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顆糖,糖紙癟了,邊沿還有點融化的痕跡。
韓照沒有接,烏黑的眼珠子透出了機械化的冷。
謝清清不自在地收回手:“我忘了,你嗓子還傷著。”
“明天帶你去醫院,水燙傷應該不嚴重。”
韓照不喜也不悲:“好。”
謝清清肯定忘了他明天還得去農場受罰。
可是韓照也懶得再提醒了。
次日清晨,韓冬故意等在門口,穿了件嶄新的襯衣:
“哥,你看,這襯衣是你出事那天,清清給我買的。”
“足足要兩張大團結呢。”
“我說不買算了,清清還不答應,愣說別人有的,我也得有,我還得比別人更好。”
他口中的別人,自然就是指韓照。
哪怕已經決定要把謝清清從自己的心裏移除,韓照還是忍不住胸口發悶。
他一言不發地越過韓冬,完全無視對方故意扯低的領口處,那個粉紅色的吻痕。
韓冬的挑釁落了個空。
他不甘地拔尖了嗓子:“韓照,你不知道吧,你那機械廠的位置,歸我了。”
“你這種犯過流氓罪的下賤貨,以後都別想找工作了。”
“你就等著當個最叫人瞧不起的廢物吧!”
韓照的手已經落在門把手上,他緩緩回頭,在韓冬勝利的注視中輕笑道:
“可是和謝清清結婚的人,是我。”
“她那五十塊一個月的工資,以後也會歸我管。”
“再也沒有人會給你買二十塊的襯衣了。”
韓冬氣到麵容扭曲:“你少得意!給我等著!”
韓照鎮定地走出家門,直到走出好遠,他才抱著膝蓋蹲下,將自己蜷成了一個球。
他的心中漸漸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謝清清故意設計的這出陷害,最終目的,隻是為了叫他讓出機械廠的位置給韓冬。
韓照越想越心冷,他恨不得立刻就撲到謝清清麵前去,好好質問一番。
可他知道,現在還沒到最適合的時候。
他捏著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就這樣僵持了足足一刻鐘,韓照終於平複了心情。
他扶著牆站起身,搖搖欲墜地邁動步子。
一步,兩步......他越走越穩,彎下的背脊也重新挺直。
那麼多人等著看他的笑話,他偏不讓他們遂意。
五三大隊農場建在山上,鎮裏的生產隊專門圍了片山頭,給犯了小錯的人用作勞改。
韓照是楊槐鎮的紅人。
曾經有多少人嫉妒著他的風光,如今就有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
負責排活兒的小隊長指著地上的一排糞桶:
“韓照,你把這些挑去給菜地沃肥,幹好了再把糞桶都洗幹淨。”
一隻裝滿的糞桶,足足有130斤,大漢都沒法一個人挑,更何況是手指受傷的韓照。
他看向小隊長,很清楚地從對方的臉上看出了尖酸刻薄。
這人韓照認識,當初競爭機械廠名額的時候,這人的兒子就輸給了他。
“咋地?幹不了?”那小隊長叉著腰,“我說韓照同誌,你是對組織上的安排有意見,還是不想要這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抖抖手裏的小冊子:“你不怕我給你打不及格?”
在這個地方,她就是絕對的權威。
韓照緊緊地咬著唇,有種無計可施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