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古文字

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醒來後術貳從床上坐起來，眼皮紅腫，嘴角和臉上還有口水的痕跡。他靠著床頭發呆，又看了看攝像頭。

“等我洗個澡，咱們找個地方去玩兒吧。”術貳說。

“好！”木木立即回答。

術貳來到另一個船艙，脫掉了衣服，打開了噴頭。窗外是合輪市場所在的巨大飛船，窗內的光打在他年輕的肌膚上，水從腰臀間的弧線形處流過。

術貳把衣服也洗了，將汙水朝向合輪市場所在的飛船噴射。他眯著紅腫的眼睛，咧著嘴笑，潔白的牙齒襯著紅嫩的嘴唇。

隨後，術貳選了一個備注著“荒蕪星球”的空間坐標。在曆史記錄裏，飛船似乎多次登陸過這裏。

飛船停到了“荒蕪星球”上，這裏果然很荒蕪，整個星球都是灰白色的土地和岩石。

平穩登陸後，術貳把衣服放進了烘幹機，赤身直接穿上了備用的完好太空服。他帶上木木的載體，慢慢出了船艙，發現這個星球的重力沒有那麼強。這讓術貳覺得非常輕鬆，他關上艙門，向外跳了幾步，身體像氣球一樣輕盈，地上留下了他清晰的腳印。

放眼望去，灰白色的土地連成一片，天空全是黑暗的。遠處的小丘上有看不清的人造物。

“這裏的空氣含氧量為0％，別又弄壞了太空服。”木木提醒道。

“前麵那是什麼？”術貳問。

“不知道，可能是金屬。”木木回答。

術貳向著小丘走去，身後留下一連串的腳印。

術貳登上小丘，發現剛才遠遠看到的是一把白色的高腳凳和一台電視。

“嘿嘿，是個高腳凳，還有個老電視。”術貳指著它們傻笑著說。

他慢慢走上前去，把高腳凳踢倒了。高腳凳完好無損。凳腿上寫著“老董”。

術貳摸了摸用記號筆寫的名字：“這是老董的凳子。”

“老董以前老來這兒。”木木猜測。

術貳突然回憶起老董講過的話：“我以前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找個安靜的地方待著。”

術貳直接坐在高腳凳腿上，用旁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在電視屏幕顯示的雪花紋中，隱約出現了一個晃動的人。畫麵突然清晰起來，上麵是年輕的老董麵無表情地在一片空白的背景中跳舞。老董身材高挑，胸前的胸針來回閃爍，動作有些滑稽。術貳看得很投入，臉上帶著僵硬的微笑。

術貳想捏捏鼻子，手卻撞在玻璃麵罩上。他鼻子酸酸的，感覺眼淚快要湧出眼眶。

電視屏幕中的老董來了一個完美的大跳，術貳撲哧一笑，紅紅的眼睛濕潤了。

在一片灰白的岩石沙礫中，一個太空人坐在橫躺著的白色高腳凳上安靜地看著電視。電視原本該響起優美而古老的鋼琴曲，但這冷漠的荒蕪之處卻不具備傳聲介質。

術貳看了兩遍視頻，站起身子，把電視下的移動硬盤拔出來，接到了太空服的接口上，接口連接著木木的載體，木木開始播放鋼琴曲。之後術貳將移動硬盤放回了原處。

他跟著電視裏的老董尷尬地起舞，臉上的笑容從沒消失過，肌膚摩擦著粗糙的太空服。

在沙礫上，一個太空人，以難以理解的動作，安靜地舞動著。數萬光年之外，一個瘋狂的機器人在仰望星空，快節奏地舞動著機械身軀。

術貳突然打了個冷戰，起了雞皮疙瘩。

“有點冷了。”他說。

他關了電視，在沙礫中蹦躂，撿起一塊石頭，向天空一拋，嘴裏喊著“邪惡戰機”。石頭飛出老遠，術貳開心地哈哈大笑。

術貳邊喊邊扔了好多的石頭，終於暖和了身子，打算回飛船。他走著走著，看到地上有縱橫交錯的劃痕，又後退了一段距離。從遠處看，這是一些奇怪的大字，好像是古文字，兩段文字之間畫著大大的桃心——古老的愛情象征。在這孤寂的星球上，這些文字似乎是永恒的。

術貳回到飛船，換上了備用的衣服，腋下磨得紅紅的。

術貳問：“誰能讀懂那種文字呢？”

“嗯，籠星的人類城市可能有些研究古文字的學者。但是因為長期戰亂，那裏可能會很危險。”木木回答，“貳，你又要去冒險啊？”

“沒事，都是人類，好說話。”術貳找到了籠星的坐標，啟動了飛船。

術貳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奇特的星球。

星球被綠色和藍色覆蓋，其間有一塊一塊的黑色圓斑。顏色，讓人眼花繚亂。

“這是柿樹嗎？”術貳瞪大眼，指著窗外的籠星問。

攝像頭轉向窗外，好久都沒發出聲音。“不是啊，柿樹是一種果樹。這不是籠星嗎？”過了一會兒，木木才磕磕絆絆地回答。

術貳愣了一會兒說：“哦，對。快點兒，我們下去看看。”

兩個穿著製服的強壯士兵看著天空中出現的閃爍白點。其中一個高個子士兵拿出望遠鏡，對準術貳的飛船，眯著眼觀察。

“沒見過這個型號的飛船。”高個子士兵對矮個子士兵說。

“那要不要擊落？”矮個子士兵問。

高個子士兵對矮個子士兵擺了擺手：“掃描結果相近於旅行者七號，對方把原有的主炮卸掉了，沒有攻擊力，應該是個流浪漢。”

術貳降落在距離軍營很遠的城市郊區的樹林裏。

他裝好了子彈，走出了艙門。高大的樹木擋著金色的陽光，斑斑點點地投在術貳幹淨的備用衣服上。

術貳原地轉圈，一角也不願落下地觀賞了一遍周圍的景象。

從樹幹的縫隙間，遠遠地看到有座小房子，於是術貳興奮地跑過去。矮灌木劃破了他的腿，術貳似乎沒發覺，隻顧帶著微笑向房子跑去。

越接近小房子，術貳的視野越開闊：原來這裏不是隻有一座小房子，而是有一個小鎮。

術貳停在小鎮和樹林的交界地帶，看著房子思考。

一兩個路人經過，看了一眼術貳。後來一個中年婦女經過，疑惑地看著發呆的術貳，問：“怎麼了，小夥子？”

“哦，沒事兒，女士，我第一次來這兒。”術貳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

他打量著中年婦女，她自然的動作、豐富的表情令術貳覺得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哪裏怪，但他覺得，這是他見過的最正常的人類。

“怪不得沒見過你，你來自哪兒啊？”婦女問道。

“嗯……我不知道名字……那是一個灰綠色的小星球。”

“哦，小外星人，沒有地方歇腳的話，就來我家吧。我家經常有各種活動，挺有意思的。”中年婦女微笑著說。

“嗯，謝謝。我叫術貳。”

術貳跟著中年婦女沿著公路走，兩邊是各式各樣的房屋，上麵灑滿了金色的光。這是在灰蒙蒙的世界中長大的術貳單憑腦子永遠想象不到的景色。

他們走到了一座尖頂的房子附近，房子邊上有個遊泳池，池邊躺椅上坐著一個麥芽膚色的女孩兒。

“淳淳，進屋吃飯啦！”中年婦女對著女孩兒招手。“我女兒，叫淳兮。”她又扭頭對術貳說。

淳兮用手遮陽，眯著眼看著陌生人，起身進了屋子。

“這是個小外星人，叫術貳，是個有禮貌的傻小子。”中年婦女樂嗬嗬地向女兒介紹。

女孩兒有棕色的披肩自然卷發，鼻子周圍透出淡淡的紅潤色澤，穿著涼爽的白T恤和小花裙。

她有點內向，看了眼古怪的術貳。“嗯，你好。”她點了點頭說。

中年婦女把手裏提的帶著水霧的餅放在餐桌的空盤子裏。桌子上有幾碟菜，雖不豐富，但讓人看起來十分有胃口。

她示意術貳坐下：“你從來沒來過這兒的話，就多在這兒玩兩天，我們好了解一下你的種族。”

“這裏以前特別好，就是最近兩年開始打仗了，但我家這邊還算安全。”淳兮說，“我媽媽特別喜歡找些孩子來家裏玩。”

術貳多次道謝，但是心裏卻沒太理解她們的意思。

吃完飯後，婦人給術貳收拾了家裏的空屋。術貳在屋裏轉來轉去，觀察著屋子裏的陳設。

這裏有很多老照片，其中有一張婦人年輕時和一個英俊的男人挽著胳膊的照片。櫃子裏有一張英俊男人穿著軍隊製服敬禮的照片。

但在有淳兮的照片中，那個英俊的男人從沒出現過。這位婦人總喜歡找些孩子來家裏玩兒，可能就是出於這個原因。

術貳自己已經習慣了孤獨。