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被安排到老師的家屬院入住，這段時間我將自己的書籍和一些筆記都留給了鄉鎮裏的衛生所同誌，希望能夠幫助到他們。

畢竟我去了前線以後，這些書對我沒有用了。

我開始針對身體的突擊訓練和在老師的教導下開始加強戰地醫護知識和麵對緊急突發情況的處理方式。

想起家裏還遺漏著一些退燒藥和消炎藥，這些都是很珍貴的藥，可以都留給當地駐紮的士兵和鄉民。

年三十夜，我想到從前和宋媛的約定。

每到這一天，我們都會送彼此一件手工的禮物，用來紀念我們又攜手過了新的一年。

這不光是我最後和宋媛過的一個年關，也許也是我最後的一個三十夜了。

摸到口袋裏的木梳，這是我特意為宋媛做的，我的指腹摩挲著上麵的花紋，隻覺得物是人非。

推門而入就看到宋媛和沈重兩人正衣衫不整相互糾纏，我怔住，腳步停了一瞬。

兩人立馬分開，宋媛神情閃過一瞬間的尷尬，很快又恢複平靜。

她站起身朝我說：“你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連門也不敲。”

我諷刺一笑，連我自己的房子我都需要敲門。

也是，這裏早已經不是我的家。

我把木梳遞給宋媛，神色倦怠，“這是我早就做好的，完成我們的約定。”

宋媛動作一頓，接過以後神色有片刻的鬆動。

沈重立馬朝宋媛開口：“媛媛，春晚要開始了，這可是第一屆春晚，期待好久了！”

宋媛立馬轉身，隨手將我的木梳擺在桌上。

擦身而過時木梳掉進夜壺，濺到了我的褲腿。

我的心越來越沉，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凝固。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這把木梳，就像我和宋媛的愛情。

如今早已經藏汙納垢，失去了原先的純潔真摯。

可笑我還在執著她隨口一說的約定，讓自己的心再次被淩遲割裂，遍體鱗傷。

屋裏到處都是喜慶的氛圍，溫暖熱鬧，是個幸福的兩口之家。

我看著黑白電視機裏播放的春晚，這也是我曾經和宋媛一起期待的，裏麵的主持人的聲音響起，讓我有些恍惚。

這一幕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裏，宋媛也答應過我。

可現在，坐在她身邊的男人已經換成了沈重。

我不該繼續留下來了，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宋媛從屋內拿出一條圍巾。

我心臟顫動，我記得這條圍巾她拆了又拆，反複織了很久。

而那上麵，始終有一個字母“C”。

看著宋媛朝我走過來，我下意識舔了舔幹裂的嘴唇。

死寂的心又忍不住冒出一點生機。

宋媛從圍巾下麵拿出一袋垃圾放在我手上，她一臉理所當然。

“既然你來了，就幫我丟一下垃圾，我和沈重還要看春晚。”

隨後宋媛把圍巾給沈重係上，沈重摸了摸圍巾，眼神有意無意看向我。

挑釁地親了一下宋媛臉頰，“謝謝老婆。”

原來，“C”是重而不是成。

我苦澀一笑，剛才心底那一點點渴望現在就像一把鋼刀狠狠刺進我的心臟。

讓我連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這時我才明白，我想要的，好像一直都沒得到過。

我提著垃圾袋在別人家裏窺探著不屬於我的幸福。

讓我像個可憐的小醜，我踉蹌著轉身離開。

沈重突然起身拉住我，一臉幸災樂禍，“別走啊成哥，我和媛媛包的餃子你得嘗一下。

上次喝喜酒你就提前走了，這次可不能了啊。”

我漠然如同提線木偶一樣被沈重拽著坐在餐桌上，沒有任何回應。

耳邊有電視機裏的歡笑聲，門外有漫天震耳欲聾的煙花爆炸聲。

而我卻仿佛格格不入，腦子裏隻剩下電流的麻音。

宋媛在廚房忙碌，隨後端上幾盤餃子，和幾碟醋。

我看著品相不好看的餃子陷入回憶。

宋媛始終不會包餃子，每年都是我帶著她包。

一鍋餃子破餡的都是她捏的，往往宋媛都會拉著我的手撒嬌。

“又沒包好，還好有你，要不然我隻能吃露餡皺巴巴的餃子了。”

我從來不嫌棄，每次都是把她做的餃子最先吃完。

如今我埋頭吃著餃子，動作僵硬，眼眶泛熱。

隻覺得入口的餃子蘸著醋有些酸。

讓我心頭都忍不住酸脹疼痛，遲遲無法下咽。

吃完餃子我準備離開，宋媛卻猶豫著開口：“那個江城，我記得你首都的老師說過。

隻要你去北京，他就給你報銷來回車票，還提供住宿對吧？

我和沈重想去首都遊玩，你也知道的，我現在沒多少時間了，你不會拒絕的吧？”

我露出嘲諷的笑容，原來請我吃餃子，是為了從我這換取去北京免費吃住的要求。

還真是，恬不知恥啊。

從前我對宋媛的餃子可能視作珍寶。

可如今，無論口味還是品相都差到讓我難以下咽。

更不可能真的答應這種無理要求。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平靜：“當然可以，就當吃了你們一頓餃子的回報。”

隨後我關上門，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