便準備離開。
“蜚南的事皇上的態度還是不明確,你多打探著些,另外,”他像掃視某個死物般上下看了看沈玉茹,“你母親有把玉兒送進宮來的意思,這話到時候也要你提。”
沈斜玉,她的妹妹,被沈府上下捧在珍寶裏的女兒。
“可斜玉的年歲......”
沈玉茹心中驚訝,沈斜玉是被繼母捧在手機嬌慣的性子,怎麼舍得送進宮?
“有什麼關係?放進宮養著就好了總會長到合適的年歲的。”
沈玉茹聞言啞然。
是了,除了門楣光耀,沈父何曾在乎別的。
可看著沈父緩緩離開的背影,沈玉茹再三張開了嘴,還是沒發出聲音。
她其實還想問問父親,可還記得幾日之後是母親的祭日。
不是如今端坐正堂名義上的母親,是生她養她滿心滿眼都是父親的母親。
今年春天到的晚了些,母親走的那天春 色正好,淺淡的綠繞上枝丫,嫩嫩的葉子顫顫巍巍地舒展。
沈玉茹那日專門繞路去折了含苞待放的花 苞,母親最是喜歡這些東西,踏進屋時就見母親坐在榻上朝著她笑。
她蹲在地上嘻嘻哈哈侍弄著花草,看著母親將一碗藥喝進嘴裏。
那束花到底沒插 進花瓶裏。
它們被踏爛了碾碎了,混進土裏染了母親嘴角抑製不住的血,變得一片狼藉無人在意。
自此沈玉茹再也沒有侍弄過什麼花草。
李詔看著略有寡淡的院子也不禁問她,怎麼不讓宮人們種些東西。
“自幼同母親住在一起,她不喜好侍弄花草,我也養成了懶散的性子。”
“你倒是同絮雲性子相反。”
沈玉茹沒有接話。
李詔又問:“今日 你父親進宮都聊了些什麼?”
“一些司空見慣讓臣妾好好侍奉皇上的閑話罷了,再說了,皇上難道想不到父親同臣妾聊什麼嗎?”
李詔拍了拍沈玉茹不斷在自己肩頸揉 捏的手。
“那你說說,你覺得蜚南這次派誰去合適?”
沈玉茹低眉斂目不搭話。
“朕不治你的罪。”
“皇上心裏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吧?何必問臣妾?”
李詔點點頭:“朕覺得王誌不錯,但又有些美中不足。”
沈玉茹垂下了眸子。
王誌是她繼母的兄長,沒什麼本事全靠沈家牽線搭橋混來的官位。
她摸不明白李詔到底是真看上了王誌,還是在試探她。
“蜚南是皇帝心腹之事,王誌在朝已久縱然有經驗,但畢竟少不了盤根錯節的官宦場麵。”
李詔很意外沈玉茹居然直接說了出來。
“臣妾入宮前便曾聽聞當今狀元郎殿試時所做的震驚四座的萬字長篇,想來是個難得的人才,若多加培養更是皇上左膀右臂。”
科舉盛行多年,篩上來的多是凡夫俗子沒什麼身份的讀書人,確實是極好的人選。
李詔解了心中齟齬,眉頭舒展又拉著沈玉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隔日聖旨頒下,王誌和裴玄青一同前去蜚南。
王誌與沈家沾親帶故,沈家不好再提出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