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發消息給季玄宇通過信後，竹星蔓關緊了房門繼續輔導阿娟，隻是，直到她跟季玄宇吃完飯，堂屋的落地鐘指向了九點，傅白斂都還沒有回來。

竹星蔓有些急了，冬天天黑得早，外麵又下起了雨，車在路上行駛很不安全，她看向季玄宇：“你看著門診，我去找找他。”

“你沒車，又不知道地方，能去哪兒找，”季玄宇攔住了拿起羽絨服要出門的她，轉而拿起車鑰匙羽絨服和圍巾先她一步走到門口：“無憂村的路我比你熟悉，找起來更快一點，”他拍了拍竹星蔓的肩：“不放心就關門去找鄰居大娘幫忙，如果十二點我還沒發消息通知你找到人了，你就聯係鎮上的警察局報警。”

“那你也注意安全，雨天路滑，找不到就抓緊回來聯係警察，自己的安全最重要，”竹星蔓不放心道。

“放心，我心裏有數，”季玄宇看了看時間，推開門，撐起傘湮入了夜幕之中。

窗外的風越發大了起來，呼嘯著穿梭在光禿禿的樹枝間，些許飄進窗內，伴隨著冰冷的雨滴砸在竹星蔓的臉上，刺骨的涼。這個天一旦出點事，後果不堪設想，竹星蔓思來想去，有點坐不住，便熄了暖爐，關上燈，拿著傘去隔壁找鄰居大娘幫忙。

這個點鄰居大娘已經歇下了，開門的是阿娟，她還沒睡，正在溫習竹星蔓今天給她講的課，開門的一瞬間看到竹星蔓時有些意外，連忙打開門讓她進院子：“蔓蔓姐，咋啦？這個點過來是出啥事了嗎？”她往她身後瞅了瞅：“阿斂哥呢？”

“我來就是找你說這件事的，”竹星蔓裹緊了羽絨服：“傅白斂出門去陳奶奶家義診，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季玄宇已經出門找他了，說十二點後沒有消息就讓我報警，但我很擔心，這個天氣恐怕會越來越差，到了半夜溫度就會直接跌到零下，萬一傅白斂出點事，很容易失溫，”她看著阿娟，姣好的眉眼間帶了些焦灼：“所以我想問問大娘有沒有鎮上警察局的聯係方式，我想現在打電話報警，多點人手幫忙找，說不定能早一些找到。”

阿娟聽了心中一驚，趕緊跑回屋把已經睡著的母親搖醒，一五一十地講了經過。大娘本就睡眠淺，被女兒搖醒後聽她講了發生的事，又看向站在門口滿臉擔憂的竹星蔓，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穿好厚棉衣趿拉著棉拖下了床，一邊跟竹星蔓說“丫頭你先進來，屋裏暖和”，一邊打開手機的通訊錄，翻了半天找到了警察局的電話撥了過去。

簡單解釋了一下報案的原因，大娘掛了電話朝竹星蔓安撫地笑了笑：“俺剛剛跟警察說了，他們說會派人去陳奶奶家周圍找找，別擔心丫頭，阿斂那小子福大命大，一定會沒事的。”

“好，”有警察介入，竹星蔓安心了不少，直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已是冷汗津津，連呼吸都因為緊張而變得有些急促，身形一個不穩，險些跌倒，被阿娟眼疾手快扶住，大娘趕緊搬來小板凳攙著她坐下：“快放鬆，深呼吸，你身子骨剛恢複了一些，可不能再折騰了啊。”

“我沒事，”竹星蔓勉強朝大娘笑了笑：“謝謝大娘，給您添麻煩了。”

“你這孩子，說啥麻煩不麻煩的，阿斂是個好孩子，平常幫了我們不少忙，我們又是鄰居，俺知道了不可能不管的，別擔心了啊，”大娘拍了拍她的肩安撫著，轉身拾起了幾根手臂粗的木頭投進了柴火堆裏，火苗燒得越發旺盛了些，也溫暖了坐在火堆旁取暖的竹星蔓的五臟六腑。

阿娟把作業拿了過來，坐在竹星蔓身邊一邊學習一邊陪著她，或許是柴火燃燒木頭的劈裏啪啦的聲音自帶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竹星蔓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其實她並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麼會這麼緊張傅白斂，她隻是知道，她不想傅白斂出事。

警察沿路排查，最後終於在一處已經結了冰的水坑裏找到了連車帶人一起溺入其中的傅白斂和岸上正準備報警的季玄宇，看到警察來了，季玄宇明顯鬆了口氣，上車將車開離了現場，給警察騰出了營救的位置。

傅白斂被救上來的同時季玄宇叫的救護車也到了，此時的傅白斂雙眸緊閉，嘴唇白得駭人，皮膚呈藍紫色伴隨腫脹感，額發和衣服均濕透，躺在擔架床上毫無生氣。醫生看到的一瞬間擰了一下眉頭，迅速拿出手電筒判斷是否是重度失溫，在確定過瞳孔大小後開始緊急做心肺複蘇並進行輸氧。

傅白斂的衣服被泡了水已經不能再穿了，季玄宇脫下自己的羽絨服，連著護士遞過來的毛毯一起裹在他身上，又將護士事先準備好的小熱水袋放進手套裏，貼緊他的腋下，這裏有一處穴位叫做極泉穴，按壓此處可增強血液流通，改善心肺功能，熱水袋放在這裏，是能加速身體回溫的最佳選擇。

拜托警察幫忙把車開去警局後，季玄宇旋即跟著一同上了救護車，在確定傅白斂已經得到了及時救治，他才得空騰出手給竹星蔓發消息，告訴她傅白斂出事了，現在在送到縣醫院的路上，讓她抓緊時間過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竹星蔓盯著牆上的掛鐘發著呆，時不時按亮手機屏幕看看有沒有新的消息，終於，季玄宇的微信傳了過來，得到消息的竹星蔓第一時間抬頭跟坐在旁邊同樣守著等消息的兩人說：“傅白斂出事了，現在在送往縣醫院的路上，我得過去。”

“俺送你，雨天路滑不好走，這個時間點你也沒車能進城，”大娘一邊圍好圍巾穿好棉鞋一邊側頭跟阿娟說：“阿娟你在家呆著，這個時間點太冷了，騎車也危險，俺跟你蔓蔓姐去看看。”

“你們慢點，”阿娟叮囑道，而後想起什麼似的，跑去房間拿了五六貼暖寶寶塞給她們：“貼上，三輪車坐著可冷了，別感冒了。”

“謝謝阿娟，”竹星蔓也不客氣，俐落地拉開自己嫩粉色的羽絨服，分別貼到了最裏層保暖內衣的前後。這些衣服是莫卿媛給她寄過來的，說北方不比南方，冷得厲害，還叮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好好穿羽絨服和毛衣，保暖內衣也要穿。她原本覺得麻煩，不願裹成一隻小熊，但剛入冬竹星蔓就覺察到了真真切切的冷意，於是迫於寒風的威逼，她還是選擇了出門穿上保暖內衣和加絨打底褲，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沒錯。

此時雨已經停了，兩人上了三輪車，竹星蔓坐在後排，哪怕四周有透明擋蓬，卻也遮不住呼嘯的寒風見縫插針，自揚起的擋蓬下鑽進來。竹星蔓將圍巾朝臉上拉了拉，遮住了小巧的下巴，看著伴隨三輪車一閃而過的森林，思緒忽然回到了第一次見傅白斂的那天。

那天他穿著白衣黑褲，通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清冷氣息，望向她的那雙眸子漆黑無波，帶著熟悉的陌生感，讓她總覺得似乎曾經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很多次。

她總感覺傅白斂身上藏著很多秘密，他本不該這麼寂寞，身邊該有很多很愛他很愛他的人，而不是像當下這般，進了醫院，卻連一個能通知的親屬都沒有。

一路思緒複雜地來到了醫院，一下車竹星蔓邊便狂奔到前台問有沒有一個今晚出車救回來的失溫患者，前台值夜班的護士本昏昏欲睡，被竹星蔓這麼一打斷睡意全無，她揉了揉太陽穴，想了想：“是有一個，被送去急診室救治了，我看了一眼，長得真好看，跟著他一起來的男生也挺帥，我不會記錯的，”說著，她看了看竹星蔓的模樣，眼前一亮，或許是在想今晚值班值回本了，一個晚上帥哥美女都來了急診，而後態度也越發熱情了不少：“那是你的朋友嗎？”她指著身旁的樓梯口：“你要去找他們的話從這邊上樓就好，急診室在四樓。”

“謝謝您，”竹星蔓感激地道了謝，轉身對跟上來的大娘說：“他們在四樓急診室，我們從這邊上去。”

“好，走吧，”大娘本就是幹體力活的人，腿腳麻利，跟在竹星蔓身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兩人一路爬到四樓，便見季玄宇正雙手合十坐在走廊的連凳上發呆，略顯慘白的燈光自上而下打在他的頭頂上，他的眉眼被劉海遮住，表情看不真切。

聽到樓梯口有氣喘籲籲的聲音，季玄宇回過神，見是她們便鬆了一口氣，起身朝她們走過來，湊近了才發現竹星蔓眼眶紅紅的，似是哭過了。

歎了口氣，季玄宇有些於心不忍，輕輕抱了抱她：“別擔心，阿斂會沒事的，醫生也在盡力搶救，隻是.........發現得實在有些太晚了，已經算得上是失溫狀態了，即便救回來也不確定什麼時候會醒。”

“沒關係，我陪著他，”竹星蔓吸吸鼻子，喘了口氣：“他照顧我了這麼久，也輪到我照顧他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季玄宇看著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問出口：“你的父母來找過你了對吧，假如你已經恢複記憶了，但是阿斂還沒醒，甚至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你是會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這裏等一個有可能醒不過來的人？”

“隻要有會醒的可能，我就會陪著他，說不定這邊醫生救得及時，處理得當，明天他就醒了呢，”竹星蔓看向他：“假如我也遇到了這種情況，他是什麼選擇，我就會是什麼選擇。”

那個外表清冷的男人骨子裏是溫柔的，他陪著她恢複身體，找尋記憶，幫她找到父母，縱著她的一切小性子，將她的話都記在心裏，竹星蔓覺得，哪怕父母便也是不過如此了，更何況是一個隻認識了半年的男人。

她自詡值得被人愛，但在一個陌生人毫無回報的關懷之下，卻也變得手足無措了起來，這對她而言，似是一份突然而將的厚禮，無關人情世故，因而她不知該如何償還，隻得拚了命地以相同的方式對待對方。

季玄宇似是悠悠歎了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這句話的可信性，而是問道：“警察是你報警找的嗎？”

“對，”竹星蔓應了，“我怕時間太久，萬一傅白斂真的出了什麼事，在這個季節下，他撐不到你說的時間，所以你走了之後的沒幾分鐘，我就去找大娘幫忙了。”

“你做的很好，”季玄宇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多虧了你，阿斂才能這麼快得救，”頓了頓，他繼續說：“當時我看到那一片冰區中間橫一輛車的時候，我就想著完了，我沒辦法救他，什麼準備都沒有的情況下徒手救人，害了他也是害了我自己，就在我剛要報警的時候，警察來了，跟我說是一個女孩子讓報的警，我就猜到了是你。”

“當時你和傅白斂都在外麵，留我自己一個人，你讓我怎麼呆得下去，我報警的時候還有些怕出警會晚，現在看來是及時趕到到了，”竹星蔓想起剛剛仍舊有些心有餘悸。

就在這時，急診室的門被推開了，醫生走了出來，看了一眼在走廊上的三個人，問道：“你們誰是傅白斂的親屬？”

“我是他師兄，有什麼問題找我就好，”季玄宇答道。

醫生似乎並不滿意這個回答，皺著眉頭說：“我問的是他的親屬，沒問師兄師弟，一旦出點事，你們擔不了責任，得由親屬來。”

“他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都去世了，其他親屬都和他斷絕了關係，根本聯係不上，所以有什麼問題您找我吧，您就當我是他哥，出了事我能擔。”季玄宇見醫生不鬆口，隻好簡單解釋了一下傅白斂的處境，醫生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麼，將該繳費的繳費單遞給他後說道：“剛剛搶救及時，病人已經恢複心跳和意識了，但還需要看看能不能度過危險期，隻能說值得慶幸的是他現在不需要做手術，假如要動手術，字必須得直係親屬簽，不能像這樣胡來了啊。”

“哎，明白了，謝謝您醫生，”季玄宇應了一聲，接過單子，正準備仔細看，便見走出去半米遠醫生忽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他們：“還有，今天晚上是最重要的時間段，你們一定要看好了，隻要今晚沒事，不發燒體溫正常，心跳血壓正常，就沒什麼問題，但是一旦有異常，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護士台的護士，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