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二十有一卻屢建戰功的宋將軍率先放下酒杯,站起身向皇帝舅舅作揖。
“皇上,此女所作《十一月日風雨大作》屬實是情真意切,可謂是驚才絕豔,倒不像是女子所寫,不如賞賜一番?”
黑亮垂直的發,斜飛的英挺劍眉,垂下細長蘊藏著銳利的黑眸,我依稀看見宋臨唇瓣輕抿,低著頭,正等候舅舅發話。
舅舅遲疑著,許是不想讓我和爹爹落了笑話。
爹爹也皺著眉,沒想到有這一出。
我假裝挽起碎發,擦拭耳邊的淚珠。
湊近爹爹耳畔,小聲說著:“家事到底抵不過國事。”
爹爹輕微地點點頭,理了理衣冠,緩緩起身,同樣作揖道:“宋將軍所言極是,此女理應得賞。”
皇後側坐著,望向旁邊的舅舅,低著頭附和道:“確實是有幾分靈氣。”
皇帝舅舅輕咳一聲,揮手示意宋臨和爹爹坐下,挽尊道:“孤適才思索良久,屬實是不知小姑娘的喜好。不如賞雲錦五匹,端硯、湖筆一副。”
韓辛謝恩後落座,歌妓重新登台表演。
我看向極少在宴會中說話的宋臨,他拿著酒杯正望著一邊,玩味地笑了笑。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韓辛正與蘇澄交談甚歡。
我向來不懂詩詞曲賦,也不怪蘇澄與我聊及這些時,總是興致缺缺。
是我太無趣了。
我低下頭,默默品嘗宴席上的菜肴。
在周遭的喧囂聲中,爹爹沉默地給我夾著菜。
宴席結束。
爹爹和我同坐一輛馬車,穿過華月街。
哪怕是京城的街道,此刻也是鼓樂齊鳴,珠圍翠繞,盛況空前。
他掀開簾子,指著外麵的酒樓。
“阿汝,想吃桃花酥嗎?”
一開始喜歡桃花酥,是因為糕點很甜。
後來喜歡桃花酥,是因為這是蘇澄帶給我的。
但現在實在提不起半分興致,也不敢繼續奢想。
我該認清事實。
“不用了,爹爹,我吃厭了。”
“真的吃厭了。”
我扯著衣袖,控製不住地歎了一口氣,語氣滿是疲倦,但還是固執地說了兩遍。
也不知道是說給爹爹,還是說給自己聽。
爹爹看起來很疑惑,但也合上了簾子,不再講話。
6
轉眼又過一月。
漸漸轉暖,春日來臨,冰雪消融。
經元宵一戰,韓辛算是在京城打響了名聲。
哪怕我大門不出,在院裏也能聽見下人議論那個來自臨江的才女。
我像霜打的茄子,蔫在小小的府宅內,將自己禁錮著。
“阿汝,這是隔壁林伯伯的孫子,旭旭。”
一個約莫七八歲的白淨男童從遠處走來,嬰兒肥的臉上掛著一對可愛的小酒窩。
近處看,眉清目秀,一副稚氣未脫的樣子。
我撚著一塊糖糕遞給他,隨後對著爹爹說道:“和小依年紀相仿,兩人可曾見過?”
小依是兄長的女兒,性格靦腆可愛。
爹爹捋著胡子,滿臉慈愛地看著左側的亭子,笑著說:“小依,出來。”
小依怯生生地探出頭,眼睛撲閃撲閃的,猶豫地看了看我們,然後走了出來。
我同樣撚了一塊糖糕給小依,轉頭對爹爹小聲說:“同族內暫無與小依一輩的,兄長平日忙於工務,嫂嫂身子虛弱,小依一個人倒也孤單。兩人年齡相似,也好做個玩伴。”
小依和林旭兩個孩童中間隔得遠遠的,卻又忍不住別扭著偷偷瞥向對方。
日暮時分,天空漸漸變成橘紅色,大地被一片橙光籠罩。
原本不熟絡的孩童,到離別的時候,依依不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