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人類

術貳在婦人家裏住了一晚，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當地的中午，他從床上坐起來，看見門開著一條縫。淳兮在門外歪著身子看著他，術貳迷迷糊糊地招了招手，淳兮慢慢地回應了。

術貳洗漱完，來到門外的遊泳池邊，對著水發呆，眼裏泛著光。

淳兮坐到了對麵的躺椅上。

“水池。”術貳說。

淳兮輕笑了一下。

“這個星球79.6％是水。”木木說。

淳兮滿臉好奇。“那是人工智能嗎？”她猶豫了一會兒才問。

“嗯，她叫木木，有搜索功能。”

“哈囉！”木木說。

淳兮微笑著咬了咬嘴唇，繞過遊泳池，把一個平板電腦給了術貳，轉身回了屋裏。

術貳看了看她，打開平板電腦，裏麵有很多短紀錄片，被命名為“人”。

紀錄片中說，人類來自地球，一次異常的隕石撞擊給地球造成了毀滅性打擊，為數不多的人用意識發射器把自己的意識傳送到了提前發射到籠星的人造軀體上，才幸免於難。雖然這隻是傳說，但有不少籠星研究人員認同這個說法。以前的世界沒有機器人，沒有改造人，有的是各種不同形態的生物，它們構成了地球的自然生態。在籠星東部城市的博物館裏，還有人類從地球來到這兒的遺跡，不過大多數人認為那隻是旅遊業的炒作手段罷了。

“我記得老董說柿樹在地球上。”術貳說。

“真的有嗎？”木木半信半疑。

術貳想了想說：“咱們先去東部城市裏的遺跡看看吧，那裏肯定有能讀懂古文字的人。”

術貳關閉了平板電腦，走進了屋子，對婦人說：“我想我該走了，謝謝您的招待，我想去東部城市裏藏有人類遺跡的博物館。”

婦人說：“哦，好吧，我給你那裏的坐標。路上小心。”

淳兮在旁邊的屋子裏靜靜坐著，看向走到屋外的術貳，習慣了孤獨的術貳。

術貳轉頭要走，卻在淳兮的屋門前停下。第一次長時間的對視後，淳兮猶豫地擺了擺手。

金色的光被牆壁擋住了，唯獨一束光透過窗子照進屋內，照亮了淳兮的半張臉和棕色的頭發。

淳兮用顫抖的手給了術貳一枚硬幣，術貳碰到了她冰涼的手指。

她把將他倆隔開的門關上了。

術貳麵對著門站了一會兒，貼近了門縫說：“拜拜。”

說完，術貳快步走出了門，頭也不回。封閉的屋子裏淳兮坐在桌邊的椅子上抿著嘴，發著呆，快速地眨了眨眼……

“淳兮的聲音我好熟悉，好像很久以前聽到過一樣。”木木說。

術貳心跳劇烈，掰著手指來緩解來曆不明的躁動。

他打開了定位儀，照著坐標的方向走了好遠，才回了一次頭。那座小房子已經模糊了。

沿路越走越繁華，隨著天色慢慢暗了下來，霓虹燈的光漸漸占據了城市。術貳感覺到小小的興奮，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無數的人走在街上。寬闊的街上人潮湧動，所有的人都埋著頭走，整條街上似乎隻有術貳有顏色。

一些交叉路口被欄杆攔住，上麵標示著“前方戰區”。

術貳走了好遠，離飛船也已經好遠，才走到坐標顯示的位置。術貳上了台階，麵對著高大的玻璃門，看到裏麵的燈光是暖色的，很明亮。

一個機器人門衛讓他出示門票，術貳滿臉疑惑：“我沒有。”

“去那邊買一張。”機器人門衛指著售票口。

“哦，等等，現在要閉館了，先生。你明天再來吧。”機器人門衛突然說。

術貳走向售票口，售票口已經關閉了。

此時，路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術貳站在路邊，看著整條街上的燈光。路人匆匆忙忙地走著，與他擦肩而過。

術貳找到了路邊的休息站，躺在了裏麵的長椅上。他感到腳很灼熱。

術貳在休息站休息了一晚上，天亮後直接去了售票口，售票口顯示需要麵額為十的貨幣，而術貳身上隻有一枚硬幣。售票的人說這個硬幣不是貨幣，是一枚紀念幣。

他又翻了翻自己的背包，看看有什麼能賣出去的，卻翻到了麵額為二十的貨幣，術貳滿臉疑惑，隻能想到兩種解釋：它是淳兮的媽媽塞的，或者是淳兮塞的。

想到這兒，術貳從心裏湧上來一陣暖流，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溫暖。他心跳加快，臉上感到一陣灼熱。

術貳猶猶豫豫地買了兩張票。多的一張，實際上沒有意義。

他把身上帶的槍藏到了灌木叢裏，去門口把票遞給機器人門衛。機器人門衛掃描了一下票，讓術貳通過了。

一進門，恢宏的建築讓術貳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往裏走，有各種有關人類起源的猜測，但都有些杜撰的感覺，有些甚至很荒謬。

展廳裏陳列著各種關於過去人類的展品，還有刻著奇異文字的太空垃圾。此外，還有外形奇特而簡陋的機器人，標牌上寫著研究人員認為這是用來製造人造人的打印機。這是研究人員對地球傳說的解釋證據之一。標牌最底下寫著“淵之博士”。術貳找了保安，問淵之博士在哪裏。保安說不知道。術貳問其他觀展的人，也沒有人知道。

講解員見到術貳問來問去，走過來告訴了他一個地址，又提醒他，淵之是個脾氣火暴的人，沒有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擾他。

術貳思考了一會兒，出了博物館，拿回了槍。術貳按地址走到了一棟舊房子前，按了門鈴。門鈴響了，屋裏傳來一聲大喊：“誰啊？”把術貳嚇了一跳。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頭發不多的中年男人通過門禁係統的屏幕看著術貳。

他就是淵之博士。淵之博士看著門外的少年，沉默了一會兒，打開了門。

“你是誰啊？來幹什麼？”淵之厲聲問道。

“您好，您是淵之博士嗎？我……我想去地球。”術貳冷靜地回答。

“地球？沒人信有那東西！進來！”

術貳趕緊邁進了門，又補充道：“我還想讀懂一些古文字。”

淵之往屋裏走，術貳緊緊跟著。淵之在書架上找了找，抽出一本筆記本給了術貳。“你自己看就行，我以前總結的。”筆記本舊舊的，像被翻了無數遍又好久沒翻了的樣子，裏麵是各種手寫的古代文字和對應的字意解釋。

術貳將筆記本翻來翻去，感覺還是很有意思的。

淵之坐到沙發上，手朝另一個座位揮了揮，示意術貳坐下。

“你多大了？哪裏來的？為什麼想去地球？”淵之問。

術貳想了想，答道：“我是從一個小星球來的，不知道自己多大。我認識的一個老人說以前有個機器人告訴他，地球上有種植物叫柿樹，果實有特別鮮豔的顏色，我想去找。”

“把你家的坐標告訴我。”淵之打開電腦說。術貳說了坐標，淵之輸入了電腦，電腦顯示：“JM星係，未命名星球。”

淵之揪了術貳的一根頭發，術貳一驚，捂住頭說：“這是幹什麼啊？”

淵之沒說話，把頭發放進了儀器。儀器掃描了術貳毛囊上的細胞，結果顯示基因和人類相似度為99.82％。按淵之還原的地球公元紀年法來算，術貳已經滿十八歲了。

“你和純正人類不太一樣，可能是環境影響的，要不就是改造過的。”淵之的情緒變得緩和了很多，仔細看著分析結果。隨後，淵之用滿是血絲的眼睛看著術貳，說：“地球是真的，孩子。我去不了。那裏有幸存者，已經進化了。我不想引發戰爭，所以沒有把地球的坐標公之於眾。我一沒有飛船，二身體不好。”

淵之臉上滿是不願，他抓起桌子上的酒精飲料，仰頭喝了一口說：“你自己去吧，坐標給你。旅程很長，你保重吧。”淵之給術貳寫了坐標，轉頭回了自己的臥室。

術貳瞠目結舌：“謝謝，我……那我出發了。”

術貳把地球的坐標輸入了木木的載體，然後看了一眼屋裏的淵之，他半躺在床上喝著酒精飲料，平靜地看著電視。

術貳沉默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