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20年,。
二十二年春,王二月甲子,齊北郭啟帥師伐莒。莒子將戰,苑羊牧之諫曰:“齊帥賤,其求不多,不如下之。大國不可怒也。”弗聽,敗齊師於壽餘。齊侯伐莒,莒子行成,司馬灶如莒蒞盟。莒子如齊蒞盟,盟於稷門之外。莒於是乎大惡其君。
二十二年二月十六日,齊國大夫北郭啟帶兵討伐莒國。莒子將要迎戰,大夫苑羊(字牧之)勸諫說:“齊軍統帥地位低下,說明他們的要求不高,不如向他低頭,大國是不可激怒的。”莒子不聽,也許在他看來,區區一個大夫都敢帶兵來侵犯莒國,不給他點顏色看看是不行的。莒軍在壽餘打敗齊軍。事情當然沒那麼簡單,緊接著齊景公親自帶兵討伐莒國,莒子掂量了一下實力,主動求和。齊國的司馬灶到莒國結盟,莒子到齊結盟。齊國人有意輕視莒子,安排在臨淄的稷門之外舉行盟誓。莒國上下因此都很討厭莒子——本來可以用較小的代價解決問題,他偏偏要逞強去惹怒齊國,結果因小失大,反受其辱,這不是腦子有病嗎?
楚越使告於宋曰:“寡君聞君有不令之臣為君憂,無寧以為宗羞,寡君請受而戮之。”對曰:“孤不佞,不能媚於父兄,以為君憂,拜命之辱。抑君臣日戰,君曰餘必臣是助,亦唯命。人有言曰,‘唯亂門之無過。’君若惠保敝邑,無亢不衷,以獎亂人,孤之望也。唯君圖之!”楚人患之。諸侯之戍謀曰:“若華氏知困而致死,楚恥無功而疾戰,非吾利也。不如出之以為楚功,其亦能無為也已。救宋而除其害,又何求?”乃固請出之。宋人從之。己巳,宋華亥、向寧、華定、華、華登、皇奄、傷省、臧士平出奔楚。宋公使公孫忌為大司馬,邊為大司徒,樂祁為司城,仲幾為左師,樂大心為右師,樂為大司寇,以靖國人。
楚國司馬越派使者對宋元公說:“寡君聽說您有不好的臣子造成憂患,恐怕有辱宗廟,寡君請求接受他們加以誅戮。”宋元公回應:“孤無能,不能討好公族,還要讓君王來操心,謹此拜謝君王的好意。而今宋國君臣交戰,就算君王說‘我必須幫助臣子’,也隻能唯命是從。常言說得好,不要經過動亂的人家門口。君王如果開恩保護敝國,不去庇護不忠以獎勵亂臣賊子,那就是孤的願望了。請君王考慮一下。”楚國人對此感到糾結——一方麵是受命而來,必須完成任務;一方麵宋元公說得有道理,幫助華氏就是幫助亂臣賊子,誰都不想背上這個名聲。各國派到宋國來助戰的大夫們也擔心,商量說:“如果華氏作困獸之鬥,楚軍恥於無功而奮力作戰,對我們不利。不如放他們走,算作楚軍的功勞,華氏也就不能再有所作為了。救援宋國而除掉他們的禍害,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目的呢?”於是堅決請求放走華氏。宋元公當然不樂意,可是外有楚國大軍壓境,內有諸侯大夫相逼,也隻能答應了。二月二十一日,宋國的華亥、向寧、華定、華、華登、皇奄,傷省、臧士平逃奔楚國。宋元公任命公孫忌為大司馬,邊為大司徒,樂祁為司城,仲幾為左師,樂大心為右師,樂挽為大司寇,以安定民心,重整朝綱。
王子朝、賓起有寵於景王。王與賓孟說之,欲立之。劉獻公之庶子伯事單穆公,惡賓孟之為人也,願殺之。又惡王子朝之言,以為亂,願去之。賓孟適郊,見雄雞自斷其尾。問之,侍者曰:“自憚其犧也。”遽歸告王,且曰:“雞其憚為人用乎!人異於是。犧者,實用人,人犧實難,己犧何害?”王弗應。夏四月,王田北山,使公卿皆從,將殺單子、劉子。王有心疾,乙醜,崩於榮氏。戊辰,劉子摯卒,無子,單子立劉。五月庚辰,見王,遂攻賓起,殺之,盟群王子於單氏。
王子朝是周景王的庶長子,賓起(字孟)是王子朝的老師。周景王寵信王子朝和賓起,周景王和賓起也都喜歡王子朝,想要立王子朝為太子。但是這並不容易,因為先太子壽於魯昭公十五年去世後,其弟王子猛已經被立為太子。改立王子朝為太子的話,相當於廢嫡立庶,犯了大忌。
劉獻公(名摯)是王室卿士。劉狄(字伯)是劉獻公的庶子,但是在單穆公(名旗)手下工作。劉狄討厭賓起的為人,想殺掉他;又討厭王子朝說的話,認為有違禮製,想除掉他。
有一天,賓起到城郊,看到一隻雄雞弄斷了自己尾巴上的羽毛。賓起很奇怪,問身邊的侍從這是為什麼,侍從說:“這是它害怕自己充當犧牲。”雄雞可以打鳴,但是如果太漂亮的話,也有可能拿去當祭品。賓起大有感觸,急急忙忙趕回去,將這件事告訴周景王,而且說:“雞是害怕被人用為祭品吧!人就不一樣(人打扮得漂亮,乃是富貴之相)。犧牲是被人使用的,被人當作犧牲當然誰都不願意,可是為自己犧牲,又有什麼不好?”言下之意,大概是犧牲王子猛而成就王子朝,讓周景王自己稱心如意,又有何不可呢。周景王沒有回應。人的表情很複雜:有的時候,不回應是不考慮,表示拒絕;有的時候,不回應是若有所思,其實是聽進去了,隻不過內心在權衡利弊,謀劃具體該怎麼做。周景王的不回應,顯然是後者。
四月,周景王到北山狩獵,命令公卿都跟著去,打算趁機殺了單穆公和劉獻公,為王子朝上位掃平障礙。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周景王的心臟病偏偏在這個時候犯了。十八日,周景王駕崩於榮錡氏宅中。二十二日,劉獻公也去世了。劉獻公沒有嫡子,單穆公便立劉狄為劉氏宗主,是為劉文公。五月四日,單、劉二人參見王子猛,於是討伐賓起,將他殺掉,又與諸位王子在單家結盟,宣誓效忠王子猛。
晉之取鼓也,既獻,而反鼓子焉,又叛於鮮虞。
六月,荀吳略東陽,使師偽糴者負甲以息於昔陽之門外,遂襲鼓,滅之,以鼓子鳶鞮歸,使涉佗守之。
魯昭公十五年,晉軍攻克鼓城,將鼓子鳶鞮俘虜回國,在宗廟舉行獻捷之禮後,便將他釋放了。鳶鞮回去之後,又背叛晉國,投靠了鮮虞。
這一年六月,荀吳巡視東陽地方,派部隊偽裝成糴米的人,將皮甲裝在米袋子裏背在背上,坐在昔陽的城門外休息,乘機襲擊鼓國,將其消滅,再次將鼓子鳶鞮帶回晉國,並派涉佗鎮守鼓地。
丁巳,葬景王。王子朝因舊官、百工之喪職秩者,與靈、景之族以作亂。帥郊、要、餞之甲,以逐劉子。壬戌,劉子奔揚。單子逆悼王於莊宮以歸。王子還夜取王以如莊宮。癸亥,單子出。王子還與召莊公謀,曰:“不殺單旗,不捷。與之重盟,必來。背盟而克者多矣。”從之。樊頃子曰:“非言也,必不克。”遂奉王以追單子。及領,大盟而複,殺摯荒以說。劉子如劉。單子亡。乙醜,奔於平畤,群王子追之,單子殺還、姑、發、弱、、延、定、稠,子朝奔京。丙寅,伐之。京人奔山。劉子入於王城。辛未,鞏簡公敗績於京。乙亥,甘平公亦敗焉。
六月十一日,周景王下葬。王子朝不甘心屈居人下,憑借著舊官和百工中丟掉官職者以及靈、景之族(周靈王、周景王的子孫)的幫助,發動了叛亂。王子朝帶著郊地、要地、餞地的甲士,驅逐了劉文公。十六日,劉文公逃奔揚地。單穆公臨危不亂,將周悼王(也就是王子猛)從莊宮(周莊王的宗廟)接到了自己家裏。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王子還趁著夜色,又將周悼王從單家帶回了莊宮。
王子還自然是王子朝的黨羽,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是如何將周悼王從單穆公的掌控之下帶走的呢?後人推測,他是王子朝一早就安排在單穆公身邊的眼線,參與了五月在單家的結盟,取得了單穆公的信任。單穆公大意失天子,第二天就逃出了雒邑。
王子還與召莊公(名奐)商量,說:“不殺掉單旗,這事不算成功。如果再次和他結盟,他肯定會來。背棄盟約而戰勝敵人的事情是很多的。”意思是,隻要將單穆公騙過來殺掉,什麼信義都可以不管。召莊公表示同意。大夫樊頃子卻以為:“這不像話,必定不會成功。”王子還於是奉著周悼王去追單穆公,到達嶺,大張旗鼓地結盟,然後一起回去,並且殺了大夫摯荒以向單穆公解釋。
雙方既然和解,劉文公也回到了自家的封地劉地。可是沒過幾天,單穆公便識破了王子還的陰謀,再度逃亡。十九日,單穆公逃到平畤。王子朝帶著靈、景之族去追擊,沒想到單穆公逆勢上揚,一股腦兒殺了王子還、王子姑、王子發、王子弱、王子、王子延、王子定、王子稠八個人,王子朝逃奔京地。二十日,單穆公進攻京地。京地人沒有鬥誌,都逃往山裏。劉文公趁機回到雒邑。但是幾天之後,戰事再一次逆轉。二十五日,鞏簡公在京城大敗。二十九日,甘平公也被打敗。
叔鞅至自京師,言王室之亂也。閔馬父曰:“子朝必不克,其所與者,天所廢也。”
魯國大夫叔鞅參加周景王的葬禮,從雒邑回來,說了王室發生的動亂。閔馬父以為王子朝必定不會成功,因為他所依靠的“舊官、百工之喪職秩者”,都是上天拋棄的。
單子欲告急於晉,秋七月戊寅,以王如平畤,遂如圃車,次於皇。劉子如劉。單子使王子處守於王城,盟百工於平宮。辛卯,伐皇,大敗,獲。壬辰,焚諸王城之市。八月辛酉,司徒醜以王師敗績於前城,百工叛。己巳,伐單氏之宮,敗焉。庚午,反伐之。辛未,伐東圉。冬十月丁巳,晉籍談、荀躒帥九州之戎及焦、瑕、溫、原之師,以納王於王城。庚申,單子、劉以王師敗績於郊,前城人敗陸渾於社。十一月乙酉,王子猛卒,不成喪也。己醜,敬王即位,館於子旅氏。十二月庚戌,晉籍談、荀躒、賈辛、司馬督帥師軍於陰,於侯氏,於溪泉,次於社。王師軍於汜,於解,次於任人。閏月,晉箕遺、樂征、右行詭濟師,取前城,軍其東南。王師軍於京楚。辛醜,伐京,毀其西南。
鞏簡公、甘平公在京城大敗後,單穆公想要向晉國告急,借助晉國的力量來平定王室動亂。七月三日,單穆公帶著周悼王來到平畤,然後去到圃車,住在皇地。劉文公去到劉地。單穆公派王子處負責雒邑守備,和百工在周平王的宗廟結盟。十六日,王子朝的黨羽進攻皇地,大敗,被俘虜。十七日,在雒邑的街市上將燒死示眾。八月十六日,司徒醜帶領王軍進攻前城失敗,雒邑城中的百工叛亂。二十四日,百工之徒進攻單氏,失敗。二十五日,單氏發動反攻。二十六日,進攻東圉。
十月十三日,晉國的籍談、荀躒帶領九州地方的戎人和焦、瑕、溫、原四地的軍隊,護送周悼王回到雒邑。十六日,單穆公、劉文公帶領王軍在郊地作戰,大敗。與此同時,前城的軍隊也在社地打敗了陸渾之戎。十一月十二日,周悼王突然去世了。《春秋》記載:“王子猛卒。”不說是“崩”,是因為當時王室處於動亂之中,沒有按天子的規格下葬。十六日,周悼王的胞弟王子即位,是為周敬王,暫時住在大夫子旅家中。十二月七日,晉國的籍談、荀躒、賈辛、司馬督率部分別駐紮在陰地、侯氏、溪泉和社地。王軍則駐紮在汜地、解地和任人。閏十二月,晉國的箕遺、樂征、右行詭帶兵渡河,攻取前城,駐紮在前城的東南麵。王軍駐紮在京楚。二十九日,攻打京地,毀壞了其西南角的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