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陰著臉拿起宣紙,雖嘴角不變,眉頭卻舒展開來。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她的聲音如流水般潺潺,卻又鏗鏘有力,帶著戰士般的堅毅,清秀的臉龐,眼睛中閃爍著光芒。
“民女雖為一介女子,卻也深知家事不如國事,縱然民女手無縛雞之力,卻也想讓手中之筆化作劍刃,為國效力。”
聽到這番話,我不禁心頭一顫,眼神止不住地瞟向蘇澄。
果不其然,他滿心歡喜,臉上盡是笑意和柔情。
這種模樣的蘇澄,我隻在夢裏見過。
很溫柔,像夢裏一樣溫柔。
我大抵是瘋了,才能一邊難受地看著他眼中不屬於我的愛意。
一邊慶幸我對他的了解,了解到他的神情能與夢中的他如出一轍。
看到我眼神落寞的樣子,爹爹低著頭,拿著一顆葡萄塞到我手裏,輕聲說著:“阿汝,吃葡萄,有些人心臟,比不得這葡萄半分幹淨。”
我難受地點點頭,沉默著,一下一下剝著。
沒關係的,她確實比我優秀,比我更適合蘇澄。
我在心裏想著,一遍又一遍在腦海裏重複,試圖讓自己釋懷。
明明安慰著自己,但指尖葡萄的酸楚卻實實在在遍及全身。
好像連我的存在,在此刻,都顯得苦澀。
一層一層撕扯下果皮,裸露出的果肉部分像此刻的我一樣,無處遁形、無地自容。
“恰逢今日是元夕佳節,民女還作有一詞。”
我羞愧得想要逃離,與此同時,她正在展現才情。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皇後眼睛閃過賞識的光芒,鼓著掌,吩咐宮人給群臣觀賞宣紙上的詩。
然後興味盎然地追問著:“這前麵幾句倒是氣派非凡,這後麵那句‘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是為何意?”
葡萄汁浸透我的指尖。
我呆愣地塞進嘴裏,味同嚼蠟。
“是美好的事物亦或是等候已久的人。”
她振振有詞,聲音清脆得如銀鈴般。
宣紙剛好傳到了這,爹爹本想直接遞給旁邊的人,我固執地抬頭,從爹爹手中拿過。
打開一看,是我觀摩了千千萬萬遍的字跡。
是蘇澄的字。
這算是,話本中的,兩廂情願是嗎?
指尖漸漸變涼。
看來,今年京城實在冷得不同尋常。
不然怎麼穿得嚴嚴實實,都還蓋不住寒意。
我將宣紙傳給坐在旁邊的大臣,餘光還是不死心地看向蘇澄。
隻要能看見他一絲異樣的神情。
我都會為之歡呼雀躍。
然而,果然與我想的南轅北轍。
聽見她的話,他眉目含笑,神情自若,像是一株雛菊,隱晦地展現愛意。
與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天差地別。
我認識的蘇澄溫柔,卻從不會對我流露出這種神情。
就在此刻,我腦海裏蹦出一個詞。
雲泥之別。
我與她,是雲泥之別。
高堂之上,皇後輕笑一聲。
“你這姑娘,頗有幾分才氣,倒也伶俐,叫什麼?”
她抬著頭,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民女韓辛。”
她身姿窈窕,素白色的衣衫襯得靈氣逼人,許是臨江的水養人,竟生得如此秀氣,如一朵展開的白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